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铃声终于响起,他们出柜后,发现外面这间屋子的灯光再次变化,红光消失,变为惨白且强烈的光线。
“咿!”吉尔斯爬出来,正与地面上一枚很小的手掌印对上视线。“这是……”
刹那间,他从前听过的所有恐怖故事像走马灯一样闪回,他两眼一翻,失去意识。
摄像眼疾手快抓住他的领子,没让他脸着地,往后一拉,吉尔斯靠着柜子一歪头,昏死过去。
“你们可以开始提问了。”头顶广播传出老板有气无力的声音。
钟易将线索在脑海中想了一遍,从三只雌虫的照片上看,衣着厚薄不同,是分别在三个季节拍摄的。
于是他率先提出一个问题:“这三只雌虫彼此陌生,相互不认识。”
“是。”
“这个故事中,还有隐藏角色。”费谢尔紧随其后。
“是。”
钟易看着这间奇怪的房间,与外面其他房间的布置装饰风格完全相反,如果说外面的布置是普通家庭的陈设,那么这间房……
“三只雌虫惨死,这间房在镇压他们?”
“是。”
“是隐藏角色做的吗?”
“与真相无关。”
“他们是否由隐藏角色所害?”
老板顿了一下,回应道:“是,也不是。”
“那就是隐藏角色没有直接动手。”
“是。”
镜头中,钟易和费谢尔层层递出,飞速地破解谜题。
“之前说这三只雌虫是免费住进这里,那么这房子实际所有者是否为隐藏角色。”
“是。”
钟易停了下,猜测道:“隐藏角色职业和这三只雌虫是否相同?”
“不是。”
“那个隐藏角色是雄虫吗?”
“是。”
“他身份是导演吗?”费谢尔瞥了一眼摄像,由镜头联想到什么,猜测出一个答案。
“是。”
关键信息一出,费谢尔挑眉看向钟易,有些得意。
钟易平静地回望对方,嘴角上扬一个很微弱的幅度。
他们视线胶着在一起,无知无觉中,这场还原真相的推理猜测,已经变成了他们无声的较量。
“他们拍下三张照片是为了选角?”钟易提出这个问题,说完,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身侧的费谢尔。
银发雌虫一愣,听见广播里传来肯定的回复,饱满的唇泄力微张,有些沮丧。
他遗漏了这个线索。
很快他重整旗鼓,稍加思索,费谢尔顺着思路,说出他的猜测。
“导演是选角导演,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利用权利让他们来这里试角色,但实际上是为了实行潜规则。”
老板的声音从广播里犹豫着传来:“是……但也不是。”
钟易紧跟:“三只雌虫是主动前来,他们有求于导演?”
“是。”
费谢尔:“导演是否侵害了他们?”
“否。”
费谢尔沉思道:“那么关键就在于他们是怎么死的。”
“还有一点,必须得明确他们死亡顺序。”钟易接着费谢尔的推测说道。
费谢尔一愣:“你是说?”
钟易回想起那三只雌虫拍照时不同的穿着:“A是毛衣,B是短袖,C是长袖,他们分属于三个季节,如果是接连死亡,我们需要知道谁是第一个死者。”
费谢尔一耸肩:“那用排除法试呗。”
话音一落,他抬头问广播:“A是否为第一个死者。”
“否。”
“C是否为第一个死者。”
“是。”
“那顺序就是C、A、B。”
听见回答后,费谢尔朝钟易甩过去个眼神,有些得意。
钟易低头一笑,猝不及防问出另一个问题:“B是这间房子上一任饮弹自杀的死者吗?”
这个信息是他们进来之前,老板给出的场外信息。
摄像听了钟易出乎意料的提问,暗自一惊,不自觉将镜头朝钟易推进,给了他一个大特写。
镜头中钟易超乎寻常的冷静和专注,让他一个摄像不由得暗自佩服。
这雄虫真是心细如发。
接着,老板给出了回答:“否。”
费谢尔一听,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饮弹自杀的是导演?”
“是。”
得到关键信息,费谢尔眼睛唰地亮起来:“我试着还原。”
“请说。”
“这房子的所有者是导演,他诱骗那些想要出头的雌虫演员,来这里试某个穿着红衣服的角色。第一次实施是在秋天,他将怀孕的雌虫C关在这里,为了实施潜规则,却遭到反抗,雌虫C意外死去。导演冬天的时候故技重施,以同样的方式害了雌虫A,最后杀害雌虫B的时候……”
费谢尔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发现有部分逻辑串联不上,如果三个雌虫都在导演之前死去,那导演究竟是为什么会开枪崩了自己的脑袋?
老板听不见后续回答了,判定还原失败。
“逻辑链不完整,但演员们确实有反抗导演。”
钟易沉思片刻,问出:“导演最后是否因为受到惊吓而自戕?”
“是。”
“惊吓他的是否为非自然力量。”费谢尔问。
“是,也不是。”
听见老板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钟易和费谢尔沉思下来。
钟易眼皮垂着,视线扫在地上,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第一个死者雌虫C,他的死亡是导演直接导致的吗?”
“否。”
“他是否死于自身突发疾病?”
“是。”
“身体病变?”
“否?”
费谢尔突然想到什么:“他是死于幻觉?”
“是。”
这个答案超出钟易意料,他转头看向费谢尔,轻轻抬了抬眉毛:“怎么想到的?”
费谢尔咧开嘴得意地笑着:“这就是打你一个信息差,每年意外死亡的虫族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死于癔症或幻觉,这在虫族可是高发病。”
钟易点点头,顺着关键线索还原下去:
“选角导演广撒网发布选角信息,身为演员却无戏可拍的雌虫C看见后,只身前往这里,他或许是单亲怀孕雌虫,为了腹中子赚钱,但没想到来这里后遭受导演的威胁。由于雌虫和雄虫体格悬殊,雄虫导演无法压制雌虫,所以将雌虫独自关在屋内,等他筋疲力竭再逼他就犯。可导演没想到,雌虫处于孕期,精神状态不稳定,看见幻觉,以为自己即将生产,在浴缸里盛满热水,打算借助热水辅助自己完成独立生产。然而在现实里,他却精神恍惚,溺水而亡。”
“这也就对应到我们进屋后发现的第一个疑点——水滴声。”
广播里良久才传来老板的声音:
“雌虫C动机属于无效信息还原,剩下的,完全正确。”
“哇。”摄像被震撼到了,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费谢尔抿了抿嘴,不甘落后风,他指着他们脚下这小小的手掌印,撇撇嘴说:“所以导演以同样的方式骗了雌虫A和B,他们被躲在房子里的小鬼吓死了?”
老板否定的声音响起:“不是,这是假线索。”
“第二个死者为雌虫A,他可能是饿死的。”
费谢尔反问:“何以见得?”
“这间房子没有厨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储物柜。”
此话一出,摄像一抖手,大吃一惊,他回想自己拍过的镜头,还真没有厨房。
钟易继续还原着第二个死者的死法:“导演将雌虫A关在屋内,却高估了雌虫的耐久。如果我没有记错,雌虫A的身份为话剧演员,他来面试前,可能为了保持身材,没有进食,这么一来,被饿死的概率更大了。”
“完全正确。”
钟易回想起客厅里的干尸道具:“所以这就涉及到藏尸问题,雌虫C属于姑且还可以算作意外溺水,能申报处理。但是雌虫A的死亡,导演无法撇清关系,他将雌虫A藏在了沙发后。”
“然后呢?”
广播里传来老板的声音,他完全听入迷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顾客,居然将故事背景和真相的细节都推导了出来,甚至比他的剧本都更加详细完整。
“接下来就是雌虫B,导演故态复萌,为了彻底得手,特地挑选了十分瘦弱的平面模特雌虫B,进一步缩小了雄虫与雌虫之间的体力差距,方便得手。可以说这是导演精心挑选的,最完美的一个猎物。”
“然而与外表相反,雌虫B反抗得十分激烈。”
钟易顿了顿:“至于他的死法……最后一个雌虫B死于非自然力量。”
费谢尔一听,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和钟易调查巨幅镜子时,发现了一些残存的红色痕迹,像是有些干涸的赤红色血迹,没有完全擦干净,似乎写了什么。
只听钟易缓缓继续说道:
“联系“饮弹”这个线索,导演或许就是在威胁不得逞的时候,想到了用武力,他将雌虫B反锁在这里,出门取了枪。可不料返回后,听见门里传来巨大的响动和惨叫,惊慌失措打开门,却发现正对门口的大镜面上,用血写着一些诅咒的话——”
“比如……下一个,就是你。”
“导演被眼前的一幕吓疯了,精神崩溃,成了这间屋子最后一个死者。也就是开头提到的,饮弹的死者。”
片刻寂静后,广播那头传来老板真心实意的鼓掌声。
“太厉害了。”老板感叹道,“一般顾客猜出故事中雌虫是怎么死的我就算他们通关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原了整个故事,丝毫不差!”
吱——
玄关处的门打开了,老板在门外迎接他们。
“哎,小孩,吉尔斯,醒醒。”费谢尔蹲下来摇晃着小助理。
“唔?”睡眼惺忪的小雌虫揉着自己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在哪,猛然从地上弹起,“又,又敲钟了?又要躲起来了?”
“哈……”费谢尔感到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吉尔斯乱糟糟的头发。“通关了,可以出去了。”
“啊?那我岂不是错过很多?”
“看回放吧。”
门口老板正和卡尔寒暄着。
卡尔说:“这要是播出去,别的顾客都知道剧情,你也卖不出去票了。”
“别提了,我这故事编了这么多年,早过气了。”老板晃晃手,停顿两秒,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行越来越不景气,我也没钱更新设备,吓唬顾客的手段还只停留在灯光和音效,跟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套完全比不了。”
“这回也不收你们票钱,到时候节目播出给我免费打个广告就行。”
“什么广告?”吉尔斯警觉。
老板苦笑着说:“这店明天租金就到期了,我打算在门口摆个摊卖脆皮肠。”
“老板,我需要向你确认。”钟易突然想起什么,严肃地看向老板,“你确定里面没有音效和灯光以外的机关。”
“是……是啊,怎么了?”
此话一出,吉尔斯敏锐地想起什么。
“刚开始进去时……地面上的水痕……不是我的错觉吧……”
费谢尔表情也不太好,他显然想起了自己中途有段时间莫名昏迷。
钟易心沉了下来,那怪异的东西不属于这间尖叫屋,只能说明,它是冲自己来的。
“卡尔导演。”他叫住了正指挥大家收设备离场的导演,“能否给我一份没有剪辑的录像。”
“行啊。”卡尔是个很好说话的导演,他没有多问钟易理由,只说后面会寄到上将家里。
他们就这样走出这家有些年久的店,临出门那一刻,钟易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那老板还在盯着自己。
一改垂头丧气的颓废样,正朝他诡异地笑着。
刹那间,钟易回想起脸颊上湿润阴冷的触感。
“怎么了?”
察觉到钟易情绪变化,费谢尔也回头看去。
发现那老板只是笑着送别他们,没什么异常。
“没事。”钟易垂下眼,他们走在节目组末尾,按照计划,还剩最后一个场景就可以收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是大颗珠子往地上砸着下,磅礴到快要淹没整座城市。
钟易心脏像是被阴霾吞噬了一样,之前怪异的经历不似假,有什么东西潜伏在他周围,盯上他,威胁着他。
难道跟神心有关吗?
他死死皱着眉头,面上表情越发沉重。
忽然,耳旁贴上一道温热的鼻息。
“我们跑吧。”
费谢尔以为是他厌倦了拍摄,灵机一动,牵着他的手腕晃了晃。
“躲开他们,逃回家。”
钟易一愣,转头去看费谢尔,见到他对自己扬唇笑着,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反手回握上费谢尔,将那些阴冷的不安置之脑后。
“好啊。”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