“可翻过来再想,做新闻工作的早就该有觉悟,涉险身不由己。”柳思妍抓乱了头发,“要不是我高原反应实在太严重,去了也是帮倒忙,我真想顶上去了。”

  于清溏把剩下的鸡翅夹进柳思妍餐碟,放下筷子起身。

  柳思妍拽住他,“你还没吃两口呢,坐下。”

  于清溏:“来不及了。”

  柳思妍:“今天又不是你的班,急什么。”

  “急着当志愿者。”

  “你疯了吧?”柳思妍使劲扯他,“再缺人也轮不到你。”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于清溏拿出手机,给同事发条消息倒个班,帮他带班两天。

  柳思妍突然反应过来,脑子里轰一声,“不会是徐医生……”

  “嗯,他在那边。”

  *

  徐柏樟醒过来的时候,人正挂在悬崖边的松枝上,幸运躲过一劫。

  他爬到山崖的断层处,简单查看伤势。只有局部擦伤,各器官组织良好。

  跌落的途中,背包拉链挂开,大部分物资滚到了山脚,仅剩少量饮用水和压缩饼干。

  但麻烦的是,定位手表不见了。

  应该是刚发生雪崩时,被硬物挂掉的。在这片广袤区域,气压极低、环境恶劣,定位表是他获救的唯一希望。

  徐柏樟往山坡上看,滑落的区域还留着他滚来的痕迹。找到手表比登天还难,只能尽量靠近定位表的区域,离得越近,被救援队发现的机会就越大。

  可滚下山容易,再上去难上加难。要承受恶劣环境,还要对抗下降的身体机能和一系列高原反应。

  徐柏樟扛着风雪,努力爬了几百米,中途经历了两次小型雪崩,山头依然遥不可及。

  作为医生,他日复一日问诊号脉,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讲悲欢离合的故事。对他来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活着还是死了,不过是人生的两种表达方式。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淡得如水。自从有了牵挂,就浓成了杯烈酒。他一饮而下,烫疼了喉咙,终于理解什么叫“世事无常,生命可贵”。

  但仔细想来,可贵的从不是生命,而是用生命来牵挂的人。

  他想活着,疯狂地想。

  徐柏樟扒着雪山,一步一步往上爬。冰雪湿透了手套,渗血的指尖染红了白色的雪,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长时间的跋涉,徐柏樟不仅体力透支,同时出现了暂时性的雪盲。

  他不得不放弃攀爬,原地休息。

  因为失明,他点不开手机、输不了密码、看不到照片、也无法收听音频。又或者,他连手机是否停电关机都不清楚。

  徐柏樟想起了家中的盲鱼,突然羡慕无比。

  羡慕它们毫无视力,还能拥有灵敏的感知能力;羡慕它们无忧无虑,在无光的洞穴也能生存;更羡慕它们隔着层玻璃缸,就能陪伴他心里的人。

  雪花在寒风颤栗的空气里,冷得像杀.人凶器。

  徐柏樟塞回手机,右手捏住左手无名指,用力吻了上去。

  于清溏。

  于清溏。

  于清溏。

第14章 相见

  暴雪连下了三天,不论是医疗队、救援队还是全国各地赶来记者,全等在指挥中心焦头烂额。

  众人翘首以盼,日喀则终于雪过天晴。

  由钟严带队,在救援团的指引下,开启了搜寻遇难者的工作。

  克服了重重困难,他们在二天下午找到了山洞中的梁颂晟。

  他体温过低,左臂受伤,各项体征已达临界,好在身体素质过硬,总算抗下来了。

  钟严给他扣好氧气罩,并披上大衣。

  梁颂晟抓住他,气息奄奄,“柏樟呢,怎么样了?”

  “还在找。”钟严敲了敲心率检测仪,“放心,就在这附近。”

  梁颂晟闭上眼,松了口气。

  “哦对了。”钟严停下脚,“到了医疗中心,先给你的小未婚夫报个平安。”

  “再找不到你,他能把我生吞活剥。”

  钟严告别离开,强行放松的表情再次绷紧。

  身不由己,他骗了梁颂晟。

  早在四天前,徐柏樟的定位手表就和他本人脱离,情况未知、生死未卜。

  钟严赶上另一批搜救队时,他们已经寻到了徐柏樟的定位表。并以此为中心,恨不得把周围的雪挖个遍,却也没能发现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