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在被怪物缠上的那段时间, 大脑潜意识里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画面,那几段画面就像是大脑保存下来,触发到关键点才会播放的记忆。

  白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扔下那块鲜花饼饼, 咬了一口裹着酥皮的鲜花饼扔在桌面上, 掉下一些碎渣。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白殊身上, 包括那两个远达寨的村民,白殊勉强露出歉意笑容解释道 :“抱歉,我对鲜花过敏。”

  鲜花饼这个名字非常大众,白殊是不该出现这种过激反应的,他也是在慌乱扔下饼之后才反应过来。

  也许只是凑巧, 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当地村民寻找有没有能压制怪物的蛊虫。

  抱着这种目的, 在这种地方出现梦里和怪物一起出现过的东西,让白殊感到了恐怖片一样的惊悚感。

  越接近怪物,去了解他、摆脱他, 那种不受控的心慌感越强。

  这是无论白殊表面上多冷静都无法掩盖的事实,只要身边有怪物留下的踪迹、只要怪物出现在他身旁,他就会像被盯上的猎物一样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而瑟瑟发抖。

  那两名村民的眼神仍然带着浓浓的困惑,紧盯着白殊的眉眼,眼神晦暗不明,满脸思索的表情。

  再看向白殊时, 他们的目光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慈爱又像怜悯。

  白殊没有注意到,他害怕村民误会,解释了不吃鲜花饼的原因,一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神经过敏, 但出现这种巧合实在说不下去。

  他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 却因为这个猜测太过恐怖, 让他不敢深思。

  除了误食的那一口,从头到尾都再没有看过摆放着鲜花饼的盘子一眼。

  冬季乌云笼罩的天空黑得格外早些,他们吃完饭想帮着收拾碗筷,却让寨子里的人连连推拒,只是帮着收拾而已,他们却像面对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手脚极快地捡起碗筷。

  白殊白天听莫杰希说时还没有实感,现在才深感这些村民实在太客气了。

  他们的眼神时不时从他们身上瞥过,隐含敬畏,收拾好碗筷低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莫杰希不适应地挪了个姿势,视线看向了厨房,厨房干干净净连一点开火的迹象都没有。这倒也正常,乌憬平时在外面上学,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做饭自然也不用开火。

  他看着乌憬,询问道 :“这几天我们都是由村民们送饭吗?也不好总麻烦他们,以后的饭菜我们还是出钱买吧。”

  他没有提自己做,主要他们也没人会做。

  乌憬淡淡摇头:“我会给他们报酬。”

  闻言莫杰希便不再说什么了,天色擦黑,透过窗户能看见寨子里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点上了灯,有不畏寒的飞蛾在绕着灯泡飞,莫杰希鲜少看见夜晚的村落,恢复了些精神,兴致勃勃地想出去逛逛。

  村落和城市很不一样,没有霓虹灯和排成长龙的车流,即便天色擦黑能见度也比城市亮了很多,随便一拍都能拿来做壁纸。

  白殊心神不宁地跟在他们身后,寨子里的结构他白天就看过了,村里没有太多娱乐设施,为了打发时间,夜晚不少人聚在院子里闲聊。

  他们从路上走过,那些村民便好奇地看过来,大概聊到了什么,目光不住地在白殊身上打量,有人在吃东西还会走过来让他们也抓一点。

  莫杰希他们架不住村民的好意,一人抓了点,边走边说:“这寨子氛围真好,还很好客。”

  白天他们刚来,村民们脸上还带着疑惑好奇,晚上就会主动凑过来跟他们聊天说话了。

  莫杰希已经能想到接下来几天的旅游生活会相处得多么愉快了。

  他们没逛多久,逛了小半个村落,将白天没能看到的地方看了,寨子里的房子虽然修得一模一样,但家家户户门口种的东西不同,还是很好分辨。

  踩着朦胧月光回去,白殊走在后面,看着在夜晚下格外静谧的寨子,心里的不安感越加浓重,他转头看向乌憬,眉间微蹙:“你一直生活在这里,有没有见过我?”

  乌憬神情一顿,身侧的手痉挛似的颤抖了一下,静静地凝望着白殊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白殊从听到鲜花饼三个字时心头就萦绕了一股窒息感,那股被缠绕的感觉再次袭来,婴孩时期的记忆不可回溯,他却仍然产生了一种一直被怪物盯着的错觉。

  他梦到鲜花饼的梦境里有那个怪物,他想要找到摆脱怪物方向的远达寨里有鲜花饼。

  白殊很难控制自己不联想,可乌憬说远达寨的人养蛊也养蛇。

  太多巧合叠加在一起,白殊恍惚间甚至生出一种坠落到了大海里的错觉,他拼命想要游上岸,可不管顺着哪个方向游都始终是在大海里。

  “我害怕。”白殊深深呼出一口气,不自觉地攥紧了乌憬的衣服:“乌憬,我害怕。”

  他在乌憬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白殊想要摆脱怪物、并愿意为此努力不假,但在这么多巧合下,徒然产生了一种渺小感,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乌憬的衣服,没有注意面前人脸色僵硬,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乌憬脑海冒出了无数个想法,得到的答案都是无解。

  他在对上白殊看过来的脆弱目光时,嗓音变得无比艰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化为了紧紧牵着白殊的手。

  白殊没有在意,他只是需要一个渠道,只有一个人时他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要慢慢调整好心态,但现在他显然还没能调整好,一路上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乌憬。

  一旦尝到了跟人分担、有了依靠的感觉,再面临一个人的情况时总是要艰难些。

  -

  回到乌憬家里,关上门,白殊就缠着乌憬,粘腻地亲着乌憬的嘴角,把人撩起来,事情走向逐渐就变得不可控。

  他的大脑一直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白殊的身体很疲惫,但精神紧绷,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窗外的夜色浓稠,没有了村民闲聊声的寨子安静得近乎死寂。

  他缩在乌憬怀里,紧紧抱着他,连体婴一样分不开,那张漂亮的脸就贴在憬胸口:“乌憬,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你不会离开我,不会骗我对不对?”

  “在学校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从来没有在寨子里见过我对不对……”

  白殊喃喃自语,似乎在借由这样询问乌憬来说服自己,渐渐地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一整天的疲惫让他在被温暖环绕的被窝里慢慢闭上眼睛。

  朦胧的月光洒了进来,乌憬睁开眼睛感受着身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月光下怀里人的脸都显得朦胧,他紧紧靠着自己,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粉。

  “如果我骗了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话语里带着浓浓的不安。

  白殊想要摆脱他的心无比强烈,千里迢迢的来到远达寨,他会发现真相的,他迟早会发现真相的。

  乌憬的心跳得异常的快,深呼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脑中思绪万千,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白殊发现。

  他已经爱上白殊了。

  他不能承受白殊知道真相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乌憬静静凝望着白殊,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心里有了决断。

  他后悔了,后悔在遇到白殊时将他当成猎物对待,后悔凭借本能肆意妄为地欺骗白殊。

  …

  半夜,白殊睁开朦胧的眼睛,他被渴醒了,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向身边,身旁空荡荡,原本搂着他的乌憬不见了,还带着几分迷蒙的眼睛顿时清醒了。

  “乌憬……”

  白殊的嗓音都像是在冒烟,舔了舔唇,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夜色还是乌漆麻黑的,他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起床,摸着黑走到楼下厨房找水喝。

  “乌憬、乌憬,你在哪里?”

  白殊以为乌憬会在楼下,毕竟这都深夜了,喝了水缓解了嗓子的干渴,慢慢踱步到窗口。寂静的寨子几乎陷入了沉睡,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不远处还有一户人家开着灯。

  乌憬不在屋子里,白殊没带手机,联系不上他,准备上楼时看到了没关紧的大门,顺着大门露出来的缝隙他看见了远处亮着的火光。

  “出去了吗……”白殊喃喃,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推开门跟了出去,有些发懵的大脑被夜晚的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

  乌憬有什么事是需要这么晚去做的?

  专门趁他睡着了背着他?

  就算是去帮邻居的忙也不应该是在夜晚的后半夜。

  白殊一瞬间脑海里划过很多念头,转瞬又消失不见,他倒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思考。

  亮着灯的屋子大门没关紧,白殊披着衣服正要推门,动作冷不丁地僵在了原地,眼睛蓦地睁大。

  他白天见过的那些村民正聚在一起缝着一件红色的布料,有的人拿针、有的人帮忙引线,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这副画面诡异无比,尤其是出现在深夜,凉风阵阵,白殊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不敢惊动他们。

  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听见屋里的村民开口:“李家跑掉的那个祭品还是回来了……二十年了,跑不掉的。”

  “唉,他和李老太年轻时候长得还有几分相似,我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了,生下来浑身是血那么小的一团,能长到现在也不容易……”

  “……要还的,都要还的,欠了不管隔多久都是要还的。”

  那些村民有男有女,一边绣着那件红色的布料嘴里闲聊着,时不时叹气,似乎在感叹命运弄人。白殊的脚像是生根了似的无法动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这诡异的一幕还是因为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个恐怖猜测。

  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要冻僵了,手指攥进了手心里,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里,马上走、下山,离这些村民远一点。

  就在白殊紧紧咬着下唇,调动全身上下的勇气想要离开时,屋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那道梦魇一般的声音响起白殊就察觉了。

  他透过门缝看到了昏暗角落爬出一条色彩斑斓两条手指宽的小蛇,他看见那条小蛇背对着他爬到了灯光汇聚处。

  嘶嘶地吐着蛇信子,说出口的却是人类的语言:“谁也不要告诉他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那些村民放下手上的事,闻声点头,崇敬地望着地上的那条小蛇,目光深处隐隐帮着敬畏。

  白殊面色惨白,心脏跳动得鼓噪的声音几乎震破耳膜,他想要离开这里,脚步却定在原地,浑身发抖地看着那条小蛇渐渐变换成了熟悉的人影。

  啊——!!!

  白殊脑海里在尖叫,喉咙里却像失声了一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心里不停嘶吼,想让他不要过来!

  不要回头!不要转身!

  不要让他看见他!

  不要——!

  ……不要……不要回头。

  他在心里嘶吼到声音沙哑,却还是一点点看见那个身影转身,那张熟悉的脸映在他的瞳孔里,对上那双橙黄色的竖瞳,那一瞬间,白殊脑袋里响起的尖叫声几乎让他耳鸣。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尖叫声、恐惧声都无法发出,他像是失声了一样,无助地张着嘴唇,眼泪打湿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