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 乔攸也想过触发“陪葬”这个关键词,试图穿回原世界陪舅舅打一辈子光棍。

  时移世易,从开始对陆珩单纯的见色起意, 到现在真诚地喜欢着这个人, 乔攸努力不去想是否有朝一日随着原文结局他也会被迫回到原世界, 而他的世界也不会再有陆珩这个人的存在。

  起码现在, 他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乔攸缓缓看向陆珩,很想开口告诉他不要让这个人住进陆家,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就算他反对,陆珩又能怎样呢,他不还是一样,看人脸色行事,哪有话语权。

  加之这是L.U电子集团董事长的意思,陆景泽来了也得跪着听令。

  不过乔攸不慌。

  他看出来了,原文中这些暗戳戳搞事的配角,以颜泽渝为代表的,智商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小克高。

  是说它的身高。

  陆景泽刚放下行李没多久就风风火火上了私人飞机,飞走了。

  阮清把带去新西兰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收拾出来,低垂着眉眼, 虽然表情淡淡, 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失落在。

  他在这么重要的节日抛下妹妹, 甚至连实话都不敢和她讲,而是陪同陆景泽前往国外旅游, 其实心里是有点期待的, 不仅是期待没见过的风景, 更期待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中,他和陆景泽的关系也在一点一点稳步发展。

  看到了不曾幻想过的未来。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 在飞机上看着身边熟睡的侧颜,他短暂地想到了“永远”这个词。

  飞机刚落地,人还没站稳,陆景泽却被一通电话叫回国内,说这是他奶奶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

  阮清缓缓翕了眼。

  现在这位董事长奶奶或许还不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了会怎样,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么。

  历史上国外的王室不是没出现过平民王妃,下场往往都很凄惨。有钱人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只是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全是偏见。

  阮清摸了摸胸口。

  心脏凉飕飕的。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阮清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看到是陆景泽的来电。

  他攥紧冰凉的手指,接起电话。

  那头的陆景泽言简意赅:

  “我刚到这边,奶奶说这几天要我主持一下老家祭祖活动,可能得晚几天回去,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

  阮清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不要趁我不在就偷偷联系傅温谨。”

  阮清忍不住笑了下:“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挂了电话,他长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有点不安。

  *

  翌日。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陆家的保姆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回来。

  海玲大包小包,从老家带了不少土特产回来。

  大家嘴上说着嫌弃,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海玲一打开行李箱,一瞬间被大家瓜分干净。

  乔攸怀里抱着榛蘑,兜里揣着干奶酪,嘴里咬着红薯干,感叹着海玲妈妈真是心灵手巧,晒的红薯干和他小时候在姥姥家吃过的一模一样。

  忽然被海玲拍了一下后背。

  乔攸:“我才拿了一根而已……”

  “不是,不是,快看!有帅哥!”

  乔攸循着海玲的视角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因为是逆光,看不清脸。

  但出于对狗血小说的敏感,他浑身警铃大作。

  又双叒叕坏辽!

  男人身后跟着陆家的专职司机,提着两只大行李箱,恭敬跟在后面。

  还在收拾东西的小保姆们见状,女仆装也没来得及换,风风火火小跑而来,自觉在大厅站成两排。

  “傅先生好,欢迎入住陆家。”

  一听这个姓氏,乔攸知道这就是那位“男狐狸”没跑了。

  傅淮宁,原文中差点真把阮清拐跑的小BOSS,他的奶奶和暮晚婷年轻时隶属同一乐团,关系匪浅,后来他们举家搬迁到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弃乐从商,已经是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总。

  傅淮宁她家那位老祖宗有了钱,就瞧不起以前让她吃得上饭的手艺了。

  彻底与乐团割裂,死不承认自己以前在乐团跳过舞。

  而暮晚婷这位朋友的孙子傅淮宁,兴许是骨子里流着艺术家的血,跟他奶奶不一样,瞧不上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不惜与家中决裂,凭借一己之力在国外出道。

  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只能混得个名气平平。

  他想要巴宝莉的代言,可惜华人在国外讨生活,有钱也不上趟,人家自家本土艺人还一堆排队等着,哪轮得着傅淮宁。

  但这时,暮晚婷直接越过她这位朋友找到了她的孙子。

  她需要一个有演技的演员,并且一定是她这边的人,百分百保证忠心。

  作为交换条件,暮晚婷承诺会帮他拿下当地巴宝莉的代言。

  所以傅淮宁带着他一身媚人技巧来了陆家。

  谨遵暮晚婷之令,使出浑身解数把阮清抢到手,让他和陆景泽从此分道扬镳,最好是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乔攸:好老套的剧情。

  彼时,傅淮宁摘了墨镜,候在两边的小保姆们均是眼前一亮。

  她们一早接到消息说今天会有暮董事长的朋友上门,暂时借住,只知道是国外的明星,不成想一见真人,魂儿都跟着跑了七八分。

  典型的男生女相,凤眼如丝,一个随意扫视,扫拢了一大帮人的心。

  乔攸将剩的一口红薯干全塞嘴里,一个侧滑来到傅淮宁面前。

  他笑吟吟地从口袋里摸出大红色塑料袋:

  “不好意思傅先生,我们少爷有规定,无论是谁进门,都不能带进哪怕一颗灰尘。家里没拖鞋了,这塑料袋您就……”

  傅淮宁挑了挑眉尾,钩子般的眼尾轻蔑一翘。

  他抬起一只脚,手指优雅一划,从脚底撕下防尘膜,手一抬,司机小刘马上过来接。

  脏兮兮的防尘膜撕掉后,是崭新的鞋底。

  比乔攸的居家鞋还干净。

  乔攸微微敛起眉。

  马上又恢复笑脸,从杂物间翻出一瓶84消毒液,对傅淮宁笑道:

  “抱歉傅先生,我们少爷有洁癖,平时一定要用84洗手,您也入乡随俗,请允许我用84为您做深入手部清洁。”

  他打开盖子要往傅淮宁手上倒。

  傅淮宁轻笑一声,将墨镜挂在领口,一拍手。

  身后司机立马端上一只托盘,上面摆着几瓶洗手液,有酒精型的,抑菌倍护的,弱酸性的……

  乔攸:……

  傅淮宁微笑着望着乔攸,依次按下所有的洗手液,在掌心汇聚成一滩,叛徒司机又屁颠屁颠端来清水,往里喷了酒精消毒剂,让傅淮宁洗手。

  乔攸很想问问这司机到底记不记得谁给他开工资。

  平时不见他对陆家人这么恭敬,一个外人倒是舔得不亦乐乎。

  但是,自己对付颜泽渝那些招式竟然都没用?

  他不着痕迹从傅淮宁身上打量过一遍。

  看来碰上硬茬了。

  傅淮宁望着乔攸沉思的脸,唇角勾了勾。

  三小时前。

  晋海市看守所。

  因为绑架罪还在被拘留等待开庭的颜泽渝接到狱警通知,说有人来探监。

  结果隔着玻璃,他看到了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个极漂亮的男人。

  傅淮宁从暮晚婷那里得知,阮清不是小狗小猫那么好到手,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他凭借一己之力把周家的小儿子以及颜家的独生子全部送进监狱,暮晚婷建议傅淮宁最好是见见颜泽渝,向他打探一下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本来是来打听阮清的,可傅淮宁从颜泽渝嘴里得到另一种说法。

  陆家有个姓乔的男保姆,看着人畜无害,实则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他和周启忠之所以面临牢狱之灾,都是这个姓乔的男保姆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傅淮宁千万小心这个人。

  说到情绪上涌,颜泽渝哭哭啼啼从陆家慈善晚宴那晚说起,添油加醋哭诉他在乔攸那里受到的“非人虐待”,包括塑料袋,包括84消毒液,还有什么《见鬼十法》。

  所以这次,傅淮宁是有备而来。

  ……

  乔攸躲在阴暗角落,看着傅淮宁从容不迫化解了进门危机,也大概猜到了他提前找过颜泽渝。

  可那又怎样,他对原文的熟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原作者。

  傅淮宁也懒得和乔攸纠缠,侧首问司机:

  “暮董说为我准备的房间是哪个?”

  “二楼南侧第三间。”

  傅淮宁点点头,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

  “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提着行李径直来到室内电梯口。

  上了二楼,傅淮宁随手将行李箱往角落一扔,这些都不重要。

  他对着镜子一般的电梯门优雅整理自己的发丝,拍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暮晚婷和他说过,阮清住在二楼北侧第三间,刚好在他房间对面。

  傅淮宁对着电梯门里投映出的绝世容颜倾城一笑。

  马上,就要见面了。

  理由都想好了。

  分不清东西南北,很正常吧。

  傅淮宁来到阮清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手试了试。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沐浴乳的香气,屋内的独卫里传来哗哗水声。

  傅淮宁笑着往床上一坐,翘起腿玩手机。

  看来在洗澡,那就慢慢等,总能等到这惊艳的初见面。

  他要在阮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独卫里的水声渐渐小了,傅淮宁划手机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关掉手机,用屏幕照了照自己的绝美容颜。

  浴室门打开,湿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

  傅淮宁抬头,教科书式的惊讶爬上脸,在心里再过一遍台词:“你是?啊不好意思,是我走错了房间。”

  “你”字还没说出口——

  “啊啊啊流氓!”一声尖叫。

  就见一雪白躯体裹着鹅黄色的浴巾,双手护胸缩进角落里。

  傅淮宁“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

  不就是颜泽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小心的那个男保姆。

  他怎么在这里!

  还没思考明白,从浴室出来的乔攸一手提着浴巾,另一只手抄起自己的女仆装扔他脸上,嗷嗷尖叫:

  “为什么偷看我洗澡!臭流氓滚出去!”

  傅淮宁尴尬地“啊”了一声,忙扯下女仆装,捞起手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房间。”

  说完,落荒而逃。

  他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想给暮晚婷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阮清的房间,打了几遍也没人接,看来在忙着祭祖。

  傅淮宁深吸一口气。

  觉得暮晚婷年事已高,记错了房间也很正常,说不定不是第三间还是第四间或第二间这种相邻的房间。

  他沉思片刻,心一横,推开了旁边第四间房。

  屋里没人。

  傅淮宁环伺一圈,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阮清和陆景泽的合影。是这间没错了。

  他扶额苦笑:这老太太的记性,真是。

  他照例往床上一坐,猜测着阮清可能有事出去,但无碍,总能等……

  “咔嚓。”房间里独卫的门打开了。

  傅淮宁:……?

  裹着鹅黄色浴巾,脸上贴满黄瓜片的乔攸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流氓!怎么又是你!我要报警啦!”乔攸抄起女仆装扔傅淮宁脸上。

  傅淮宁从头上扯下女仆装×2,他再看一眼,确定床头柜上就是阮清和陆景泽的合照。

  怎么又是这小保姆!

  “这是你的房间么。”傅淮宁蹙着眉,厉声质问,指着床头的合照。

  “怎么不是!”乔攸一手提着浴巾,一手推开衣橱。

  里面整齐挂着一排女仆装。

  “你的房间你为什么要摆别人的合照……”

  “我喜欢不行么!我尊敬我的雇主,把他们的照片放床头日日瞻仰,你少在这拖延时间,滚出去!”

  被撵出来的傅淮宁满脸懵逼。

  他有一肚子火想发,但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傅淮宁抬头,确定这间房不是他最开始进的那间。

  那么这个小保姆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转移阵地的。

  思忖着,傅淮宁随手推开第二间房。

  这是最后的希望。

  一搭眼,看到一条白花花的长腿搭在床沿。

  裹着鹅黄色浴巾的乔攸手里捏着把刮毛刀,静静凝望着傅淮宁。

  傅淮宁张大嘴巴,连连后退几步,一脑袋撞在墙上。

  不……不可能!

  乔攸叹了口气,也懒得提他的浴巾了,扭着腰肢走到门口,一把抓过傅淮宁的手腕。

  “傅先生,如果你实在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吃不到会觉得人生有了遗憾,我成全你。”

  他把傅淮宁拽进房间,自己往床上一躺,四肢张开呈大字型:

  “随便吧,快点上吧,上完了请你离开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傅淮宁怔怔的,努力想要理清思路,越是急,越是乱,大脑已经完全变成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这小保姆是怎么做到的空间瞬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傅淮宁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倏然,隔壁第一间房的房门一响。

  节奏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冷冷的质问:

  “在做什么。”

  乔攸听到声音,立马合上四肢手脚并用往床边爬,抱着身体,眼睛愣是挤出几滴泪:

  “陆管家,这个人他……”

  傅淮宁还保持着震惊脸没恢复,脖子如同生了锈,机械地看向隔壁出来的陆珩。

  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十几岁回国时见过一次。

  不就是陆景泽的……小叔?

  傅淮宁闭上嘴巴,静了静心神,道:

  “小……”

  陆珩打断他:

  “暮董事长邀请你来家小住,不代表你可以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吵吵闹闹。”

  他走进房间,随手脱下毛衣外套罩在乔攸身上。

  望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漂亮的眉深深敛起。

  傅淮宁终于回味过颜泽渝那句“千万小心那男保姆”。自以为足够了解他,先他一步见招拆招,到头来还是被他耍了。

  傅淮宁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轻轻笑道:

  “好,今天是我逾距,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下次。”

  他加重了“下次”二字:“我一定时刻谨遵提醒。”

  傅淮宁扬起下巴,极漂亮的双眸眯起,穿过空气,落在乔攸脸上。

  等到傅淮宁离开,乔攸收起与他对视时意味深长的笑脸,眉毛一耷拉,裹紧身上陆珩的毛衣外套。

  他仰起头,湿漉漉的瞳孔凝望着陆珩簇雪堆霜的眉眼。

  “陆管家……”委屈巴巴的一声。

  陆珩收回目光,眼底冰雪消融。

  他抬手裹了裹乔攸身上的毛衣,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这几天家里来了外人,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点,别让人占了便宜。”

  乔攸点点头。

  “不过,他刚才喊你小,小什么。”

  陆珩垂了眼:“可能是,小人。”

  “胡说,你明明是圣人。”乔攸捏着陆珩的袖口,晃了晃。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陆珩岔开话锋:

  “你刚才,又爬墙了?”

  乔攸心里一咯噔。

  因为他知道傅淮宁会故意走错房间和阮清偶遇,才想了这么一招,让他以后都不敢随便开门,短时间内想横行三个房间,以及傅淮宁在走廊守着的情况下,只能爬墙。

  而陆珩好像知道他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爬墙,所以当时装修除了加了两个外置阳台,还在每个窗户下加了个半人宽的落脚站台。

  乔攸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陆珩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

  “该怪我么,早知道在建造这栋别墅时就该请设计师全部加上外置阳台。”

  当时只是考虑要采光充足,所以没加外置阳台。

  乔攸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转念一想,陆珩在陆家这么多年,参与别墅监工也是正常。

  “我以后真的不爬了……保证是最后一次。”乔攸举起右手,对灯起誓。

  “知道了,小猴子。”陆珩却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要注意安全。”

  乔攸松了口气。

  这个傅淮宁,后期势必会成为陆阮二人感情路上的最大阻碍,也因为他的出现,让本就有被害妄想的陆景泽更加疑神疑鬼,再加上他那些勾人的招子,阮清还真差点招架不住。

  陆景泽三番五次撞见他们偷偷“幽会”,一怒之下将阮清软.禁起来,。

  陆景泽不敢对傅淮宁怎样,因为他是奶奶的贵客,只能将怨气和不满发泄在阮清身上。

  再有暮婉婷从中作梗,把阮清逼急了半夜偷跑出陆家,被闯红灯的车撞进了医院,昏迷许久。

  那一夜,“陪葬”一词成了陆景泽的口头禅。

  以前的乔攸会担心自己年纪轻轻真要跟着陪葬,现在只是担心,阮清那小身板能不能承受那致命一撞。

  就算不致命,在icu里躺几天也够他喝一壶了。

  他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樱樱的感受。

  反正原作者,为了水字数,可着劲儿的折腾,读者们被这些剧情创到生不如死,但就是爱看,非要自虐,一章一章追更。

  *

  晚餐桌上。

  傅淮宁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阮清。

  却没有他预想中走错房间下的惊鸿一瞥,留下日后惦念。

  只是由保姆们喊来吃晚餐,在沉重的大理石餐桌上,俩人第一次见到了对方。

  阮清在原文设定中有脸盲症,不太看重颜值,只重感觉,所以见到傅淮宁,也只是平和的同他打招呼。

  傅淮宁白天在乔攸那吃了鳖,心情正不爽,但从他与家中决裂在欧美圈闯出小小名气来看,他属弹簧的,越挫越勇。

  乔攸和海玲坐在旁边旋梯上看戏,海玲双手握成拳,在乔攸身上捶了好几下。

  乔攸揉着被他捶青的手臂:“再这样我真的会还手。”

  海玲激动的双目亮晶晶,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小声道:

  “傅先生这是什么绝世神颜!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和剑三的建模脸一模一样!”

  乔攸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屑:

  “是么,我看他平平无奇,和陆管家比差不多,也就差个银河吧。”

  “不要拉踩。”海玲一巴掌拍在乔攸手臂上,严厉道。

  “陆先生和傅先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各有千秋。”

  乔攸对这一点不可否认。

  “陆先生是那种平和清允精致如月光,很容易让人心动;傅先生就只能说是生错了性别,否则高低是个绝色大女主。”海玲道。

  乔攸点点头,非常赞同前半句。

  餐桌上,傅淮宁和阮清已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阮清开始对他的确没什么兴趣,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两句,很是敷衍。

  一切要从陆景泽回家那天说起。

  ……

  两天的祭祖活动结束,陆景泽回了晋海。

  人是下午回的,阮清从中午知道他要回来就一直守在门口。

  自打进了陆家,他还从来没和陆景泽分开这么多天过,明明开始对他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竟真的有些想念陆景泽。

  阮清和乔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他没有乔攸那么热烈的情绪,也不像他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见到陆景泽时心情升上九万里高空,可也只是淡淡一句:

  “你回来了。”

  陆景泽表现的也是平平,点点头,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敷衍的一声“嗯”,让心思敏感的阮清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本就很担心陆景泽单独见他奶奶。

  真的没骂人。

  他也没多问什么,只低下头轻轻道了句“你先上楼休息”。

  乔攸拿块抹布在一边把门柱来来回回擦,实则心思都在阮清和陆景泽这。

  彼时二人的关系足够陆景泽一回来抱起阮清转个圈,问一句“我不在家老婆有没有想我”、“上面的嘴巴不诚实得严刑拷打下面那张嘴”云云。

  所以乔攸很清楚陆景泽性情大变的原因。

  原文中,暮晚婷之所以将陆景泽紧急召回,就是因为她知道了陆景泽偷养了一只贫穷金丝雀的事,又不想明着面当坏人,设计暗中敲打。

  祭祖活动那几天,整个陆家都到齐,餐桌上暮晚婷主动提起L.U电子新的科技项目。

  那时陆景泽还美着,觉得这块肥差定然要被他收入囊中。

  他都想好了,要团队研发一款情侣手机,提供情侣号和只有这款手机才能安装的情侣APP,名字就叫JQ,取了景和清二字的首字母来命名,光明正大向全世界秀恩爱。

  结果奶奶一句:

  “听说咱们家表侄媳妇学的就是产品设计,表侄子在集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你们二人要是接手这个项目,必然是如虎添翼。”

  陆景泽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但转移了,转移到餐桌对面表侄子和表侄媳妇的脸上。

  这是块肥差没跑,保守估计几十个亿是有了。

  事后,陆景泽问暮晚婷为什么把这么好的项目交给外人,暮晚婷也不批评他没礼貌,反而笑眯眯道:

  “你刚接手公司,要忙得很多,你小叔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你,要是你身边能有个像表侄媳妇一样出身大家族的贤内助,奶奶难道还会便宜一个外人么。”

  话里话外都是对阮清这个穷鬼的嫌隙,暗讽阮清对他的人生起不到任何帮助,反倒还成了拖累。

  痛失几十亿,陆景泽又年轻,心绪尚未磨炼成钢,不甘心也是意料之中。

  回忆结束。

  乔攸跟着二人上了楼,又在二人房门口假装忙碌。

  屋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就连乔攸都莫名感到一股焦虑。

  阮清将陆景泽的行李箱打开,拿出他的衣服摊开,又叠起来,再摊开,再叠,反反复复。

  陆景泽放下手机,扫了他一眼,低低道: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花房看书,衣服有保姆处理,不用你管。”

  阮清叠衣服的手倏然一顿。

  他垂着眼,鼻根酸酸的,衣服布料的线条渐渐变得模糊。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乔攸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珩到底是怎么能和陆景泽相处这么多年的。

  换句话说,陆珩的优良品德,陆景泽怎么就一点没学到。

  屋内,阮清攥着衣服的手渐渐收拢,酸涩涌上心头,说不好是委屈还是发泄,他扔了衣服,直直看向陆景泽,道:

  “我想见我妹妹,昨天是元旦都没能陪她一起过,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好像就只为了看风景,也不知道意义在哪。”

  陆景泽翕了眼,疲惫地捏着眉心。

  良久,他声音喑哑着反问:

  “难道你就只有这些事可说么?要是真这么闲,去看看书,或者找个老师学学美术设计,不比你天天把妹妹挂嘴边上强?”

  以往的阮清肯定要伶牙俐齿回怼回去,但今天,只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沉溺在阴沉的天色中,不发一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门外的乔攸好想在陆景泽嘴上打一套咏春拳。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没人逼你。

  陆景泽看着阮清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生了刺一样难受,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只留下阮清对着一堆衣服发呆。

  原文中肯定是不能让阮清见妹妹的,但现在多了乔攸这个变数。

  他借口把阮清喊到某家儿童简餐店,等他见到樱樱时,叮嘱他一定要准时回家,自己便先一步回了陆家。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在天黑前完成。

  阔别已久再见到妹妹,阮清的眼泪哗哗往下掉,跟泥石流似的。

  他妹妹本就不胖,现在更是瘦的只剩皮包骨,虽然暗中有乔攸和陆珩养着,但心情原因造成的暴瘦不是简单几顿食补就能补回来。

  简餐店人满为患,但阮清已经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脸面,捏着妹妹细瘦的手腕嚎啕大哭。

  樱樱很懂事,小手为哥哥擦眼泪,安慰他要他不要哭。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一个劲儿掉金豆豆。

  阮清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回陆家,他要陪着樱樱。

  可樱樱心思敏捷,当然知道哥哥这些日子不回家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了。

  她不知道哥哥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因为她导致哥哥受伤害,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小破屋里等一天又一天。

  于是她道:

  “哥哥快回去吧,樱樱已经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我喜欢每天睡前把自己打扮成公主,要是哥哥在我会不好意思,哥哥快回去啦~”

  还真把阮清给支回了陆家。

  晚上。

  餐桌上多了个很多余的人。

  气氛依然是压抑到极点,保姆们大气不敢出,吴妈连每日固定的报菜名都省了,沉默着端盘送菜。

  长桌两端分别坐着陆景泽和傅淮宁,阮清坐在陆景泽旁边。

  像阮清第一日进家门时见到的陆景泽一样,阴沉着脸,切个牛排把盘子弄得叮当作响。

  阮清只吃了两口青菜,起身道:

  “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陆景泽眼也不抬:

  “坐下,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阮清低着头站在那里,手指渐渐收拢。

  倒是傅淮宁出了声:

  “看来陆总是缺个晚餐陪聊,阮先生没胃口也强求不得,不如让我来陪陆总吃,正好叙叙旧,我们得有十六年没见过了吧。”

  阮清倒真是听话,对傅淮宁点点头转身上楼。

  陆景泽扔了刀叉,往后一倚:

  “傅淮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别让我说到你脸上弄得大家都尴尬。”

  傅淮宁用叉子扎起一颗小番茄,放在眼边打量着,微卷的半长发拂过眼尾,细长的眉眼暗含笑意:

  “这么多年了,陆总还是一点没变,永远这么自信。”

  陆景泽一道眼神似剑刺过去,傅淮宁迎上陆景泽的目光,微笑的唇角依然从容。

  旁边侍餐的保姆们大气也不敢出,无形中,好像看见了二人视线交汇时噼里啪啦的火花带闪电。

  另一边,陆珩书房。

  乔攸敲开了陆珩的房门,双手端着托盘,用肩膀顶开房门。

  陆珩见状,随手关了电脑页面,起身阔步去接乔攸手里的东西。

  托盘上放着三菜一汤一小碟蔬果沙拉外加一小碗米饭。

  “都是做给我的?”陆珩问道。

  乔攸点点头。

  难得有个对他厨艺表示高度赞赏的人,当然要借着这由头过一把瘾。

  陆珩拿起筷子,沉思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先吃饭。

  他想告诉乔攸: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每晚都准备这么多饭菜,结束了工作就该好好休息。

  可转念一想,乔攸是那种不太喜欢被拒绝的性格。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没什么责任心。”陆珩敛起眉,故意板起脸。

  乔攸对着三菜一汤指指点点,数了一遍:

  “陆管家冤枉人,三菜一汤还有甜点呢,放普通家庭里都算得上是改善生活。”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之前他受吴妈之命去菜场买菜,割了块牛蹄筋,旁边卖鱼的大爷还问他是不是事业单位的,说这两年经济下行,人民群众那点钱都攥手里紧紧的,他们这些商贩都明显感受到客流量暴跌。

  陆珩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眼边反复观察着,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天天好吃好喝,把我嘴巴都养刁了,以前对于李叔的手艺还勉强能接受,现在根本下不了口,万一哪天你不在,我怎么办,喝西北风?”

  乔攸很喜欢陆珩的说法方式,虽不明着夸,但每个字都让人心里甜津津的。

  他本想说“那就给你做一辈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脸上因为遭夸而展露的得意笑容,又一点点收敛。

  就像他穿书这件事是不可预料的,或许原文结局就是他的归期,也或许同来时一样,在某个不可预料的早晨,悄然间于书中世界彻底消失。

  陆珩注意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表情。

  将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再重新咀嚼分析一遍,良久,缓声道:

  “我没有将你视作做饭工具人的想法,我是说,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乔攸怔了怔。

  他忽然委身下去,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住脸颊,借助手肘的力道,将两边脸颊推了上去,带动嘴角一齐上扬。

  “好吃你就多吃点。”

  乔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是当下的心情里,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

  见乔攸终于是露出笑容,陆珩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倏然,他伸出手去,话锋一转:

  “又去哪里打滚了?”

  他从乔攸头发上摘下一片小叶子。

  仔细一瞧才发现,乔攸头发上除了不知哪来的叶片,还沾着些许碎沙,衣袖处也脏脏的,像是刚从哪个泥潭里插完秧回来。

  乔攸拢了拢衣袖,挽上去,神秘兮兮笑道: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