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只有人类两根手指宽的蛇, 身躯并不长,盘在手心里显得更小了,仍谁也想不到这具看似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可怖的力量。

  白殊在看到这条小蛇的第一眼, 心脏就莫名的欢呼雀跃起来。

  在没见到之前, 他每天都过着和从没被乌憬打扰过的生活, 甚至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人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他感受过了那么浓烈又让人记忆深刻的感情,回归到原来的生活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越在这样所有人都遗忘只有他记得的生活里过得越久,越能在这些如波澜不动的水流中的日子里明白一件事。

  ——没人能这么爱他。

  从小到大向他殷勤的人只多不少,他们或是因为皮囊, 或是因为性格也好。

  但除了家人, 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在他欺骗、将刀插进他身体里、拼命逃离后,最后还是回到对方身边, 且自开窍后就坚定爱他的人。

  乌憬的爱像永不会熄灭的岩浆,滚烫、热烈,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

  可那些看似滚烫的岩浆落在他身上,是如温水一般让他感到舒适的,只除了偶尔他会被零星溅起的小火星灼伤衣服。

  一般人遇到这样荒诞的事,他们要么认命, 要么拼命逃离后认命,可白殊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他还让那条庞大拥有恐怖身躯的怪物变成了盘踞在他手心柔软无害的“宠物”。

  白殊稍稍歪了歪头,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乌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知道答应了他要重新开始。

  明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就鼓噪起来, 可还是坚持到其他人要送他离开才来带走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缺爱,他拥有爱他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活在大部分人的友善里。

  可他看来,那些因为皮囊或其他原因的爱情是止于表层的,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经不起风吹雨打也是真的。

  所以一直以来不管有多少人向他示好,他都从来没有答应过,直到遇到乌憬,第一眼惊艳于他的皮囊,随后在他为了他不顾自身安危里第一次品尝到了喜欢。

  他没有在爱里受过伤,给出自己的爱也给的随意大方。

  哪怕被欺骗后,他也只是不能接受乌憬,不是不能爱他。

  他不缺爱,但是当有一份纯洁得不掺任何东西的爱被人捧在他面前,他的心就会像水滴落进了油锅里,顷刻间沸腾。

  白殊把手心的蛇放进口袋里,平静地望向前方。

  只有他能让他变成这样,只有他可以触碰,那双能看到世间万物的眼睛里只会留下他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只有他是特殊的,数不清的光年里,唯有他让神明降落了。

  就算是被全世界宠爱的幸运儿,在面对这样的爱或许都会为之动容。

  唯一的、具有无法替代的,比生命还重要的……爱。

  他在面对这样的感情时,不想逃离,反而还想看他的底线会降低到什么程度。

  乌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听到他说“锁住他,永远锁住他”时酸涩又心动不已的震颤。

  那不是要利用他去做某件事,仅仅只是强大的神明为他降落了。

  -

  白殊回到宿舍,将放在兜里的蛇拿出来放在桌上,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换了。

  等他出来就看见围着他桌子的莫杰希和孙江,他们也看到过表白墙上的贴子,当时还感叹是谁那么勇在学校里养蛇。

  莫杰希:“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我看表白墙上都准备告诉老师把它带走了。”

  这条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花纹很艳,纹路也很漂亮,有些人把它的照片放在网上识图,也没查出来是什么蛇,一些颜色艳丽的蛇看着比它差远了。

  大家找不到它的品种,一致认为它是被主人养得太好,才和那些网上搜出来的蛇不像。

  孙江看着桌子上懒散地缩成一团,听见卫生间门打开才慢慢舒展开身体的小蛇:“不知道有没有毒,会不会咬人。”

  白殊闻言走过来,搬起小蛇的嘴巴就要去看它的牙齿,他的动作毫无预兆,自然又随意。

  莫杰希和孙江都吓了一跳,连连说道:“别别别,万一它咬你怎么办……”

  他们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那条在他们面前连动都懒得动的蛇像毫无反抗之力一样乖乖被掰开嘴巴,露出几颗尖锐的牙齿,没有毒牙。

  但它怕咬到人似的稍稍偏了偏头,蛇信子飞快地吐出在白殊手指上缠了一圈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莫杰希和孙江目瞪口呆,他们都要怀疑白殊真是它的主人了。

  乖得简直像专门调.教过,还特意偏了偏头,让白殊好掰开它的嘴,生怕咬到人似的。

  “到底是谁说这条蛇一点都不亲人的啊……”莫杰希简直怀疑表白墙上的那群人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他看着蛇琢磨半响:“不过你把这蛇带回来,不会是真的想养它吧?”

  白殊收回手,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被舔过的手指,没去看那条蛇,把沾染了湿哒哒口水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或许吧。”

  白殊回来的够晚了,随便洗漱一番就躺到了床上,睡前把那条蛇放进了抽屉里,用几张纸巾给它做了一个简易的窝,把抽屉拉开一条缝,似乎一点都不怕它会乘着宿舍的人睡着了到处乱爬。

  他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一道宛若实质的目光,直勾勾的,毫不掩饰对他的垂涎,如果这是在野外,白殊一定是被盯上的猎物,因为他的眼光即便含着再多的爱意,都带着掩饰不住的侵略和占有欲。

  这就如他变得再像人,他的本体都是一条蛇一样。

  白殊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仿佛要将失去的时光弥补回来,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

  白殊仍然很香。

  以前那种混杂着祭品的香气在前期是他能够一次又一次放过白殊的关键,但后来当他意识到他因白殊而产生的烦躁和那种香气来源关系不大,那种祭品的香就很少能吸引到他了。

  出现了比香气还要具有优先级的东西。

  现在他身上的香味就像是他常用的那款混合着花果香的沐浴露,是最接近他自身带着的香味。

  这点香味原本并没有多独特,只是出现在了白殊身上,就让他难以自持地想靠近、想触碰。

  他从白殊离开后就一直躁动的心在被这股香气萦绕的环境下渐渐平复下来,浑身都像浸在了温水里,周围全是令他感到欣喜的气息,他的身体酥酥麻麻的,分离了一段时间,似乎将他身体的感知降低了。

  又或者是尝过了被白殊嫌弃、差点抛弃的事,让他再次品尝到这样的滋味已经像恍若隔世。

  没有什么能比两情相悦的滋味更好。

  这样像被电流窜过全身的感觉让他无法抗拒,嘴里舔舐的那一下,蛇信子和手指亲密接触的感觉让他在那股被电流窜过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分坠进蜜糖里的错觉。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之前抓心挠肝的等待,无数次想要出现在白殊身边,想要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因为无法做到这些,仿佛时间都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

  他变得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

  乌憬从不审视自己,那是只有需要融入到社会的人类才会去做的事,而他不需要融入任何一个种族,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可现在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发生的变化,就像他之前在某种欲求得不到满足后,会想要更深层次的满足,所谓的忍耐也是为了得到更多,像脑子里被欲求塞满的野兽。

  可现在他小心翼翼地以一种不会太突兀,又很难让白殊拒绝的方式出现在他身边,哪怕抽屉开了一条缝,他也不会顺着抽屉的缝隙爬出去。

  哪怕再渴求,他也不会。

  到目前为止,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舔了白殊的手指一口,这仍然能调动他身体内的渴望,让他躁动不已,可他身体里不止有渴望。

  那些东西压制住了他的随心随性,他无比清晰地感到他像被人装到了一个完全契合他的笼子里,或许偶尔能出来放放风,但就算出来脖颈上也套着一根牵制他的绳子,让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随心所欲。

  他感受到了,可这根绳子原本就是他主动交到白殊手上的,他想被他锁起来,想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仅仅只是能注视就感觉到了心满意足。

  -

  白殊第二天起床看了一眼乖乖待在抽屉里的蛇,就洗漱出门了,他今天的课没有昨天那么满,在食堂慢悠悠地吃完早餐,顺便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租房信息。

  白殊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知道乌憬是为什么会选择原型出现在他身边,但他这个举动提前推进了白殊的租房行程。

  宿舍不能养宠物,被查到一个宿舍的人都是要背处分的,学校规定大二就可以出去租房住了,他现在不租,以后也会租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白殊嘴角慢慢弯起来,乌憬做宠物做得这么得心应手,想过要怎么变成人吗?

  说好了重新开始,他不会把乌憬当成人的。

  ……而且他还恶劣的想要激怒他,看他暴怒的样子,看他失控的样子。

  白殊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想知道在他无比暴怒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还能做他情绪的开关。

  大学城附近出租的房子很多,白殊在看过几套房子后犹豫是租一室一厅的,还是两室一厅的,犹豫半天还是选择租了一室一厅的。

  他也不一定每天都住在校外,课程多的时候还是会住在学校方便一点。

  他几乎在一天时间就把租房的事情搞定了,跟莫杰希他们说的时候,换来两人震惊的表情:“你要出去住?怎么这么突然?”

  白殊跟他们解释了要养宠物的事,莫杰希他们有点惋惜,劝了一番在得知白殊连房子都租好了,只好作罢,但听到白殊说大部分时间会回来住又高兴了起来。

  抽屉里的蛇一直没有挪窝,毕竟不是真的宠物,住在哪里都可以,他橙黄色的眼睛一直落在白殊身上,听到他跟室友的交谈,尾巴不住地在垫起的纸巾都拍打,带着雀跃和迫不及待。

  他不用想都知道白殊在外面租房是为了什么。

  霎时间他心脏乱跳,身躯微颤,他几乎要以为这是白殊在向他发出的信号,和好的信号,但他又不敢相信,这些天,哪怕是来到了白殊身边,他也一直遵循着和白殊的约定,每天只注视他一个小时。

  除了他们处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

  他将那一个小时拆分开,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看几分钟,看白殊在干什么,但是当白殊长时间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又会陷入焦躁和对渴望的撕扯里。

  但这些只有他知道的撕扯在听到白殊的话荡然无存,他知道即便出去住他也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和白殊在一起,看着他。

  白殊有社交、要上课、有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能一直看着,哪怕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干预,他不能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介入其中。

  可他仍然为白殊租房的举动感到高兴,他有着强大的力量,同样有着恐怖的占有欲,他每一次亲吻白殊都会单独隔开一层空间。

  因为不想让任何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他的情态,不想让别人呼吸他吐出的空气,不想他因为旁人的目光露出一点慌张。那些都是他的,表情、空气、脸上露出的情态——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

  白殊不知道乌憬因为他的话狂喜,他找了课不多的一天把一部分东西搬了过去,顺便请莫杰希和孙江吃了顿饭。

  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周边,附近就是各种各样的饭店、超市,步行去学校只有几分钟。

  白殊安顿好了后,去附近买了一个编织的竹篮,又买了个契合竹篮的垫子,像别人养猫一样给乌憬弄了个窝。

  他把蛇装进兜里,把竹篮摆在房间的一角,把兜里色彩斑斓的小蛇拿了出来。

  有一瞬间,他差点憋不住笑,乌憬在变成小蛇挤进卫生间门缝偷看他洗澡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白殊蹲下.身体看着在窝里略显迷茫的小蛇,他似乎还不习惯自己的“新家”。

  白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你只是一条普通的蛇,虽然我不打算给你买个带着小蛇图片的碗,也不打算投喂给你食物,但你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不会变成人对吗。”

  他自顾自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说完,白殊忍不住笑了笑,他眉眼太艳,笑起来宛若眼前绽开繁花一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乌憬怔怔地看着,连他话里恶劣都忽略了,又或者是不在意。

  即便是白殊的恶劣,他也会心动不已。

  白殊像没有察觉到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似的,眉眼弯弯,他说的重新开始,像普通人一样恋爱,但普通人不会像他和乌憬一样有这么曲折的关系。

  不仅他要看到乌憬的底线、被激怒的样子,他渐渐发现他也有恶劣的一面,像以前欺骗乌憬、钓着他,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包括他要看到乌憬被激怒这件事,也带着他的主观意愿,他没想过如果乌憬失控会怎么样。

  仿佛潜意识里,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会在底线的地方划出一道界限,将他放在底线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