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感觉到了窒息才被放开, 张着嘴呼吸新鲜空气,这种窒息和待在一点空气都没有的罩子里是不一样的,是一点点感受到呼吸被掠夺的过程。

  他迷蒙的视线慢慢聚焦, 看向了徐灼,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身体还勉强维持着人类的轮廓,却是被撑大了很多的轮廓,他的身影庞大,浑身都充斥着湿润的、黏稠的流动物。

  既像是软软的爬行物体,又仿佛撑大的轮廓只是为了方便藏在那副身躯里的怪物爬出来。

  白殊大脑“嗡”的一声, 一旦这样想象, 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无比迟钝,涉及到人脑不能接受的事,大脑就开启保护措施, 不至于让他在不断思考的过程中发疯。

  因为这太违背人类常识了,是不能想象、也无法想象的东西。

  他其实有点想要搞清楚这些怪物的来历,以及缠上他的原因,一个两个都可以是例外,连续三个怪物就不是意外了。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怪物们总觉得他香, 什么原因会让他变得香。

  人类会觉得大部分食物香,是因为它们被烹饪过,加了各式各样的调料。

  白殊的表情忽地变得十分古怪,难道他也被“烹饪”过?

  下巴突然被抬起,打断了白殊的思绪, 他顺势抬眸, 面前的徐灼已经快恢复成人样了, 之所以是快恢复,是因为他脸上还有黑色的细线,有生命一般在他脸上游走。

  可能是免疫了,白殊看着那些细线没有太大的感觉,他的视线对上徐灼那双橙黄色的竖瞳,意识又快涣散了,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徐灼抬起白殊的下巴,冰冷的双眸增添了几分□□的兽.欲,他的口腔、鼻腔里还残留着白殊的味道,却尤不满足地盯着他被碾磨得嫣红的唇瓣。

  微弹的触感,让白殊的唇瓣像被亲肿了一样,整个脸蛋都是白皙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唇却红得像是能滴血。

  徐灼吞了一口唾液,眸光幽深:“人类太弱了。”

  就算是掠夺白殊嘴里的甜蜜味道,都要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他的齿牙锋利,里面蕴含着毒素,一点点都能让面前这个人类死于非命。

  除了被他毒死,或者他控制不住将他吞进去,他还有可能死于缺氧。

  徐灼越想眉头皱得越紧,连抬起他下巴的手指的力气都减了许多,他见过的表面最柔弱无害的生物来自深海里的水母,但就算是那么柔软的生物都蕴含着毒素。

  人类进化得浑身上下连一点用来自保的器官都没有,是怎么延续文明的。

  他真的能活到七十岁?

  徐灼越想越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在他看来,他祭品的生存能力连深海里一只最柔弱无害的水母都比不上,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被用电棍电、被防狼喷雾喷的事。

  也忽略了面前的这个人类有多狡猾,那张嘴里会吐出多少诱人的谎话,他明明之前还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他的话,可现在,他却答应了他让他活到七十岁。

  尤其是他还有可能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疾病、车祸、意外,这些人类世界里死亡率最高的事。

  如果他迟早都要死,甚至可能明天就会死,他为什么不提前吃掉他。

  徐灼的眼睛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他突然无法允许祭品死在任何的意外里,这会让他生出一种接近暴怒的情绪,由他杀了他,至少他还能变成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

  对于拥有着漫长生命的怪物来说,明天和几十年后是一样的,一眨眼就过去了,他抬起白殊下巴的手慢慢向他的脖颈挪移。

  修长的脖颈白皙,上面留着一圈斑驳青紫,只要轻轻一用力,这截白皙如玉的颈部就会被折断,像被打湿的花,脑袋无力地垂下。

  白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窜到头皮,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面上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徐灼定定地看着白殊这幅茫然、羸弱的样子,思索两秒:“你真的能活到七十岁吗?”

  如果他说不能,徐灼就会马上杀死他,至少能保证祭品是百分百死在自己手里的。

  白殊眉心一跳,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徐灼突如其来的杀意是为什么,怪物和野兽真的很像,有理智但不多,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想着捕猎。

  如果野兽准备留来做干粮的食物忽然现在就想吃掉,只有一个可能,它这顿没吃饱。

  对于生活在大自然,需要自己捕猎的野兽,这顿没吃饱,哪还管下一顿,保持好身体状态,才能去捕捉猎物。

  白殊感受了一下被吮得发麻的舌头,突然扯开徐灼快要挪到他脖颈上的手,一头扑进怪物怀里。

  怪物这幅人类皮囊比他高,说话时常常要低头,白殊紧紧抱着他,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表情,嗓音很软:“我会努力的。”

  徐灼浑身僵硬,身体定在原地般没法动弹,和他冰凉的体温相反,白殊是温热又柔软的生物,他扑进他怀里,就像一只蝴蝶飞到一半停在了他的脑袋上,不想惊扰他,怕他突然离开。

  但如此贴近的距离,他身上的味道无法抑制地涌入鼻腔,徐灼满足地深吸了一口,吞咽了口唾液,似乎快要接受他的话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白殊,眸光微动,白殊的衣服上就黏上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如果拿放大镜看,就会发现那黑点像极了某种微生物。

  人类的确弱小得轻易就会死掉,如果他因为事故死去,他就没办法等到祭品活到七十岁了,除非一直跟着他、保护他。

  徐灼思考一番得出这个结论,莫名焦躁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

  等白殊确认安抚好他后,从他怀里抬起头,猛地发现他已经从那个单独隔离的空间出来了,这应该是件好事,如果他不是靠在徐灼怀里出现在宿舍楼下的话。

  白殊面无表情地对上周围路过的人,有些人走都走过了还会好奇地回头看两眼。

  要是以前白殊多少还会觉得变扭,现在亲都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许对于怪物不算亲,是掠夺的一种,可他因为这个变扭,早就变扭死了。

  他无比坦然地走进宿舍楼,甩开那些人探究的视线,一整天的时间感觉过的比别人一辈子还累,他现在就想回宿舍躺着。

  莫杰希和孙江都在宿舍,正靠在一起看手机,听见开门声,抬眼朝他看了过来,徐灼紧随其后进门。

  孙江的视线在白殊和徐灼身上来回扫过,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轻轻咳了两声,委婉地问:“殊殊,你们在……”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弯了弯,八卦又好奇地看过来。

  他们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学校的论坛上,他们在宿舍楼下抱着站的那一会儿,就有人偷偷拍了照片发到论坛上。

  白殊入校以来从来没谈过恋爱,向他献殷勤的男男女女只多不少。

  但和他做了一年室友,孙江他们也没看出白殊的性取向是男还是女,有时还会开玩笑的打趣,长成白殊那样,天天照镜子就够了,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人类。

  “没有,是意外。”白殊赶紧摇头,他光是想一想跟怪物谈恋爱就觉得脊背发寒。

  图什么呢,图他会撕裂时空、图他有奇形怪状的尾巴,还是图他一言不合就想吃掉你?

  防止孙江再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白殊急忙转移话题,瞥到了孙江放在桌上的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你要出去?”

  孙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书包:“这个啊,我们社团搞团建,明天要去B市两天。”

  白殊听到B市手指毫无预兆地抖了一下,他记得孙江加入的社团是专门探索周边诡异事件的。

  虽然加入后才发现诡异事件顶多就是老鼠咬坏了电缆、上完洗手间水龙头没关、瞒着大家偷偷练琴势要卷死大家的卷王。

  孙江不止一次在宿舍吐槽过他们社团有多奇葩,白殊也跟着听了两耳朵,看向孙江鼓鼓囊囊的书包:“我能去吗?团费我自己出,包括你的。”

  孙江有些意外白殊竟然想加入:“你真的想去啊?不用交团费,你要去我跟我们社长说一声就可以了,本来就可以带家属,只是我孤家寡人想带都找不到人。”

  孙江还挺高兴,拿起手机就准备跟社长发消息说明这事:“你要来的话,我们社团女孩子还挺多的,到时候我跟着你,别人看我的回头率都要高些。”

  白殊点点头,隐晦地朝徐灼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放下心来。

  他想跟着孙江去B市自然不是想加入他们社团……

  莫杰希一直安静听着,闻言插了一句嘴:“你们去B市哪里团建啊。”

  “B市不是有个很出名的道观吗?我们去求道平安符。”

  孙江随口回答,白殊心脏却都要从喉排骨篜里咙里跳出来了,飞快地暼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徐灼,他好整以暇地听着他们聊天,并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的样子。

  也对,他是超脱于人类的存在,怎么会惧怕人类。

  白殊还没有自不量力到想要仅凭人类的力量消灭他,连目前人类所能研发出来的武器都有可能对他束手无策。

  他想去B市不是想要求人帮忙解决怪物的,只是想找到问题的原因所在……摆脱他。

  不择手段的想要摆脱他。

  徐灼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白殊怀疑怪物们长久地观察人类,融入进来时也自己选择了人类模板。

  不管是徐灼还是桑昭的性格,都是人类世界里很容易受到欢迎的人,就连冷冰冰的越画屏也有一张过于优越的脸。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徐灼两眼,痉挛似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

  怪物还没有要怎么样,他自己就有一种做坏事的心虚感。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是个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们。

  白殊垂下眸,等着孙江询问社长的意见,没几秒孙江就点头道:“我们社长同意了,殊殊你最好带点衣服,可能要去两天一夜,只是你可能得跟我睡一间了。”

  去B市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按照社团成员一人一间,明天就要出发,今天孙江才报上去,想多订也来不及了。

  白殊无所谓地点点头,他只是想跟着孙江去B市而已,恰好目的地相同,住不住一起都可以。

  但是当孙江的那句话音落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极速下降,像是凝固的冰块一下蔓延到他的脚边,快要把他冻结了,白殊几乎不敢回头看徐灼的表情:“等到了B市再说吧。”

  孙江也感觉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恐怖气息,他没有白殊那么敏锐,只觉得宿舍温度降了好多,打了个激灵:“行。”

  白殊差点想当着孙江和莫杰希的面问他,搞什么,他只是出去跟人团建,他现在和孙江不也住在一间房吗?

  白殊冷着脸瞪了床上坐着的人,打开洗手间的门准备洗漱。

  要不是徐灼是怪物,天生就和人类不在一个世界,还随时都想吃掉他,他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白殊洗漱后收拾了两件衣服,临上床睡觉前,他站在徐灼床边,轻声说:“我今天想睡个好觉。”

  他已经连续几晚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梦见那条蛇以后,每晚不是在被缠绕就是在做梦。

  被缠绕可以确定是徐灼,做梦应该就是因为越画屏了,越画屏的本体是蛇,梦里也有一条。

  做梦倒还好,梦里的景象模模糊糊,很多东西睡醒就忘了,但是被缠绕着四肢,身体僵硬酸软得像几百年的僵尸出土,多少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

  徐灼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白殊,他刚洗漱完,头发尾端还在滴水,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却仍然能透过睡衣的轮廓看到从肩胛到骤然收束的腰,和睡裤下面笔直的小腿。

  这幅画面莫名的让他吞咽口水的速度加快,视线像黏在白殊身上似的,挪不开:“我会饿。”

  “你离开太久了,我也会饿。”

  白殊听懂了,怪物不止今晚会饿,他离开的那两天他也会饿,要不要为了不节外生枝,让他吃饱一点……

  脑海里只堪堪冒出了这个念头,就立刻否决了,底线是会一降再降的,现在就这样,总有降无可降的时候。

  万一他真的找不到摆脱怪物的方法,却让怪物们对他失去了兴趣,到那时他会面临着什么?

  白殊微微低着脑袋,偏圆的眼睛澄澈:“人类是群居动物,没有社交、跟社会脱节是会生病的,生病就很容易死。”

  徐灼紧紧皱着眉,视线一点点挪到白殊的眼睛、鼻尖,最后定格在嘴唇上,眸光晦暗。

  他的视线宛若实质,被他打量过的地方都像是沾上了粘腻的口水。

  白殊眼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额前未干的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进衣领里,嗓音温软。

  “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