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乔攸正睡着, 迷迷糊糊听到走廊上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他强迫自己爬起来,披了衣服出门查看,就见陆珩提着行李箱, 后面跟着吴妈。

  吴妈:“我现在去把小乔……我是说, 乔先生, 叫起来么。”

  陆珩道:“不用, 昨晚他睡得晚,今天还要去学科三, 让他多睡会儿。”

  “陆管家……”话音刚落下,乔攸略显嘶哑的声音叫住了陆珩。

  吴妈对乔攸微微鞠了一躬,自觉离开不去打扰。

  陆珩腾出一只手揽过乔攸,手指轻轻整理着他睡得凌乱的头发,在他耳边道:

  “这几天降温,多穿衣服,学车时冷就去车里坐着。”

  乔攸半翕着眼,迷迷糊糊地点头。

  “如果太晚下课就给司机小刘打电话来接。”

  乔攸继续点头。

  “嗯,我出发了。”陆珩刚松开手,双肩又被人用力抱住。

  回望过去,乔攸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颈不松手, 脸颊埋进他的颈间, 语气有些不满:

  “让陆景泽回去上班吧, 你到底还要帮他擦多久的屁股,再怎么说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陆珩笑笑, 垂首, 轻轻亲吻乔攸的额角, 道:

  “好,听你的, 等我出差回来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乔攸就像只无尾熊,攀附在陆珩身上,随着他一直走到入户门口,陆珩说外面太冷,把乔攸撵回屋子里。

  乔攸目送着陆珩的背影,眼见着他拐弯离开,乔攸立马跑到左侧的联排窗前,追着他的脚步一路往前跑,直至陆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

  乔攸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外套,坐在旋梯上。

  他知道以陆珩的性格不可能真的放任陆景泽不管,说到底,天生也是个操心的命。

  只是每次听说陆珩要离开一段时间,乔攸都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的。

  他又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陆珩发消息:

  【陆管家你一定要早点回来>O

  陆珩刚乘上车就收到了乔攸的消息,望着后面那个深表心情的颜文字,他回头望了眼愈来愈远的陆家大宅。

  第一次产生了不想出差的念头。

  因为那幢别墅里还有人在心心念念盼着他回家。

  ……

  早餐桌上。

  “噗——”陆景泽一口咖啡喷出去,脸上的五官几乎要炸开。

  他忙抽了纸巾擦拭被弄脏的衣服,顺势抬头望着乔攸。

  “小婶婶,我应该……没得罪你吧。”陆景泽小心翼翼问道。

  乔攸那双眼睛就跟俩火炬一样,灼灼燃烧,势必要在陆景泽脸上烧穿一个洞。

  他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会得罪我呢,你堂堂一豪门大少,谁敢说你的不是啊,反正上有小叔下有保姆,你只管关起门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管别人死活哈。”

  陆景泽擦拭衣服的手慢了下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乔攸对于他辞去CEO一职导致所有工作落在小叔肩上这件事非常不满。

  对面的阮清忙拿了湿巾过来,小心翼翼为陆景泽擦拭嘴角,顺便对乔攸笑得抱歉:

  “对不起乔哥,我也理解你和小叔刚确定关系,现在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因为景泽要你们分隔两地,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到底是阮清懂事会说话,被他这么一说,乔攸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最后瞪了陆景泽一眼,闲不住到处擦擦扫扫,真把这宅子当成了他未来的财产,好生照顾着。

  擦完了房间窗子,乔攸给两小只换了垫材,喂了点果泥,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

  陆珩回来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坐在旋梯扶手上滑了下去,比用双脚下楼不知道快了多少。

  正在忙着手头工作的小保姆们看到一陌生面孔的司机风风火火而来,在装甲大门外喊:

  “快出来人,贵客上门了。”

  乔攸一个侧滑滑到门口,听来人这么喊,又要滑回去。

  不是陆珩,浪费感情。

  刚一转身,却看到一群小保姆逆着他一路小跑,在大厅里自觉站成两排,随即,陆景泽也带着阮清从楼上下来了,俩人的唇都是不约而同地紧抿着。

  乔攸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欢迎太太登门,舟车劳顿辛苦了~”

  乔攸:?

  好小众的文字,欢迎……太太?

  称呼响起的瞬间,他的内心也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等他慢慢转过头,眼睛突兀的被什么极度闪亮的东西刺了一下。

  是两枚罕见的121面切割的钻石耳坠。

  而这两枚耳坠的主人,是位极度眼熟的,虽然已值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高贵冷艳的女人,被珠光宝气包裹着,眼睛被硕大的墨镜遮挡着,只露出一对精致柳眉,浑身上下透露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乔攸默默抱住了旋梯扶手。

  如果没记错,这位就是陆景泽的奶奶。

  岂不也是陆珩的……母亲。

  “奶奶。”陆景泽声音晦涩且不自然。

  他又悄悄晃了晃阮清的手,示意他叫人。

  “奶……奶奶。”阮清低着头,用力捏着陆景泽的手指。

  陆景泽明显感受到他的手心一片滑腻,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出了不少汗。

  暮晚婷摘了墨镜,一旁的助理立马委身来接。

  她看了阮清一眼,似乎是怕幅度太大的表情会破坏她的精致妆容,连最起码得礼貌微笑都没有,表情冷淡道:

  “景泽是我的孙子,叫我奶奶合情合理,你,还是喊我太太或者暮董事长。”

  阮清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下子从陆景泽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双手搅弄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

  过了许久,他听他声音极度晦涩道了声“暮董事长好”。

  暮晚婷移开视线,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她这次造访也不全是为了阮清。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环伺一圈,最后笔直地落在了乔攸身上。

  面前的年轻小男生,不知是刚起床还是不在意,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乳白色的开衫毛衣,头发微乱,小头小脸的,倒是看着挺可爱。

  暮晚婷正过来视线,余光从他身上一打量。

  又看到了领口处露出的天价南洋珍珠。

  她眼睛睁大了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说来也巧,当初她听说西班牙王室权杖上的珍珠拿出来拍卖,喜欢得紧,还特意和主办方提了一嘴说让对方帮忙留下这颗珍珠,结果转回头,主办方带人上门道歉,解释说:

  “珍珠被贵家公子拍走了,我们也不敢拦。”

  暮晚婷那时还在想,陆珩什么时候转了性,竟然对这些珠宝首饰有了兴趣,结果今日一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是吓一跳。

  感情他不顾老母亲感受,强行拍下来就为送给家里的小保姆。

  暮晚婷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乔攸也注意到她在观察自己颈间的珍珠项链,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扣好扣子将珍珠吊坠藏起来。

  虽然珍珠不贵,但是陆珩送的,多少钱也不卖,谁来了也不好使。

  这时,吴妈迎上来,毕恭毕敬询问:

  “恰好到了饭点,太太请就坐,我马上安排厨房准备午餐。”

  暮晚婷从那条珍珠项链上收回目光,前有小保姆开路,后有小保姆善后,昂首阔步,仿佛每走一步都在往下掉金子。

  在沙发上坐下,保姆立马端来热水喝热茶,给暮晚婷洗手、漱口。

  暮晚婷手挡着嘴唇,吐掉漱口水,擦擦嘴,余光又打量一番乔攸。

  见他依然保持那个动作站在旋梯口,进门到现在,也没听他说一句“太太好”,没教养。

  李叔递来一封洁白书信,植绒质感的橄榄色火漆蜡封住信封。

  暮晚婷用闪着寒光的裁纸刀割开信封,取出今日菜单,看了一圈,将菜单塞回信封,还给李叔:

  “天天山珍海味倒真有些厌了,我现在年纪大了,吃太多都是负担,你也别麻烦了,就做点普通家常小炒,清淡点。”

  李叔应了一声,佝偻着腰往厨房跑,一分一秒都不敢怠慢。

  “等等。”跑一半,又被暮晚婷喊住。

  暮晚婷将身体嵌在沙发最里面,双腿自然翘起,后背放松深陷进柔软布料中,一派闲散松弛姿态。

  她缓缓抬头,目光笔直地看向还躲在陆景泽身后的阮清,笑了笑:

  “阮先生对吧,说起来,你进了这个家也有半年多时间,别说我们,听说景泽都没尝过你的手艺,正好借着今天这次机会,给大家露一手怎样。”

  阮清脸色一僵,蒙了点黑影,大脑就跟进入真空环境中一样,呆呆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就这么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会做饭,但仅限于最基础的家常菜,例如清炒小青菜或者辣椒炒肉之类。

  但阮清并不觉得暮晚婷所谓的“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尝尝家常小炒”是真心所言,她故意这么说,无非还是记恨他抢走她的宝贝孙子这件事,想在做饭上做文章。

  而这时,暮晚婷却诡异地看了乔攸一眼,稍纵即逝。

  随即,红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这一点阮清倒是猜错了。

  来之前暮晚婷当然打听过,知道了景泽和阮清能有今天,他乔攸功不可没,一直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好听是热心肠助人为乐,可这事放在暮晚婷的视角上,乔攸纯属多管闲事。

  管着管着,还把他唯一的儿子也一并拐跑。

  心里就像压了块巨石,不把它敲碎发泄出来,她得憋着这口怨气进棺材。

  “我……我做饭不好吃,怕入不了暮董事长的眼……”阮清习惯性选择逃避,一颗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

  “没关系,你就做,我暮晚婷也不是什么矫情人,没那么多事。”她又看了眼手表,笑道,“已经十一点半,阮先生确定还要继续站那?那要不要我留着肚子,午餐和晚餐合并一顿吃。”

  阮清脸色铁青,嘴唇止不住颤抖。

  陆景泽在一边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在他耳边悄声道:

  “没关系,不用怕,李叔会帮你。”

  乔攸:!

  这还需要麻烦李叔?攸攸也会帮你~

  厨房里,阮清握着一截山药削皮。

  他刚从网上查的冬天最滋补的山药滑肉汤,正好暮晚婷又说她年纪大,需要吃点有营养又清淡的。

  山药皮弄得他皮肤痒,削着山药,时不时还要腾出手挠痒痒,越挠越痒,手红的像被火燎一般。

  客厅里,暮晚婷拿着ipad,屏幕中连接着厨房的监控,她正对着监控中阮清孤独的背影,冷笑一声。

  事前,她还特意叮嘱李叔不要插手。

  李叔听完整个人石化。

  他是不是该退位让贤,把机会交给年轻人。

  果然如同暮晚婷猜测,监控里有人无视门口的“乔攸与狗”不得入内,悄悄溜进去,从阮清手里顺过山药:

  “傻孩子喂,你这样削山药今晚是别想睡了,削山药前要先用小苏打泡水洗手,这样就不会痒了。”

  阮清吓麻了,一把抢回山药:

  “乔哥,你别……”

  “害我”俩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还是咽了回去。

  乔攸无语,从柜子里翻出橡胶材质的一次性手套戴上:

  “这样行了吧。”

  山药切成薄片,新鲜的猪里脊同样切片,加入蛋清、淀粉、料酒和盐抓拌均匀,最后加一点花生油锁住水分,静置十分钟,在此之前要把需要的榨菜、葱花和蒜末准备好。

  阮清想切,被乔攸抢了刀,冲他神秘兮兮地眨眼道:

  “虽然我做饭味道不怎样,但刀工你是见识过的,美食不仅注重味道,卖相和香味也缺一不可,你去看着锅,等切好了我叫你。”

  阮清点点头,乖乖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另一只锅里等待煮沸的水。

  他昨晚又被陆景泽折腾到很晚,一大早吃了早饭想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就被陆景泽拉下楼,见到了传说中的暮晚婷,那一刻,浑身的肌肉神经无一不高度紧绷起来。

  燃气灶发出了绵绵火焰声,时不时夹杂着乔攸切菜的声音。

  不知为何,这一幕倒是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全部放松下来。

  眼皮子很沉,身体也很重,不断下沉。

  阮清眨了眨眼,有点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乔哥……”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喑哑,“水好了就叫我,我想眯一小会儿。”

  乔攸唇角含笑:“放心吧,肯定叫你,你才是这场冬日盛宴的主角嘛。”

  听到乔攸这么说,阮清放心地翕了眼。

  锅中的水不断沸腾,乔攸悄悄看了眼阮清,见他垂着头,发出节奏的呼吸声。

  他挑了挑眉,悄摸摸掀开锅盖,山药下锅烫熟,滚过一滚,放入腌好的滑肉片,煮个五分钟左右,确保肉不会煮老,最后加入榨菜丝和胡椒、盐调味。

  出锅前撒上碧绿的葱花,再来几颗鲜红的枸杞。

  出锅装盘。

  他浑身卯足了劲儿,将力道控制在手指,这样关掉燃气灶时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乔攸走到阮清面前,打量着他熟睡的睡颜,然后脱下外套给他盖上,端着一汤碗的山药滑肉汤离开了厨房。

  客厅里的暮晚婷有条不紊关掉了ipad,放在一边,抬手整理着她精致的绾发。

  乔攸将汤放在暮晚婷面前,这才摘下一次性手套,丢掉,道:

  “暮董事长,这是阮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山药滑肉汤,营养滋补味美鲜甜,最适合干燥的冬天,不过因为他太累,想休息一小会儿,如果您需要,我来伺候您。”

  暮晚婷看了他一眼,唇角漫上一丝意味不明地笑。

  旁边的吴妈见势,脑袋轰隆隆作响,差点没稳住身形一脑袋栽地上。

  肯定!绝对!这道山药滑肉汤,是出自乔攸之后,这个家除了李叔,也就他能把山药切得这么均匀漂亮。

  “太太。”吴妈小跑过来,端起汤碗,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我看这汤还冒着热气,太烫对身体不好,我这就拿到厨房帮您弄凉一些再吃。”

  她怎么也没想到,乔攸胆子这么大!阮清竟也跟他学的不怕死!

  难道乔攸以为谁都是陆珩,能靠对他爱的意志战胜现实的痛苦的么!

  暮晚婷抬了抬眼,凤眼一勾,几分凌厉:

  “是厨房的空气比饭厅的空气更新鲜冷清?何必多此一举,放下吧。”

  “可是,太太……”吴妈紧紧蹙着眉,滚烫的汤碗被她的掌心包裹着,也不愿放下。

  暮晚婷不发一言,自顾整理着头发。

  她当然知道这道汤是出自这姓乔的小保姆之手,自然也是来之前吃了止泻药和蒙脱石散,双重保护,稳稳的安心。

  可笑的吴妈还想着护着小的,她要是护住了,自己从哪里找这小保姆的茬。

  怎么让他乖乖滚出陆家。

  趁着陆珩不在上门,当然也是计划的一环。

  旁边的秘书见势,对吴妈点点头,强行从她手中端过汤。

  吴妈的手还停在半空,手指渐渐收紧,挡住了被烫得发红的掌心。

  秘书舀了汤出来,承载浅红棕色花边的小碗里,满满一碗,雪白的山药粉嫩的肉片搭配绿色青葱和鲜红枸杞,色调和谐统一,十分好看。

  暮晚婷直起身子,用纯金汤匙舀了一小勺,吹走表面热气,在乔攸和吴妈一众人或期待或复杂的目光中,送入嘴中。

  吴妈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

  自己该怎么和陆珩交代。

  暮晚婷精致的柳眉渐渐蹙起。

  乔攸还恬不知耻地笑问道:“好吃么暮董,提点建议,可以表扬,但不能太……”

  话说一半,被吴妈一把拽到身后,瞪着他,示意他少说几句。

  一帮人死死注视着暮晚婷的表情变化,就见她原本深深敛起的眉间,渐渐舒展开。

  不知是汤太烫还是被热气蒸了眼,或者说,难吃到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雪白的指尖捏着汤匙停在汤碗上方,良久,她轻轻搅了搅汤,拂走热气。

  吴妈现在浑身都被寒意包裹着,心中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外加耶稣全部祷告了一遍。

  “太太,如果不合您的口味,我现在就吩咐厨房做点别的。”吴妈说这话时不自觉佝偻起腰,声音颤抖着。

  其他人已经不敢看了。

  这次乔攸,是真的完了。

  暮晚婷深吸一口气,缓缓翕了眼。

  煎熬的空气沉默着,不断升腾,寒冷的冬天,所有人都因为她闭眼的动作产生了一种大火焚身的痛苦感觉。

  在这无限冗长的沉默中,突兀响起了两个字,犹如落入沉寂湖面的石子,激起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好吃。”

  说完这短促的两个字,泪水顺着她的眼睑滑落,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对应着不断扩大涟漪的,是一众人不断睁大的双眼。

  含在喉咙里的话不停翻滚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妈隔了快十分钟,才终于想起合上她惊愕张大的嘴巴。

  她也顾不得礼仪规矩,用新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道了句“失礼了”,接着塞入口中。

  “唔……!”她赶紧扔了勺子,紧捂住嘴巴,生怕当着暮晚婷的面把这口汤给吐出来。

  天杀的乔攸!

  不对,这怎么可能,味道还是那个抹布味,这么长时间了,乔攸的初心不曾改变半分。

  头昏脑涨地咽下那口汤,吴妈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攸。

  乔攸却是一点规矩不懂,凑到暮晚婷面前,嘴角扬着快乐小狗一般的笑容,反复确认:

  “真的好吃?”

  暮晚婷忙擦过眼角的泪,抬眼望着他。

  比起进门时对乔攸那种近乎审视的打量,就连跟随她多年的秘书也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柔和的眼神。

  良久,暮晚婷点点头,再次肯定:

  “很好吃,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说着说着,腔调变了,好似是出现了一股亟待宣泄的哭腔,刚擦干的眼泪很快又在眼底汇聚成河,大颗大颗砸下。

  乔攸都看傻了。

  他都有点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暮晚婷自知失态,忙别过脸,秘书赶紧递上纸巾。

  她本想用纸巾擦干眼泪,可擦着擦着手不动了,仔细一瞧,早已湿透的纸巾被她用力捂着嘴巴,紧蹙的柳眉下方,泪水早已控制不住,簌簌落下。

  乔攸从没想过,年近七十岁的于商场中运筹帷幄的女强人,也有哭得像小女孩的一面。

  导致他固然不喜欢暮晚婷这个人,可看到这种画面,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软了。

  但是,真有那么好吃么。

  通过吴妈刚才的表现来看,明显自己的手艺还是坚持了初心。

  说起来他也是故意的,既然暮晚婷想过来给他下马威,自己当然要打回去,不然以后他和陆珩,还有的是麻烦要处理。

  “好吃……你就多吃点。”乔攸站起身,退避三舍。

  他是真害怕了,想象了无数种暮晚婷对他的剑拔弩张,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吴妈皱着眉,不自觉喃喃着: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因为心疼陆先生,所以也能体谅他对乔攸的爱和包容?和陆先生一样,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爱意,战胜了现实中的苦痛?”

  不然要怎么解释。

  不光吴妈,在场所有人包括陆景泽,都很诧异,想不通。

  “咳咳。”一旁,暮晚婷的秘书忽然作势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奇看过去,他缓慢移动步伐,不着痕迹地来到吴妈身边,头一歪,眼睛直视暮晚婷,嘴唇靠近吴妈的耳朵,嘴皮子不动,小声道:

  “其实这是暮董事长的秘密……你们可能都不知道。”

  吴妈点点头,示意他快说。

  “其实暮董事长,是天生的味觉有问题,而陆代表,不知是遗传还是巧合,也……天生味觉有问题。”

  一道落雷劈中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陆先生之所以能坦然接受乔攸的厨艺并表示高度赞扬,是因为……他天生味觉就有问题。

  如此这般,为什么他对李叔这种五星大厨的手艺反应平平,似乎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