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使,你杀不了我。”简生观突然开口,“尼赫迈亚,你一个永堕黑暗的圣教长老,也配跟我谈条件吗?”

  “你别刺激他了!”沙依格德崩溃道,“他疯了!师父你不要命了吗!”

  “我……永堕黑暗?”尼赫迈亚愣了愣,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我……疯了?”

  “你杀不了我。”脖子上滑下五道殷红的血迹,简生观平静地说,“妄想以凡人之力对抗神明,你这样的人,总是如此不自量力。”

  说不清尼赫迈亚是疯是醒,他紧紧勒着简生观,一步步后退,口中喃喃自语:“神使?对,你是神使!你不是想救所有人吗?也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他的腿撞上了那口井的边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眸中闪烁着虔诚又疯狂的光芒,“无上的神力……净化……我们可以净化……嗬嗬……神使,我可以用你来净化圣水!我也终于可以摆脱苦痛……洗净身上的罪孽,重新沐浴在大金乌神的照耀之下!”

  尼赫迈亚毫不犹豫地拖着简生观翻身跳井。

  沙依格德丢下双刺冲了上去:“师父!”

  强大的坠力让沙依格德肋骨重重装上井垣,痛得他倒吸一口气,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双手竭力拉着简生观。

  而简生观还拉着尼赫迈亚。

  沙依格德青筋暴起,艰难地说:“师……父,你拉着他干什么……松手啊……我拽不动你们两个人……你不会又要叫我选……救他还是救你吧,我肯定救你啊!”

  简生观却道:“必须连他一起救,不能让他掉井里,会污染整个喃兀城的水源。”

  “我……救不了啊……”沙依格德脸都涨红了。

  “我来。”简生观说,“你师父我别的本事不行,保命的本事数不胜数。”

  话音刚落,就见他脚下使力,不知怎么就吸附在井壁上,而后连蹬两三下,借着沙依格德的拉拽,就这样攀了上去,还顺手把尼赫迈亚甩出了井外。

  即便如此,沙依格德的胳膊还是严重脱力,抖着手坐在井边顺气——

  他实在给吓得不轻。

  正常人需要休息,疯子却不需要,尼赫迈亚已然彻底癫狂,爬起来就冲着沙依格德扑来,显然还想拉个垫背的。

  简生观不慌不忙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棘刺,朝着那块高悬的烈阳辉印掷去。

  绳索断裂,重逾百斤的石制辉印掉了下来,正正砸中尼赫迈亚。

  夕阳的最后一束光隐没,鲜血晕开在简陋的院落中。

  尼赫迈亚看见狰狞的黑暗渐渐吞没了自己,看见那双苍翠的眼眸漠然掠过,停驻在那个神明般的白发老者身上。

  他满心不甘:“我最珍贵的宝石啊,为什么你不肯让我亲手雕琢。”

  夜幕终于降临。

第63章 共浴

  “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简生观对勾昌王说。

  “神使……不,简大人的勘察已经结束了吗?”高坐殿内的勾昌王不禁端正了身体,“可否透露一下是什么结果?”

  “陛下,我不过是奉命来西域逛一逛,将丝路目前的情状记录给我们稷夏皇帝罢了,哪能给出什么结果呢?”简生观模棱两可地说,“依我看,经过犹然和勾昌的两条路各有特色,也有弊端,但互相无涉,尽可以各凭本事拉拢商队。”

  “简大人说得有理,可那犹然积弱已久……”勾昌王仍不忘给对方抹黑。

  “恕我多嘴,有些手段使出来正大光明,旁人输也输得心服口服,有些手段表面上损了他人利了自己,却会带来始料未及的报应。”简生观状似无意地摸摸自己脖子上裹缠的布巾,上面还渗着血迹,“还望陛下今后三思而后行,免得好不容易把丝路打通了,病痛灾祸又接踵而至,岂不是得不偿失了么?”

  “唔,虽然不清楚简大人说的是什么,但承蒙提醒,我们勾昌自当感激。”勾昌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肯承认对整个疫病事件的授意和默许,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无论如何,还请简大人在稷夏皇帝面前为我们勾昌美言几句。”

  简生观说:“对了,敢问陛下剿匪的成果如何了?我徒弟丢失的珍宝卧狮晴眼找回来了吗?若是勾昌附近的沙匪一直这么猖獗的话,对丝路恐怕会大有影响吧。”

  勾昌王背脊生汗,尴尬道:“近来我们清剿了六股沙匪势力,可以说是战绩斐然,可惜……咳,还是没有找到卧狮晴眼。按照沙匪的习性,兴许早就把它倒卖到别国了,这样就太难找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简生观蹙眉点评:“啧,看来你们这条道还是不甚安泰啊,害我徒弟平白遭此一劫。”

  勾昌王连忙调转话头:“沙依格德殿下,此事与勾昌本无干系,我们做到这个份上已然仁至义尽了,天命如此,恐怕你这次只能空手而归了。”

  沙依格德冷哼:“原本就不指望你们能帮我查出什么来,其他的就不劳烦勾昌王操心了。既然要出使稷夏,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可能半途回去。”

  勾昌王面露遗憾,实则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样啊,那就预祝你此番空手出使……呵呵,一路顺遂吧。”

  辞行过后,简生观起身要走。

  黄金买不通,人情没搭上,还差点害人家被疯子割喉,怎么看这勘察丝路的结果都不会太妙。勾昌王咬了咬牙,使出了最后一招。

  他步下台阶,拦住简生观,诚恳道:“简大人,要不我拜你为师吧?我们整个勾昌都可以奉你为国师!”

  相处这段时日,勾昌王发现这个老头极为护短,对自家徒弟简直偏宠得没边了,他向来不择手段,也拉得下脸,故而有此一计。

  沙依格德:“……”怎么回事,勾昌王这老匹夫也想当我师弟?

  简生观漠然道:“我看上去像是那么喜欢收徒弟的人吗?陛下还是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丝路最终如何,还是要看我们圣上如何定夺。”

  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勾昌王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转身摆手道:“罢了罢了,简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

  师徒二人将所需的吃穿用度补充齐全,喂饱了骆驼,召集了护卫,准备离开勾昌,穿过莫贺延碛的最后一段,前往稷夏。

  “真的不要紧吗?”看着简生观裹着布巾的脖颈,沙依格德还是十分担忧,“师父,尼赫迈亚把你抓成这样,你真的不会染上疫病吗?”

  “不会。”

  “我身上带着青腹隐瘤蜥的毒,也不容易染病,但我只是被他挠破了皮,你就特地给我清创上药,你这可是好几个血窟窿啊,怎么对自己就这么马虎?”在包袱里翻找了一会儿,沙依格德找出简生观给他熬制的药膏说,“我那天看得分明,师父你就是随手包了下。不行,我还是帮你也抹一下药吧,可别在回家的最后关头病倒了。”

  说着沙依格德挨到他身边,伸手去解他脖子上的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