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老人张口结舌, 他做这行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谁真能逆天改命。

  就见李庭霄从袖袋掏出张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拍:“合吗?”

  老人攥着写着八字的纸条, 愣愣地:“啊?不合啊……”

  他又掏出一张, 压在原先那张上头,又另抽出一张捏在手里:“这回合了吗?”

  老人盯了桌上的银票半晌,又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寻常,飞快抬指掐算:“合了, 合了!二位从此天造地设, 月老的红线已牵好了!”

  李庭霄满意地把手里银票扔在桌上, 拉起白知饮的袖子大摇大摆往外走。

  出了殿,白知饮目露虔诚地问:“这就改了吗?”

  李庭霄认真为他解惑:“改了, 今后你我必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命数, 还有, 月老红线牵好了, 是说你我随时可以成婚!”

  白知饮咕哝:“谁要成婚……”

  两个大男人, 成的什么婚?

  他蹙眉,狐疑地回头看了眼正急匆匆收摊的老人,总觉得不对劲。

  说是来还香火,实际上李庭霄极为敷衍, 到龙树菩萨像下拜了拜, 给僧人留下一叠银票就走了, 都没有在月老殿待的工夫长。

  对白知饮的质疑, 李庭霄丝毫不以为意:“菩萨哪会这么小心眼儿!”

  简单分辨过方向, 找准北门,便慢慢往那边靠过去, 省得晚上过去跟亲卫们汇合还要绕路。

  庙里出来的人慢慢分散,白知饮缠着李庭霄问“改命”的细节,李庭霄便忍着笑对他胡诌,有板有眼,说得白知饮一愣一愣的。

  忽然,对面一个身材干瘦的人没头没脑跑过来,一下撞在他身上。

  “啊,抱歉,对不住!”他缩头缩脑,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庭霄一把拉住他。

  那人挣不开,回头要对李庭霄动怒,一触到他冰冷的眸子,不由瑟缩了一下。

  李庭霄另一只手在他腰间一拍,从腰带里翻出一个绣着七色彩莲的钱袋子,提到他面前:“偷东西?”

  那贼见事情败露,用力撞向李庭霄胸膛,本意是想撞翻他逃跑,没想到却如同一头撞上大山,对方纹丝未动,而他自己却被撞得头昏脑涨。

  李庭霄将人一推,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周围人不知发生什么,纷纷朝两边分开,打量着眼前奇怪的一幕。

  他轻蔑地看着他,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贼悻悻起身,捂着屁股要走,走出两步,似乎觉得不忿,转头恶狠狠道:“有本事过来单挑!”

  没等李庭霄反应,白知饮先火了,攥了拳头就要上去理论,那人见状转身就跑,还挑衅似的回头冲他们挥舞拳头。

  白知饮要追,被李庭霄一把按住:“算了。”

  “王宫附近偷东西,这西江……”白知饮气呼呼说到一半就住了嘴,这不该是他说的话。

  李庭霄笑了笑:“西江王算震慑得不错,这蛮荒之地据说从前野得很,械斗不断,直到前任西江王拿下这西南地界,后又顺了朝廷,这才归化。”

  白知饮问:“西江王为何要归顺?”

  八年前西江还是个弹丸小国,西江王归顺湘国时,白知饮正身陷囹圄,彻底与世隔绝,认知出现很大断层。

  李庭霄笑着看他一眼:“那些年,绵各部族兵强马壮,不断袭扰西江,八年前那次,绵各三大部族之一的朱云察部集结五万大军围困鸥城,西江王十五岁的长子战死城外,鸥城失守,全城一夜之间被屠,次日,因军心不振又连失三城,西江元气大伤,西江王紧急向最近的西马关求援,交换条件是,向我湘国称臣,愿送栗娘娘入天都城献与湘帝,其实就是联姻。”

  白知饮睁目结舌:“原来是这样?可……”

  李庭霄笑着说:“陛下也觉突兀,但,送上门的肉,岂有不吞掉的道理?”

  西江半边草原半边丛林,与湘国接壤处表面一马平川,实际暗藏无数沼泽,若无向导带路,很难平安进入,是以,双方关系一向不冷不热,栗氏更是软硬不吃,是令湘国两代帝王都头疼的所在。

  突然就投诚了,谁能不害怕?

  是以,这些年湘帝一直对他们提防,可西江王一直表现得忠心不二,还在湘帝的扶持下将绵各赶出领地,太平了好几年。

  最近绵各再次蠢蠢欲动,湘国边境不断被骚扰,上次兵部尚书丘途跟他借铁鸢卫,就是为的这事。

  见白知饮一知半解,他按着他的后脑晃了晃,像是要把里头的无用思绪都晃走。

  “饿了,找地方吃饭去!”

  白知饮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一声。

  随便挑了个干净馆子,李庭霄看了墙上密密麻麻的菜牌,满意落座。

  他们在街上逛的久,此刻已过了饭时,大堂只有零星几桌,很肃静,菜也上得快。

  苏铎昶给白知饮示好的事在李庭霄这总是个疙瘩,今日特意点了菌汤,亲手往他的碗里盛满,放入羹匙搅搅凉,就差亲自喂他。

  白知饮心中被感动撑得又酸又胀,接过来小声说:“多谢殿下!”

  “小馆子味道肯定不如王宫,但这里加了料。”李庭霄诡谲地眨了下眼。

  “加了料?”白知饮搅动半晌,除了菌菇没看到其他东西,问,“加了什么料?”

  李庭霄按住胸口:“爱心!”

  白知饮震惊莫名地看着他,半晌,“噗嗤”一声喷了,笑得浑身乱颤。

  尴尬了。

  李庭霄也没想到,自己这恋爱脑突然上来,竟会油腻到古人都嫌弃的地步。

  “笑什么!”他恼羞成怒,劈手夺过他的碗,“不喝拉倒!”

  一口气给灌了。

  见他不高兴,白知饮忙把笑给憋回去,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晶亮动人。

  他掏出帕子,给李庭霄擦嘴边洇到的汤汁,擦完顺手在他硬朗的腮边揉了揉:“别生气,我不笑就是了!”

  这还是白知饮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如此亲密的举止,他心头一荡,猛然抓住他的指尖,想把他搂进怀里,想狠狠亲他,亲到哭……

  电光火石之间,他把所有能对白知饮做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可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克制,心头火烧火燎的。

  恰在此时,不长眼的来了。

  四五个穿成五颜六色的泼皮闯进来,为首那个摇着扇子,嘴上不干不净地说着话,店家明显不想开罪,迎上去赔笑:“楼公子,您吃饭呐?”

  那位楼公子合上折扇,大怒:“废话!不吃饭本公子上你们这干什么!”

  店家点头哈腰,担心打扰到其他客人,便往楼上招呼:“楼公子,上头有包间!”

  “包间?本公子说要去包间了吗?”楼公子油头粉面,从头到脚的恶霸气质,用扇子尖往桌上一点,“就在这!”

  耀武扬威地四处打量,一眼看到角落里的李庭霄和白知饮,而白知饮的手还被李庭霄攥在手里。

  他似乎是被两个人中原人的打扮给吸引了,仔细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附庸风雅地摇着折扇,像只插了孔雀羽翎的秃毛鸡,大摇大摆走到他们面前,伸手就朝白知饮脸上摸。

  “这脸蛋儿真嫩,象姑馆出来陪客的吧?陪公子一晚,如何?”

  那只毛手还未沾到柔滑的脸,就被拿住了。

  李庭霄骨节分明的手铁钳般死死擒住他的手腕,再一用力,楼公子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哀嚎,扇子也掉在了地上。

  李庭霄狠狠把他甩出去,他刹不及,撞翻了一张桌子,疼得嗷嗷叫。

  “混账!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个外乡人竟敢跟我耍威风,来人!给我打!”

  他跳起来一挥手,另外四人拥上来围住他们,一个塌鼻梁,一个大光头,一个满脸坑,一个独眼龙,他们龇牙咧嘴的样子活像群鬣狗。

  李庭霄站起来,负手冷冷环视一圈,白知饮拉他袖子,这回倒是劝上他别冲动了。

  钱被偷可以不计较,但敢调戏他的人,不行!

  他不想当这王八,偏偏对方不知死活,掏出叠银票洋洋得意地在他面前晃悠:“至于么?多少银子,本公子加倍给你就是!”

  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白知饮忙悄悄握他的手安抚:“别动气,报官便是!”

  “报官?”楼公子阴阳怪气笑了声,“报什么官?也不打听打听……”

  话未说完,就看李庭霄也笑了:“是啊,报什么官?”

  夹着雷霆之势的一拳挥出,正中楼公子面门。

  他猝不及防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记,当场鼻血飞溅,眼前都模糊了,蒙了半天,大吼一声:“给我打!”

  李庭霄先下手为强,一大碗热菌汤全扣在大光头的头顶,他“嗷”的一声闭上眼,汤汤水水顺着身上浇下,头上粘满黑白的菌子,整个人香喷喷的,还在冒着热气。

  白知饮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家店料还挺足。

  伸脚绊倒一个正跑向李庭霄的人,刚要跟李庭霄并肩大干一场,却被他拉着胳膊就往门外跑。

  出门的刹那,他看到对面茶楼的窗户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似乎一直看着这边,双方目光对上的一刹那,白知饮瞳孔猛缩。

  那是夏大哥?

  他来西江了?这么快?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

  白知饮迅速收回目光,心一下子悬在半空落不下去,被李庭霄拉着穿街过巷,而身后几个人穷追不舍,一直追出好远才气喘吁吁地作罢。

  两人好歹都是武将,甩个把泼皮自然不成问题。

  李庭霄十分畅快,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舒展筋骨了,转眼看白知饮,却见他一脸不安。

  他晃他的肩膀,调笑道:“怎么了白将军,吓到了?”

  白知饮勉强笑笑:“殿下跟些混混动什么手?这要传出去,多难听!”

  李庭霄一副理所应当:“所以本王打完就跑啊!”

  白知饮顿悟,正色道:“那这么说,方才揍得还不够狠!”

  李庭霄大笑,圈住他的腰把他换到巷子无人的那一侧,重重在他唇上香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