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完结】>第042章 为君取名

  谢玉折用力地抓住这张纸,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不在身边的父亲,但这张纸太薄,已经被他的手指戳破了。

  他牙齿战栗, 一手抹掉睫毛上的雪花,看向背面。

  背面的文字被一道钢叉划去,好在并不影响阅读:“儿子, 我要高高兴兴去见阿商咯,也不知道该嘱托你什么。原本想提提阿商,可你应该也对她没什么印象了。她的事情我写不完,用笔墨也写不了,但你必须记着,她对你比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好得多得多。

  你要好好活着,我和阿商在一起会很幸福,不用你担心, 这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你呢,就好好跟着柳闲干,他想做啥你就跟着做啥,这是你欠他该还的。他一直身体不好,瘦不伶仃,你要帮他好好养养;要是有人敢砍他,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被砍到, 再砍几刀回去,否则, 你就等着我和阿商给你托梦吧。

  还有,等他想起来我是谁, 让他亲自来给我赔礼道歉!”

  如此几笔叮嘱,未尽的风把谢镇南最后的一句话也卷走了。

  谢家小公子身穿麒麟锦衣, 眉间暗绣额带,一身的黑,掩住了半身的血。漏尽更阑,在寒风灌得他喘不上最后一口气时,谢玉折趴地上,看着水云身昏暗的天,心道这个人间于他是再无一念了。

  然后一道白光刺眼,逼他不得不站了起来。

  见谢玉折急急颤动的肩膀,柳闲把他扶了起来:“你爹叫什么名字?”

  “谢镇南。”

  “信上写什么了?”

  “他说他要去找我娘了。”

  “……哦。”

  想到谢镇南也给他写了一封信,柳闲拆开,只见上写短短一行字:“经年久别,君已不识,我仍不悔,想必阿商亦然。”

  看着这十八个陌生又熟悉的丑字,柳闲气极反笑,冷声道:“我堂堂一个无情剑修,怎么老是帮别人干带孩子的勾当。”

  见过太多生死,他早已不会因为无关之人的逝去而波动,毕竟只有谢玉折的命和他有关。但此时受了脑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段记忆的影响,他现在心里竟然有点不舒服。

  但他不免还又有些隐秘的兴奋。原书里的剧情里,谢府的结局和帝王的密诏一字不差,如今却只有谢镇南一人死了。这是否意味着,未来他和谢玉折的对峙也会被改变?

  在书法大师柳闲的眼里,这短短十八个字中,只有“阿商”两个字稍微能看得过去一点。他似乎曾见过无数次,五大三粗的谢镇南别扭地坐在书案边,一次又一次临摹着他花重金向国师求来的“沈素商”“阿商”的这五个示范的字帖。

  “阿商是谁?”柳闲工整地叠起了那张纸。

  “我的母亲。”

  “啊,”一些细细碎碎的片段闪了出来,柳闲捏了捏跳动的眉心,问谢玉折:“那你还记得她吗?”

  谢玉折眼角划出一行泪,他看着柳闲,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我什么都不记得。柳闲,我自以为过目不忘,却连母亲的容貌都不知道。”

  “她死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不记得也正常。”

  柳闲坐在门槛上,用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地上的雪,谢玉折坐在他身旁,听他说完这句话后天地都静了,但柳闲在落雪声中,听到了水珠着地的声音。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此刻坐在他身旁怀念他们。他要安慰他吗?他要怎么安慰呢?他不懂。

  谢玉折问:“柳闲,若你曾来过和雍国,那你……认识她吗?”

  如此静默了良久。

  终于,柳闲把树枝折断,轻叹一声道:“认识的。”

  “阿商,沈素商,我记得她的名字。谢玉折,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的确做过你口中的国师,也见过你的父母。”

  其实,又何止是见过呢。

  那天触碰了谢玉折的灵海后,他脑海里有把锁被打开了,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陌生又熟悉无比的记忆,即使曾被他遗忘,也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他是个病殃殃的朝臣,不常出门,在外总是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因为身体不好,沈高峯特批他不用行礼,给了他最高的礼遇,让他住在京城最豪华的府邸,专门为他算命,为他算国运。

  那时他同谢镇南熟识,常拜访将军府,算是与之交好。后来沈素商病逝,谢镇南领兵出征,年仅四岁的谢玉折没人养,那时他就向皇上请了旨意。

  他先去御书房找了沈高峯,陛下委婉拒绝了他:“朕以为将谢小公子接进后宫之中,有皇子公主,侪辈作伴更好,朕会让皇后好好的教养关爱他,国师体弱,不必劳烦。”

  在来时柳闲已预料到了皇帝的拒绝,本来也只是按惯例问问,没打算听他的。可听到皇帝这样说后,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谢玉折和同龄小孩在一起,总比和他这个病秧子呆一块好,于是他也没了异议。

  可三个月后,出于某些原因,他又私自把谢玉折接了出来。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并未声张,也不下旨让谢小公子有个名正言顺回家的名头,而柳闲虽说是先斩后奏,但其实只斩了,懒得奏,于是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大家都以为还在后宫的谢小公子,其实早在国师府了。

  可单纯的谢玉折却以为,天子并不知道是国师把他“偷”了回来。他怕被发现,怕国师因此受罚,就天天藏在府里,踏青不去,看花灯不去,执拗极了,柳闲怕他在家里呆久了生霉,只好去找了皇帝。

  那几年他只算算卦,从不杀人放火,因此沈高峯以为他只是个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算命先生,还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看着就要病死了的那种,对他虽有优待,但还是把他当做他的臣民。

  于是御书房面圣之时,帝王大怒,骂他欺君,说了一长串言下之意无非是“要不是你很有用朕才不会对你这么宽容,现在这件事别人还不知道,把谢玉折悄悄还回来朕就当一切没发生过,还像从前那样待你”,当时他苍白着一张脸咳嗽了几声,只“嗯”了声后,就拖着单薄的病体飘走了。

  不过他也没把沈高峯的话听进去,只是奇怪这人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这么恨一个小孩?而后一个月,皇帝歇在哪儿,哪儿就闹鬼出事,闭上眼就是血淋淋的爆汁眼珠子,沈高峯夜不能寐,人都瘦脱像了。

  于是某日早朝他又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再度请旨,声音很轻,却又诚恳至极:

  “沈将军薨后,谢将军带兵出征,府中独留谢小公子一人。他年仅四岁,孤苦伶仃,若薄待之,或令将军寒心,军纪难勤。陛下宵衣旰食,娘娘誉重椒闱,若将其养于后宫,更添琐事,于龙凤贵体无益。臣常年备位充数,难登大雅,忝居高位而心不安,愿代养之,为君分忧。”

  听国师如此冠冕堂皇又冒犯天威地喘着气说完了一大段,殿下众臣瞠目结舌。当时皇上大张旗鼓地把谢小公子接入宫,国师现在委婉地说他被薄待,要把他接出来,不是在当面打天子的脸吗?国师虽然受宠,可这种命也是能求的?他太狂妄了。

  没想到的是,皇帝当即力排众议答应了国师:“爱卿与将军交好,又看着小公子长大,由卿养育,再好不过。小公子能平安成人,也算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一时间国师风头无两,众人皆道他或许是想取而代之了,都在紧张地观望他的下一步动作。可国师把谢小将军领回家后,又成了那个从来不出现在朝堂上的闲散人,探子回禀的消息也全都是说国师今日又带着小公子去哪玩了,直到听完国师和小公子把整个上京都玩遍了的最后一条消息,他们终于收下了心。

  不过,他们也听说宫里再也没闹过鬼。

  柳闲把谢玉折从四岁养到十二岁,八年。

  在春山寺里被囚了一百零七年,其中居然有至少八年在和雍国。

  记忆里的他病弱体虚,常常喘不上气,声音轻而温,动作缓而柔。明明是和现在别无二致的长相和态度,却因为怕把自己作死,连咳嗽都压着一股气,所以看起来却温柔了不少。到后来,出行时都以轮椅代步,也不常说话了。

  难怪谢玉折看长相觉得他是国师,看人品又否定了,最后都不说要杀他了呢。

  至于沈素商,柳闲其实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他不该给谢玉折提这个人。若问起她,他该半蒙半骗还是实话实说?若某天谢玉折知道了真相,又会怎样?

  听柳闲谈起母亲,泪水和希望混在一起,谢玉折可怜兮兮地看着柳闲,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他紧着嗓子问:“阿商……她是个怎样的人?”

  大半夜还坐在这儿安慰主角,我还真是个合格的垫脚石。

  柳闲支起脑袋想了很久,硬着头皮道:“长公主沈素商,金枝玉叶,清扬婉兮,不爱女红爱战马,柔情之下,铁骨铮铮。”

  谢玉折的眼里旧日浮动:“父亲说,他第一次见母亲,就是在练兵场,看到了女扮男装悄悄溜进去的她。”

  柳闲笑叹了一口气,“我同她也有过一段来往,沈将军令我十分佩服。”

  他穿书来到这个架空的时代,一向是对某些事十分不赞同的。比如说,在这个人间,大多数女子生来只有个小名,从出生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而嫁到夫家之后便连小名都不再有,而是以丈夫和父亲的姓合称,如“赵钱氏”“孙李氏”。

  而就算生在皇家,沈素商也只能悄悄进练武场,而后又取得了一番傲人的功绩,还有天子做靠山,这才能不用再遮掩自己的女儿身,被人尊一声“巾帼英雄沈将军”。

  他还记得一次宴后,谢镇南邀他小聚,在书房搂着一位清丽女子笑说:“柳闲,你终于来了!”

  柳闲没理他,朝盈盈笑着的沈素商问好:“沈将军,在下柳闲。”

  沈素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道月牙,她回礼道:“柳大人好。众人都只知道大人是国师,我能知晓大人名姓,见您真容,是我的幸事了。”

  哪是他想的?柳闲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只是某日他和谢镇南一同入宫,皇帝迟迟不来,他等睡着了,之后在梦话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被贼兮兮的谢镇南偷听了!而后他本也嫌戴面具烦人,便懒得在这两人面前遮掩什么了。

  他顺水推舟回了几句,不好拂了眼前这在心上人面前开屏的孔雀的面子。

  谢镇南被忽视,横插一嘴打断了他们的话,柳闲忍住了朝他翻眼皮子的冲动:“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素日不苟言笑的大将军表情一变,眼里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阿商已有身孕,这不想请您给我家孩子取个名嘛。”

  柳闲微微蹙眉:“让一国之师为大臣之子取名,这是否有些不合礼法?”

  “朝堂上你我臣子,自然如此。可你我私下挚交,柳闲会不愿意给自己可爱听话的义子女取个名吗?”

  我看你俩生出来的不会太听话。

  柳闲扯了扯嘴角:“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现在取名也太心急了。”

  谢镇南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那能有什么差?取个中性的名字,反正都是我和阿商的孩子。有这么厉害的义父赐名,这孩子以后一定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只有这点追求?”

  “我只是粗人一个,不懂别的,再说了,能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是,当然。”柳闲诚恳地点了点头:“但是沈高峯每来找我一次,都会带上黄金百两,宝玉无数。”

  “百两黄金!?”谢镇南大惊失色,瞪着眼睛想了很久。

  而后他一脸鄙夷地看着柳闲:“难怪国库亏空,原来是你这佞臣!”

  柳闲又道:“我每算一次卦,你就能少打半场仗。”

  “你好贤良啊,你完全值得。”谢镇南笑着,脸上棱角分明如刀刻,他讨好地搓了搓手:“那就拜托你给我家宝贝取个名字了。”

  沈素商在一旁无奈地笑看着他们。

  柳闲拗不过他,只好应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沈将军,得罪了。”

  越靠近沈素商,越有种诡异的气压在柳闲身上,虽然只是取个名,但他莫名有种在赴死的感觉。

  他伸出病态到透明的手指,轻点上女子的眉心。刚碰到沈素商的皮肤,一身的病骨便如千蚊叮咬,痒痛灼心。

  他一度想收回手,但又不想负了好友的希冀。不过是帮人取个名而已,连路边上带黑眼镜的假道士都能做,能颠倒乾坤的真国师怎么不行?

  他稳了稳自己探查沈素商灵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