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带有点暧昧不明色彩

  十一月中下旬的秋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漏进来, 拂动茶几上半装着饭菜盒子的塑料袋,发出一瞬簌簌响动。

  侧边发丝从耳边滑落下来,温嘉吟抬手挽了下, 睫毛微动:“我什么时候说……我闲得慌?”

  陆臻澜努努眉梢:“刚才。”

  落地窗外华灯初上。

  天花板上的所有灯盏都被打开,只余角落几盏暗着,但丝毫不影响整个办公室里明亮到地板都可以反光的程度。

  温嘉吟低垂下眼帘, 慢条斯理的拆开包裹着的保温袋,嘴巴轻轻动着:“真要我喂你啊…”

  “可以啊。”

  “……”

  温嘉吟掀起一点视线, 眸光轻盈的落在陆臻澜脸上,只一会儿又低垂下:“行。”

  陆臻澜同样半低垂下眼帘, 去看对方拆保温袋的动作, 几秒后她从沙发背起来, 帮着把汤什么的都给拿出来。

  饭菜的香气沿着空气传入鼻腔,温嘉吟本来一开始感觉不到什么饿意,但闻到味道后开始馋了。

  她拆开一次性筷子和勺子, 依次打开塑料盖子。

  将饭菜都摆好后,温嘉吟抬起眸光,视线在陆臻澜脸上停留几秒,冲她招了招手:“你坐过来。”

  “我坐过去?”

  陆臻澜手里正要去拆一次性筷子, 听到她说话于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温嘉吟没等她坐过来,而是自己坐过去, 陆臻澜侧眸,盯着她的侧脸。

  只见对方端起汤盒子:“我们面对面坐我怎么喂你?”

  “……”

  陆臻澜抬抬视线,似乎没想到让温嘉吟喂她, 温嘉吟就真的喂她。

  她饶有兴趣的眸光扫过对方手里端着的汤, 应道:“嗯。”

  汤冒着热气, 看样子挺烫, 不能直接入口,于是温嘉吟在用勺子舀起一勺后,凑近吹了吹。

  陆臻澜将她动作全程收入眼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待温嘉吟觉得温度差不多后,才将勺子递到陆臻澜唇边,陆臻澜挽着耳边的发丝,凑近配合喝进去。

  这种举动似乎超出了某条界限,像热恋中的情侣或者感情非常好的妻妻才会做的事情,之于两人而言,都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现在所处场景,还是在办公室,则是为此更加增添了一份道不明的亲密。

  陆臻澜当然不习惯别人喂她,所以在喝完第一口温嘉吟喂的汤后,视线就转到了落地窗外。

  “我自己来吧。”陆臻澜从温嘉吟手中接过:“你喝你的,等会要凉了。”

  温嘉吟也没坚持要喂她,毕竟也察觉出一丝怪异,只是“哦”了一声,站起回到对面重新坐下,去喝自己的汤了。

  这场饭前几分钟吃得很安静,中间陆臻澜随口跟她聊起:“你挺有喂人吃饭的经验。”

  温嘉吟腮帮子鼓着,慢悠悠的咀嚼饭菜,待咽下半口后,她才开口说话:“怎么说?”

  “知道喂汤前还要吹凉。”陆臻澜回答。

  温嘉吟偏了下头:“可这不是常识吗?不吹的话,直接入口不得被烫到,自己喝也得吹呀。”

  “不一样的。”陆臻澜手执筷子夹菜:“有些人就没这个常识。”

  她想起之前摔到手打石膏的那次,待在家里休养,一群朋友来看望她。

  其中和她关系比较要好的乔倩西,特地带着母亲熬的鸡汤来看望她。

  陆臻澜认识乔倩西的母亲,所以乔母才会特地叮嘱乔倩西要带一份鸡汤过来看望。

  只是那时候她摔的右手,不好辜负乔母的好意,多少得喝点,于是她只好用左手拿勺,乔倩西见她左手笨拙又缓慢,于是开玩笑问她要不要喂她。

  陆臻澜当然不要,多别扭,她在家都没让家里人喂她,况且她用左手又不是喝不了。

  乔倩西不知抽什么风,抢过她手里的调羹:“我帮你吧,我可不是真的想喂你,只是我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显得我很冷血诶。一点情谊都没有的样子。”

  于是乔倩西利落的舀起一勺汤,二话不说送到她嘴边,成功把她嘴皮烫起小泡。

  陆臻澜当时问她:“你不知道很烫?”

  乔倩西回答:“我又没喝,不知道…”

  陆臻澜忍着嘴皮被烫到起泡也要跟她理论:“你自己喝汤的时候,不管烫不烫,直接往嘴里送的?”

  “我自己喝当然知道烫不烫,我没喂过人嘛,又哪知道…”乔倩西还挺有理由的:“烫的话你干嘛喝?”

  “……”陆臻澜被她给整得无言,良久才挤出一句话:“你直接把勺子挨我嘴边。”

  乔倩西:“烫的话,你可以躲开。”

  “……”虽然后面乔倩西特地给她送药来了。

  但陆臻澜对这个认识了快有十年的好友的评价是:表面精致无比,内心粗糙不已。

  因为这件事情,陆臻澜后面说:你要是谈女朋友,女朋友会被气死,难怪你到现在都没女朋友。

  乔倩西回她:反正我单身,也有你陪着我单身,毕竟你性冷淡。

  当然,性冷淡这种说法只作为乔倩西怼回她的一种言论,而并不具备任何真实性。

  -

  温嘉吟没追问她“有些人就没这个常识”里的这个“有些人”是谁,陆臻澜自然也不主动说。

  又吃了几口菜,温嘉吟说道:“其实我几乎没喂过别人。”

  这句话带有点歧义,尤其放在当下场景,仿佛在说,我没喂过别人,但今天却愿意喂你。

  莫名的,带有点暧昧不明色彩。

  说出口后,温嘉吟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尤其在掀起视线那一刻,对上陆臻澜投过来的眸光。

  温嘉吟下意识低了低眼帘:“不是…我是说,我并没有你说的什么喂人的经验。”

  陆臻澜应了她一声,正要低下目光继续吃盒里的饭菜,温嘉吟又来了一句:“但我喂过狗。”

  一个不小心被呛到,陆臻澜急剧咳嗽了几声,于是把手里的饭盒放下,捂着胸口。

  果然,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毕竟能够防止被呛死。

  见状,温嘉吟拿桌上的空杯子倒水给她:“没事吧?”

  陆臻澜摆了摆手,待缓得差不多后,她喝口水,把杯子放下。

  “你别误会,我没说你。”温嘉吟抿了下唇:“我以前家里真养过狗。”

  “嗯……”陆臻澜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几秒,紧接着半低垂下目光,继续吃完饭盒里的最后几口。

  这顿饭比她平时吃得都要久,毕竟平常快的话,她几分钟就能解决,慢的话十分钟左右也够了,这次却花费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才吃完,整整多出了好多倍的时间。

  收拾完餐盒,陆臻澜要继续忙工作。

  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将近四天的时间,要出去陪家人,所以她得提前完成工作,因而今天才会这么忙。

  估计要加班到挺晚,陆臻澜问她:“要不要先回去?我让秘书送你。”

  “让你秘书送我啊…不用。”温嘉吟回答。

  此刻的陆臻澜已经坐回到办公椅上,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对方微垂着颈脖看文件,鬓边的发丝轻轻落下。

  “那你待这等我一起回去?”陆臻澜说完,手里的钢笔利落的转了个圈,褪去笔帽,潇洒的签下大名。

  温嘉吟仍旧坐在沙发上消食,视线遥遥看过去,陆臻澜侧影被光线镀上了一层朦胧,更添几分柔美。

  她落在沙发的指尖动了动,指腹轻轻划了划具有细腻质感的沙发皮面。

  或许,陆臻澜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只是不想麻烦陆臻澜秘书送她,但对方似乎理解成为了她要待在这里陪她加班?

  不过没什么多大关系。

  她待这里和待家里,区别不算太大。

  因而她应了一声:“也行。”

  十几分钟后,温嘉吟饭后发呆完毕,突然觉得前面下定论太早了。

  待这里和待家里,区别还是很大的。

  毕竟家里是她一个人,这里是她和陆臻澜两个人。

  虽然两人都安静不说话,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是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况且办公室里,也不完全安静,时不时有鼠标点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

  每当这种声音发出时,温嘉吟总会下意识往陆臻澜方向看几眼。

  办公室宽敞,她坐的地方,和陆臻澜办公桌那儿,隔着一道屏风,如果温嘉吟往后靠到沙发上,那么那边的身影就会被挡住,但屏风是镂空的,依稀能瞧见那边的情形,更为她的目光,增添了几分掩藏。

  沙发另外一边,置放着一面并不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籍。

  粗略浏览而过,大多是和金融相关。

  温嘉吟想找点事做,于是问陆臻澜能不能拿上面的书看,陆臻澜说可以,于是她就随手挑选了一本书,放在膝盖捧着。

  刚翻开第一页,手机收到消息,温秋芸发来的,问她有没有收拾好行李,为明天出发做准备。

  明天要去一座度假山庄,是为了给陆臻澜庆祝生日,也是为了让两家人聚一下。

  那座度假山庄,听说还是陆绪仄朋友开的,此次前去,也是为了照顾朋友新开业的生意。

  也就出去几天,温嘉吟觉得明早收拾都来得及,但她回复温秋芸却是:【收拾好了。】

  不想让温秋芸问太多。

  温秋芸又发了句:【今晚早点睡。】

  温嘉吟回复:【好。】

  聊天框没有新消息,温嘉吟便熄灭了屏幕,开始百无聊赖的通过翻开一本她根本看不懂的金融书打发时间。

  没多久,汤岐进来汇报工作,温嘉吟便将自己整个人都窝进沙发角落,不发出一点声音。

  加以屏风的遮掩,不特地去关注,还真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人。

  十多分钟后,陆臻澜让汤岐下班,汤岐出去后,温嘉吟点开手机刷。

  大约又过去二十分钟,听到办公旋转椅轮子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声音。

  她从手机屏幕中掀起视线,见到陆臻澜从位置上站起后伸展四肢,紧接着便朝她这里走来。

  “完成了?”温嘉吟按掉手机屏幕。

  “嗯,走吧,回去。”陆臻澜拿起搭在旁边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放到办公椅背上披着。

  温嘉吟从沙发下来,把书放回书架,顺便看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要弄到十二点才能完成。”

  陆臻澜若有所思:“刚才你躲什么?”

  “什么躲什么?”温嘉吟回过头。

  “你刻意不让汤秘书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一开始温嘉吟都是坐在单人沙发,但汤秘书敲门时,温嘉吟下意识抬起视线看眼后,当即挪到屏风后边隐秘的位置。

  “算刻意吗?”温嘉吟跟着她一起出了办公室的门。

  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此时这一层楼只有她们,显得本就宽敞的地更加空落。

  “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温嘉吟说。

  陆臻澜按下电梯,侧眸:“什么麻烦?”

  “不知道。”

  电梯到的很快,她们走进去,一开始只有她们两个,但到了二十二楼后,也有几个加班的员工此时才下班,在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其中一位员工倒干脆,喊了一声“陆总好”后,就走了进来,另外一位员工,则是有些犹疑,想着要不要等下一趟电梯,刚好有人喊,于是那位员工借着还有东西忘拿的理由,重新跑回公司。

  于是这电梯里面,就三个人,那位进来的员工似乎非常后悔,氛围是温嘉吟都能感受到的紧张和僵硬。

  电梯到达十五楼又停下了一次,但是外面等电梯的人坐了旁边的电梯——两部电梯是同时到的。

  而电梯里的这位员工几乎是一秒都待不下去,假装举起手机接电话,借着要去找朋友的理由,干脆在十五楼出了电梯,于是电梯里又只剩下她和陆臻澜两个人。

  之后就是一路到达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库,都没有人再上来。

  坐上副驾驶,温嘉吟边系安全带边说话:“你是不是平时待他们挺凶的?”

  “没有吧?”陆臻澜漫不经心回答。

  “那我怎么感觉他们那么怕你的样子。”温嘉吟系好安全带后,抬手拢了下头发。

  “怕领导不都正常吗?”陆臻澜侧眸看她:“不然领导哪里来的威严?”

  “你这么说也是。”

  “你会不会怕?”

  “啊?”温嘉吟微微张着嘴,同样侧眸看她:“我还没有体会过。”

  毕竟她目前只待过温秋芸的工作室,没有在其他地方工作实习过,而温秋芸是她亲妈,她自然也感受不到什么领导的威严。

  陆臻澜点点下巴:“懂了。”

  温嘉吟缓慢的轻眨眼:“懂什么了?”

  陆臻澜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与此同时,温嘉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呵在她耳边:“我问的是,你会不会怕我?”

  “……”温嘉吟唇瓣动了动:“哪有你说话这么简洁省略的!”

  陆臻澜轻笑了一声:“所以?”

  温嘉吟余光偏侧,落在陆臻澜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虽说她还穿了外套,陆臻澜掌心应该是温凉的,没法将热量传给她。

  但是,她耳朵莫名有些发热,可能是因为,陆臻澜说话时,一直朝着她耳廓这边,气息全喷洒在她耳边了。

  加上对方靠得近,近到温嘉吟一转眸,就能看清楚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她放在腿上的指尖都不自觉蜷了起来,喉咙滚了滚:“…怕死了,你赶紧开车,再不开我要下车了。”

  陆臻澜半眯了下眼,手从她肩膀上抬起,重新放回到方向盘上,语气略带怀疑:“真的假的?”

  温嘉吟没回答。

  车子启动,开出停车场,驶入城市繁华的夜火中。

  -

  回到北季华府已经是十一点多,温嘉吟洗完澡后就窝到了客厅沙发上。

  没多久,陆臻澜也洗完澡,边走过来坐下,边扯下绑着头发的皮筋,几绺发尾略微有些湿濡。

  也就在陆臻澜坐下没几秒,温嘉吟起身,打算回房间。

  陆臻澜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红唇翕动:“看来是真的。”

  听到声音,温嘉吟纳闷回头:“什么真的?”

  陆臻澜将长发往后拢:“我刚一坐下你就要回房间,你原来真的怕跟我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

  “……”温嘉吟没想到对方还在为车上的那个问题而追究。

  良久,她才挤出一句话:“我又不是没和你单独待过。”

  陆臻澜点点头:“那确实。”

  睡衣宽松,明亮的灯光下,照出陆臻澜精致白皙的锁骨,其中几绺发丝,从衣领滑了进去。

  加上陆臻澜坐姿实在谈不上端正,衣领便微微往左侧肩膀斜落。

  温嘉吟视线在她身上沉吟了几秒,似在自言自语:“难怪你助理团的那些人会以为你单身…”

  “什么?”陆臻澜没怎么听清,视线重新落回到温嘉吟身上。

  “没,没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单身,我单身?”

  “……”温嘉吟迈动步伐,几步过去。

  陆臻澜坐在沙发上掀起视线看她。

  温嘉吟站在沙发背面,双手趴在沙发的头颈靠枕上,两侧的发丝漾至陆臻澜眼前:“你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你结婚了吧?”

  “我哪知道。”陆臻澜沉默了几秒:“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了啊…”温嘉吟跟她卖关子,冲她一笑:“你猜。”

  陆臻澜拉住她:“说清楚。”

  温嘉吟低垂下视线,落在对方透着淡淡青筋的白皙手背上:“都说你猜啦。”

  “不猜。”陆臻澜把她拉到沙发上。

  “你扯我!”温嘉吟及时拉住衣服。

  陆臻澜拉的是她的袖子,而她穿的是宽领睡衣,被对方这么一扯,容易露出半边肩膀。

  陆臻澜松开她的袖子,牵她的手腕。

  温嘉吟在沙发坐下,微微瞪她一眼:“干嘛扯我袖子嘛,差点走光了知不知道!”

  陆臻澜环视了一圈:“这里又没其他人。”

  “你不是人吗?”温嘉吟努努嘴。

  陆臻澜:“我算人吗?”

  “………………”

  几秒后,温嘉吟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笑得腰都弯了,连带着发丝都跟着一抖一抖。

  陆臻澜一脸风平浪静的看着她笑完。

  温嘉吟清咳了几下,压下笑意:“我头一次见过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我是在问你,我算人吗?”陆臻澜说。

  温嘉吟眨了眨眼,试探性吐出一句:“不算?”

  “再说一遍?”陆臻澜靠近她,胳膊从她后背绕过,环在她肩膀上。

  温嘉吟左手按在沙发上,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对方要吻过来,鼻尖萦绕的都是陆臻澜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但却没吻过来。温嘉吟喉咙滚了滚,却什么话都没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