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到西江后, 每日做的就是跟贴身侍卫到处吃吃睡睡玩玩,其他人都习惯了。

  白知饮性子好,跟西江王宫里的人都混得熟, 就连一开始见面就浑身不自在的苏铎昶都成了点头之交。

  这天午后, 闲来无事的西江王又请煜王去下棋。

  李庭霄不爱下棋,但这是西江王示好的信号,他不得不去。

  白知饮也不爱看他下棋,每次下棋都得耗一下午,他只能站在他身后, 看着那宇宙洪荒纵横经纬的棋盘昏昏欲睡, 没劲!

  昨夜知了叫的厉害, 他本就没睡好,今日棋盘上才两个来回, 他就开始打瞌睡了。

  西江王落下一枚黑子, 抬眼见他眼皮打架, 笑了一声:“煜王殿下, 你我每次对弈可都苦了阿宴, 不然,让他自便吧?”

  被点名的白知饮赶忙站好,却没逃过李庭霄看过来的眼睛。

  他笑着说:“也好,阿宴, 你回公承殿歇息去, 不用陪着!”

  白知饮清亮的眸子眨了眨, 却听西江王说:“不忙, 宫里也无聊, 年轻人出去玩吧!”

  他朝远处招手:“苏先生!”

  苏铎昶恰好进来,得了西江王的令, 便邀白知饮出宫。

  白知饮迟疑地看李庭霄。

  李庭霄掏了一叠银票给他:“拿去,随便买什么,好好玩!”

  实话实说,李庭霄不太放心白知饮跟姓苏的一道,因为他对白知饮太过上心,也不知憋着什么心思,但既然西江王发话,找托词拒绝显得小家子气,且白知饮功夫还不赖,不至于出意外。

  最主要是,现在的白知饮跟他就只差临门一脚,不可能被这家伙两块糖给拐跑,他有这信心。

  苏铎昶倒不像有什么不轨目的,人有礼有节,温文尔雅,对阿宴这个“哑巴侍卫”照顾得十分到位。

  他们无法交谈,但许多事不用白知饮说,苏铎昶就先周全地考虑到,譬如,他一舔嘴唇他便停在茶水摊子前,他朝路边一看他就带他走进路边亭歇息,后来,他带他去看杂耍和驯鸟,二人之间根本不需言语。

  然而,驯鸟的把式收摊时,人太多,他们走散了。

  白知饮在周围转了两圈,没找见他,想也不会有事,就往王宫方向走。

  可还没出这条街,面前直朝他走来一人。

  夏天理出声招呼:“阿饮!”

  白知饮一怔,慌忙回头看,见苏铎昶确实不在,才松了口气:“夏大哥,你怎么到滇茗城来了?”

  “送货啊!”夏天理颇为热络,拉他的胳膊,“阿饮,在天都时还说有缘再见呢,缘分这不就来了?走,茶楼坐!”

  “夏大哥,我……”

  不由他分说,夏天理把他拉进茶楼。

  -

  傍晚时分,苏铎昶把白知饮安然无恙送回公承殿,白知饮却总觉怪异。

  中途走散那段真是离奇,恰好他们才走散,夏天理就出现了,又恰好在他刚出茶楼不久,苏铎昶就找上来了。

  但这些他无法对李庭霄说。

  他是湘国的煜王,他追随他而来,除家人割舍不下,他本该与过去彻底诀别,与夏天理的秘密会面,难说是不是一种背叛。

  尤其是那晚,李庭霄敲打他说“那个一脸算计的铜臭商贾”,他甚至怀疑李庭霄知道他偷偷见过故人,又觉得没可能,那晚他临时起意去煜王府要户贴,碰巧遇到的夏天理,李庭霄又怎会知道呢?

  夏天理今日又撺掇他回潘皋带头造反了,在得知他在煜王驾下做事后,还话里话外让他拉上煜王,一道对付潘皋王。

  他依旧没答应,还险些翻脸,母亲说得对,就算报仇,也该先找当初陷害白家的人,而不是莽莽撞撞跑回去当人的马前卒,更别说拉上李庭霄一道。

  既然夏天理别有所图,他打定主意今后不再见他,所以,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他决定不说,在煜王这边,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临近八月,西江的夜风已带上几分萧瑟,吹下两片微黄的叶子。

  李庭霄在西江王那边用的晚饭,反倒是白知饮先回的公承殿,李庭霄回房时,身上散发着淡淡酒香,耳廓微红。

  白知饮正在帮他铺床,背影忙忙碌碌,他眉眼弯起,从后面抱住他,贴着他瓷白的脖颈嗅来嗅去:“是不是擦了香,这么好闻?”

  白知饮笑着摸出两个香袋:“苏先生说,这是西江特有的药草晒干了做的,带在身上能驱蚊虫!给殿下也买了一个!”

  香袋一黄一绿,李庭霄飞快抢过绿色的那个,欣喜道:“送我的?”

  “不算送。”白知饮粲然一笑,“是用的殿下的钱。”

  李庭霄大笑,趁白知饮去关门,把香袋在身上比来比去,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最后挂在了腰带上最显眼的位置才满意。

  他问:“阿宴,今日出去玩的可开心?”

  白知饮觉得这样的煜王带着些孩子气,威严褪去,略带可爱,于是他眼底含笑答道:“开心。”

  李庭霄感兴趣地拉他坐上外间的木榻:“来,说说,都干什么了?”

  白知饮回忆:“喝了果干泡的茶,还去看了亭子横梁上画的画,画里……西江人好像很喜欢蛇。”

  李庭霄往前凑了凑:“还有呢?”

  白知饮掰着手指头细数今日路线,如实禀报:“看了杂耍,那些人会喷火,会吞剑,还会把自己窝进一个小木箱里,拳法和兵刃耍的也好,还看了会钻火圈的花狸猫,会随乐曲舞蹈的蛇,会飞到远处捡了东西再飞回来的鸟……”

  对见多识广的李庭霄来说,这些很无聊,但只要是白知饮说出来的,他都爱听,还能想象到他当时兴致盎然的样子。

  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不断开合的嘴唇上,他似有所感,不再说了,李庭霄慢慢凑上去研磨,先是逗得他轻喘连连,继而凶悍地攻城略地。

  末了,他狠狠吻了吻他发红的眼尾,叹道:“若是在天都城就好了!”

  白知饮尚在余味中,这话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问道:“在天都城如何?”

  李庭霄贴着他耳语一句,这下,连脖颈都染上了羞赧的绯红色泽,在柔暖纱灯下显得分外诱人。

  他眸底暗下去,偏头贴向情有独钟的那处,细细舔舐啃咬间,被他凌乱的鼻息扰得头脑发热。

  怀中的温度逐渐滚烫,耳畔是略带隐忍的温柔清音,他手掌缓缓下滑,在他身上撩起无数电窜的火苗,才去解他的束腰。

  白知饮浑身一震,又慢慢塌了下去,覆上手去阻止。

  推拒不成,不出所料再次被掌控了。

  他的手和心一起随着他的滚烫手掌忽上忽下,半合的眼睫不堪忍受地快速扇动,喉间止不住溢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他紧紧抓着榻沿,时而因他的粗糙僵直身子,时而又随他的温柔轻轻送,最终在他密不透风的侵袭下无力投降,只觉得身下被褥松软得像是一团不着天地的云,舒适又宁静。

  当指尖触到一小块冰凉时,他浑身一颤,瞬间清醒。

  李庭霄看他烫到似的缩回手,爱怜地亲亲他被汗水洇湿的鬓角,拿住他那只手,放在贲张的阳锋上。

  白知饮想抽手,他却不允,眸光深沉地责备道:“怎么?只顾自己快活?”

  白知饮像是被他的眸子摄住了,对视片刻忽地抿嘴一笑,抬头亲在他唇角,生涩地揉了揉。

  未经人事的白小将军没什么技巧,甚至有些笨拙,李庭霄便握着他的手循循善诱,最终意犹未尽地喟叹出声。

  他恨不能现在就回天都城的家里,与他共赴巫山享尽云雨。

  两人就这么凌乱着衣衫拥在一起温存,白知饮被逼着说了不少白天说不出口的情话,面庞娇艳成一朵粉花,直到更夫敲了三下,他懒懒地爬起来,想要给他熄灯。

  “哪去?”

  “回房。”

  “就睡这!”

  “明早会有人来伺候,到时免不了闲言碎语。”

  “爱说就说去!”

  李庭霄用力将人拉回榻上,搂着人耍起赖,贪婪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非要与他相拥而眠。

  -

  煜王才到西江一个月,西陲戍卫军将军南昊便来信求援,绵各朱云察部四万大军围困西马关,如今粮草不多,将士伤亡过半。

  西江王前几天染了风寒,躺在床上起不来,闻讯便派三子栗星隆点了一万兵马驰援。

  绵各三大部族全线压境,西江近期也倍受袭扰,六万兵马分散各处,能借出去一万已是倾尽了滇茗城的全力,这还得是西江周边无大战事的境况下。

  栗星隆前些天刚满十七,却已是身板硬朗的一员虎将,手中狼牙棒五尺长、一握宽,钉尖淬着森森寒芒。

  他走时,王妃云潇璃忧心忡忡地一路送到城外,长子栗星安的死是她一生都揭不过的疮,再往后,栗星野和栗星隆每次出征,她都提前三日吃斋念佛,祈求平安。

  又过两日,有消息报,不只西马关,铁鸢卫驻守的西尖驿也受到绵各滋扰。

  好消息是,铁鸢卫守备力量充足,盖鑫将军两场大胜,将入侵绵各的墉冬察部赶走了。

  坏消息是,墉冬察部出了荒野,却入了草原,大军直逼西江边陲的鸥城而来。

  鸥城位于草原和森林的边界,地势复杂,守军不过七千,而据探子报,墉冬察部大军全动,浩浩荡荡足有四万之多,已兵临城下。

  鸥城,正是栗星安战死的地方。

  西江王掀了药碗,大骂墉冬察,撑着要起来奔赴鸥城与他决一死战,不料,气急攻心下一口老血喷出,人便昏了过去。

  李庭霄得了信去探望西江王,见他喝了太医的药已经醒了,云潇璃和栗墨兰正陪伴左右。

  李庭霄给栗娘娘见了礼,关切问道:“西江王如何了?”

  西江王强撑着坐起来,摆摆手:“老朽矣!”

  李庭霄看出他憔悴,安慰道:“鸥城胜负还未可知,何必如此挂心?”

  “我儿星安便是战死在鸥城!”西江王重重一拍桌子,恨恨道,“当年鸥城几乎被屠尽,驱逐绵各后重建花了三年,本王怎可再重蹈覆辙!”

  “也是。”李庭霄颔首,低头思量片刻,“不需劳心,本王带两千亲卫亲赴鸥城,西江王意下如何?”

  “殿下要去?这……”西江王陷入思量。

  他担心的是战场凶险,若煜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法向湘帝交代,更何况,煜王对他们来说是一步重要的棋,如今棋盘才铺上,可不能丢了棋子!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李庭霄笑道:“西江王不信本王么?与潘皋鏖战那几个月,本王可学了不少手段,可惜如今不再掌兵,难得有机会再活动活动筋骨,西江王可得成全本王!”

  一旁的白知饮侧目。

  西江王觉得他带两千人去就是去添乱,虽说昔日天狼军将士之悍勇名满天下,可两千对四万,如何能有胜算?

  但煜王主动提出,他也不好驳了面子,再则说,如今西江兵微将寡,一个萝卜一个坑,守鸥城的是他当年的副将马福,人已年迈,煜王好歹也拦过潘皋,再怎么说也比他强。

  “也罢,事急从权,那有劳殿下!”西江王拿出令牌,嘱咐道,“滇茗城中尚有几千守军,殿下一并带去,我立即请求援兵,殿下只要据守城池便可!”

  不料,李庭霄却不要他的兵,自信满满接过他的令牌,便出城点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