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完结】>第082章 看够了吗

  从大殿漆黑的角落里缓步地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一丝不苟地束着发,连衣角也没有丝毫褶皱,浑身板正又冷厉的模样, 正是顾长明的亲传大弟子,赵元修。

  众人这才发觉,他一直藏在这个地方!

  看来方才他一直躲在角落里, 听完了他们的话。

  不免有人胆战心惊又跃跃欲试地瞟着顾长明,想看他在说出刚才一番话后,该如何对自己多年的养子作何解释。

  赵元修受顾长明教导,本来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冰霜气质,如今却大睁着眼,满面疑虑地盯着自己的好师尊,嘴唇翻动好几次,却没人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既然他被下了噤声咒, 不能主动开口,那便是柳兰亭把他绑架过来的了。

  绑人过来,不夺走其武器,不锁住其手足,仅让他不能发出声音,随意站在一个的地方也不知究竟怕不怕被旁人看到,上仙果然艺高人胆大。

  柳闲满目怜悯地开了口, 出口的话比海妖的歌还要动人:“顾宗主说一不二,他方才所说, 你也都听见了。这么多年,你对他唯命是从, 将他视作最尊敬的人,为他做了多少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 可他怎么对你?他选了谢玉折。”

  “你甚至不如一个他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他根本不在乎你,他只比较价值。而你这样一个天骄,在他心里,现在只剩为他去死的价值了。”

  他洋洋洒洒地说完了这一大串,转头一看顾长明,他合着眼,仿佛压根没听见他的话,而是在静修冥思似的。

  赵元修的嘴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他拼命地晃着头,似乎想要说话,却只能看到翻动的嘴皮,却并不能听见他的言语。

  柳闲为他解开了噤声咒,他呜呜呜了好几声才找回说话的方式,而后不可置信地瞪着顾长明问:“师尊,他说的是真的吗?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一人上前拉住赵元修:“元修仙君,一切好说,一切好说,都是误会。”

  顾长明非常会找时机地说:“我已无话可说。”

  “当真?”

  赵元修双目赤红,喊破了喉咙:“我为你赴汤蹈火,原来你想要我死!?”

  顾长明的神色里连疏离都没有,赵元修已经持剑朝他刺来,他只一如平常地直视着前方的空气,轻松地后撤了半步,而后枯荣刺破了来着的手掌,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剑尖一亮,赵元修全身的筋脉也跟着迅速发光,紧接着就是他痛苦的一声嘶鸣,浑身爆起细密泛红的血点子来!

  “断续散乃是我宗禁药,仅存两颗。先天不生大弟子赵元修,偷窃禁药,触犯大忌,害人匪浅,还隐瞒罪责,令宗门蒙羞,损失巨大,当逐出师门,同时违背群青宴规则,暗中用毒,数罪同罚,赵元修非死不得再入上修界。”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朝旁人颔首:“今日我按律废了他的灵脉,诸位长老在此,便是见证,明日天不生便会将此处置昭告天下。”

  位高权重者有多无情,前一刻还说在派人明查,现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大罪。

  顾长明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插入地下几寸的剑,威压又逼得连喷出来的血都溅不到他身上,离开赵元修身侧的时候,只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话:

  “他几句挑拨就让你动干戈,看来你对我积怨已久。赵氏长子,我对你很失望。”

  “赵氏长子……赵氏长子……”赵元修细细咀嚼着他的称呼,久违地癫狂笑着:

  “所以我现在又成了路边没人要的弃子,连名字都被收回了?”

  可顾长明已经背身离开,只有身后的枯荣剑还在赫赫发亮,赵元修光是看着,就感觉有神明正怒目圆睁,瞪着他举起了铡刀。

  他拖着自己被戳出个洞的手往顾长明身边蹭,惊慌失措道:“师尊,不是我,是他挑拨离间!我一心都是向着天不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您也早知道柳兰亭是个会害人家破人亡的灾——”

  他指着柳闲,却说不完这段话了。顾长明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手臂却是抬起,竟隔空捏着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三月是净心月,修士都该洗手净心,不得随意杀生。我不想破戒,所以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

  被人掐住了脖子,赵元修呼吸不畅,脸涨红得像浸了猪血一样,不停地摆动着下半身。

  柳闲随手找了块石头丢过去,顾长明的手腕被击中,猝不及防地一松手,他才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趴在地上咳嗽了好久,咳出来满地的血。

  而顾长明已经离去,平淡道:“若天下人知道你曾残害上仙,群青宴上又加害其弟子,不知该作何感想。”

  赵元修喝道:“我是你的亲传弟子,到时候他们都会觉得这是我受天不生指示做出来的恶事!”

  顾长明淡然地否认了他的假设:“天不生受蒙骗已久,查明之后舍亲除害,将你灵脉废弃,逐出师门。”

  跟在顾长明身边这么多年,赵元修当然知道他轻松就能做到混淆是非,他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何被丢弃,怒不可遏道: “我只是替你卖命,别忘了你对柳兰亭做过什么!”

  “是吗?”顾长明久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笑意,他轻轻地扬声问:“我对他做什么了?”

  赵元修哑口无言了,他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而后便有人把他拖了下去。

  贼喊捉贼,真是搞笑,柳闲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人交流。见顾长明踱步而来,他赶紧跳到他身侧,鼻子里钻进熟悉的讨人厌养生熏香味,他惊愕地捂着嘴道:“长明,你下手真狠。”

  “你……呵。”

  顾长明擦拭着自己沾血的剑,挑眸盯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我少年时就跟着上仙,上仙授我诗、书、剑,上仙的脾气手段我自然也学到了点。”

  柳闲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清清嗓子,轻松地提问就像是在和人聊家常:“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不听完他骂我的话。我受的屈辱越多,你不是越高兴吗?”

  顾长明没有否认,只是道:“天不生是清修之地,不可口出污秽之语。上仙,入门第一天,我就教过他,他不听。”

  这是不能讲脏话,但能随意虐待人的意思了。柳闲了然地点点头,摊开手掌道:“既然如此,知道我也教过你,就把长生骨还来。”

  “还?”顾长明皱着眉头:“即使它就在我手中,可那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上仙为何要用还字?”

  柳闲嬉笑的面色凝固了片刻,他掐着手心说:“那是我徒弟的骨头,他死了。”

  “长明只知,上仙那日称谢玉折为自己的弟子,”顾长明的目光转动,他顿了顿:“而他还好好活着。”

  柳闲笑着说:“顾宗主一身正气,也学会颠倒黑白了。”

  顾长明气都不带喘地说:“上仙教得好。”

  “嗯。”柳闲轻巧地点了点头,在众人眼都还没来得及眨的时候,一柄晶莹至极的剑已经直指顾长明,离他眉间不过一指宽!

  “可要是我拿不回来,他和你都会死。”

  “不可伤害顾宗主!”先前那偷笑的长老已经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忙提剑朝柳闲劈来,却只吹落了他眼睛上深黑的绸缎!

  眼上的绸缎被剑风挑下,有一幅天香国色写意水墨画在众人面前骤然展开,而后狂吠吹过长明灯灭,那美人竟然不是个瞎子——

  反倒双眸荡漾,似晴日下粼粼的春水。

  顾长明无悲无喜,没有丝毫诧异地说:“你竟然不瞎了。”

  柳闲打掉四面八方刺来的剑:“托你几位爱徒的福。”

  他生着一副昳丽的眉眼,双目比往日更加明亮,其中杀意露骨,没有半分回环余地,环顾四周道:“我凭剑登仙,你们列座多数人,一身剑法都来自于我,却又不及我,所以不必做出多余的举动。”

  一瞬间所有人手中的利器都被罡风压迫在地,柳闲指着顾长明的剑尖再往前刺半寸,他冷丝丝地凑近了问:“我只问顾宗主,长生骨何在?”

  顾长明的脊背依旧挺直,眉眼间却有煞气,他闭着眼,问:“谢玉折真的被你下了毒?”

  柳闲道:“其实是蛊。”

  顾长明冷笑道:“论狠心,我不及上仙半分。”

  听到柳闲绝不作假的回答,再看到他微光流转的双眸和差一点就要刺破自己皮肤的剑,他似乎终于妥协了,不容置否地对另外十四人说:“诸位先回去。”

  众人当然只能听从,大殿内鸦雀无声之后,他示意柳闲带着剑同他前去,一直走到了个咕噜咕噜冒泡的青瓷瓶旁。

  而后他手指动了动,淡紫色的灵力混着他指尖的血,绘作一道复杂难懂的咒法,瓶里的气泡也越来越大。

  在最后一笔画上之前,他说:

  “长生骨和解药,一换一。”

  “谢玉折在你心里地位真高。”柳闲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也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既然早要给我,赵元修又何必遭罪。”

  顾长明面冷如石:“我倒感谢你。”

  柳闲好奇地问:“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把他赶走?”

  顾长明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波澜不惊:“这是顾某的家事,上仙还是不必挂怀了。”

  “先前在镜湖玉宴,你又跪又迎,自称代掌——”柳外人摇头晃脑地还没说完,这人已经把一个质地古朴的小骨头递到了他手中,取走解药,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两个字:

  “不送。”

  和多年的仇敌相见竟然能谈笑两句,还用一瓶药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柳闲摩挲着手上的骨头,差点都没缓过劲来。

  他没骗顾长明,谢玉折的确被他下了蛊,只是蛊也分药毒,不知顾长明爱护未来小徒弟的心太切,还是他把自己想的太凶残,竟然当真为了这瓶药,直接给出了长生骨。

  要知道,他苦研多年,就是为了求得长生,而天底下除了他这个上仙之外,离长生最近的,就是这枚骨头了。

  所以谢玉折究竟是个什么宝贝疙瘩,让顾长明舍得花这么大价钱去救?

  在踏出无悲殿之前,柳闲再度回头看了眼这座空旷又威严的大殿,犹记此间曾经立满了人,觥筹交错,朗朗书声,刀声剑气药香器响,都曾有过,而现在只剩了个阴森森的壳子。

  世事短如春梦「1」,世人都念长生,长生有什么不好呢?他想。

  由他摩挲几下之后,长生骨竟发起烫,渐渐褪去了其上粘连着的尘土,露出玉般晶莹的内里来。

  一小缕红线在骨玉之中流转不息,这活线红得极纯粹,却远不及人刚喷溅出来的鲜血半分红。

  少年被剜骨的那个凌晨,柳闲不在。不过他能猜到,那时他应该是闭着双眼,一声也没吭。

  可再能忍又有什么用呢,失去长生骨的长生之人,还没到九个时辰就死了。

  “我把这殿内的三十四颗夜明珠全都撬了下来,打包放在了椅背后面,这些东西能卖不少钱,亦或者把它放在你的书房里照明也好。”

  柳闲面朝着滚滚云海,身后是黢黑的无悲大殿,突然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回头,却又像是在对身后某处的角落说:

  “谢玉折,如果你看够了这场戏,记得带走。”

  而后他踏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