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声音像某种阴暗的动物爬行蠕动时发出的, 白殊的大脑被侵袭过,听见这股声音的那一秒,大脑就好像再次变得黏稠, 仿佛陷入了泥泞的沼泽。

  他艰难地晃了晃沉闷的大脑, 脸上蒙上了一层薄汗, 因为要一直躲藏顺便在学校里的各个地方留下自己的血液,他的脸上弥漫上一层剧烈运动后的红晕。

  血液不能牵制他们多久,白殊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另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们找到他的时间远远比他想象的晚。

  就连野兽都知道要先咬死猎物, 再去管那些蝇头小利。

  白殊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颤抖, 他现在就像被几只食肉动物逼到墙角的兔子,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白殊。”

  白殊猛地抬眼看向徐灼的方向,手指忽地被含住了, 低头一看,一条色彩斑斓的像蛇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含住了他还没愈合的手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真面目,只看一眼他就能确定,它们就是想要入侵他大脑的东西。

  它们没有头部,只有一条滑腻的尾巴,两根手指粗的大小, 密不透风地将他的整根手指包裹住,贪婪地舔舐着手指上残留的血液。

  没有附加到别的物体上面,香甜味又甜又充足,让第一次接触到的它们几乎只是血液进入口腔的瞬间,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无数呓语在意识空间响起, 阴暗蠕动爬行的身躯密密麻麻, 不停的发出质问。

  [为什么是你占据身体的主导权, 我们却只能待在意识空间里?]

  [为什么不是你待在这里,让我们去吻他、吸食他的血液!!!]

  发展健全的人类,脑海里都会时不时冒出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更遑论是超出人类文明太多的怪物。

  他的疯狂面一尝到浓郁的香味就像疯了一样,迫不及待想占据这具皮囊的主导权,让它们来品尝祭品、掠夺他、占有他。

  白殊奇怪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烦躁。

  连嘴角撇下的弧度似乎都是一样的,标准得仿佛是拿尺子精心量过的。

  白殊的大脑迟钝,思绪黏糊,血液被不停吸食的感觉让他的脸很快就变得苍白,这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似乎不知道节制两个字怎么写,一尝到他的血液就源源不断的吸食。

  他甩手想要摆脱这些东西,它们却像黏在他身上似的了,甩都甩不掉,白殊只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三个怪物身上。

  他们如出一辙的表情……特殊的联络方式……

  手指上吸食血液的东西突然停下了,白殊低头,那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碾成了粉末,他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这条像蛇尾一样的东西是谁的,又是谁将它杀死的?

  徐灼橙黄色的竖瞳微微眯了眯,那根肢节失去了生命特征,但它并没有被摧毁,而是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这也是他看那群只会按照本能行事的肢节格外不顺眼,却只能将它们放在意识空间而不是摧毁它们的原因。

  归根结底,它们都是他剥离出去的一部分,杀了它们,只是让这部分不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祂是冷漠理智的,永远在俯视着人类,他不需要那些像野兽一样的本能来操纵他的行事。

  一直以来,它们都安静的蛰伏在意识空间里,他几乎快要忘了它们的存在,直到遇到白殊才躁动得连他都要压制不住了。

  那三双同样冰冷的眼睛略带审视地落在白殊身上,其中的违和感让白殊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怎么会这么……像?

  脑海里冷不丁地闪过这句话,毫无预兆的,没有经过任何理智的思考,仿佛只是潜意识里忽然冒出来的。

  白殊还来不及捕捉住这个念头仔细思考,解决了一条不听话肢节的徐灼抬眸,橙黄色的竖瞳落在他身上:“殊殊,选一个吧,选择你要依附的宿主。”

  他的那双眼睛冷冰冰得没有一丝温度,皮囊下有一根根细线在游走,时刻准备着破开那副俊美的皮囊爬出来。

  白殊手指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手心里,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越到这种时刻就越要冷静。

  他还能站在这里跟他们对话,面临选择,没有第一时间被杀死就已经是胜利了,而且三个怪物都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白殊颤抖着眼睫看向越画屏和桑昭,微微歪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你们也和他一起来抓我?”

  白殊对选择依附宿主的事选择性忽视,只执着地盯着越画屏和桑昭,目前来看,比起前不久才被他激怒的徐灼来说,跟另外两个怪物交谈更加明智。

  他不会做选择,顺着他们的节奏走。

  想也知道,只要他选择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都极有可能会恼羞成怒地杀死他。

  到时候面对二对一的怪物会花费心思来保护他吗?

  越画屏冷漠地看着白殊,他已经决心不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不管他的神情有多无辜,那双颜色艳丽的唇瓣只适合用来吮吸。

  但在那之前,他审视着白殊脸上的表情:“你可以和徐灼睡在一张床上,和桑昭接吻,却只让我吸食你的手指。”

  他不明白,作为徐灼和桑昭时的他明显被优待了,只有这幅身体唯一一次吻是在白殊想要清醒摆脱他时,咬破了嘴唇,蕴含着浓浓献祭味道的血液吸引了他。

  可面对徐灼和桑昭,他是主动,甚至是促成事件发生的人。

  即便他们都是一个人,但现在附身的皮囊各不相同,他疑惑为什么白殊会对那两个皮囊偏爱。

  白殊听到越画屏隐含控诉的话,脸上的神情有些凝固,第一反应是怪物们怎么什么都说。

  难道他们还要攀比炫耀不成?

  他总不能跟他说,在没发现徐灼和桑昭也是怪物前,他想的是像在驴子前面钓着胡萝卜一样钓着越画屏吧?

  这种回复百分百会激怒怪物,白殊可不嫌自己命太长。

  他露出一点好奇的表情,这样的神色让他的脸都生动起来,像骤然盛开的繁盛的花,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跟着他们来抓我,你感觉不公平,你也想要我像那样对你吗?”

  白殊停顿了一下,看着怪物疑惑不解,却又实在在意的样子。

  他居然生出了一点恶趣味,想要挑拨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他们的脸。”

  桑昭和徐灼,一个性感帅气,一个俊美招人,都和越画屏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他们不同的面容,都相似的惹眼,不管放在哪里都能引起注视。

  可一旦知道这样的皮囊下藏着的可能是像那条色彩斑斓的尾巴一样的东西,或者更恐怖的怪物,他就一点也欣赏不起来了。

  越画屏直勾勾地看着白殊,冷漠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他们的脸?”

  越画屏有点惊讶这个答案,转瞬就想明白了,人类本来就算很在意容貌的生物,他一边毫不在意地想着,身体却慢慢发生了异变。

  他的手指、脖颈、脸颊,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慢慢裂开一道口子,一张张人类的轮廓逐渐从那些裸露出来的地方冒出来。

  那一张张成型的轮廓,正是徐灼和桑昭的脸。

  越画屏被自己身体的变化惊讶了一瞬,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身体就本能的在裸露的地方长满那两张皮囊的脸,这简直就像是——

  一种取悦的手段一样。

  白殊乍然看了一眼,就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猛地转头,视线恍惚,冷汗不住地从他的额角落下来。

  越画屏微微偏头,视线充满了非人感:“你不喜欢?”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还长着桑昭和徐灼的脸,说话时,他身上的脸也在一张一合。

  白殊简直要疯了,谁会喜欢这种东西,急忙转移话题:“其实你不想杀我对不对,你们都知道我骗了你们,企图将你们玩弄与股掌之间,但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杀死我。”

  越画屏观察了两秒白殊的神色,见他是真的不喜欢才收了回去,听到他的话,疑惑地皱眉:“你认为我们不会杀你?”

  他的语气似乎在问“是哪里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他说完,白殊就感觉自己的手脚动不了了,身体僵硬在原地,空气像是一下被抽走了,他呼吸不到空气了。

  怪物喜怒无常,这是在他们创造的空间,在这里他们能为所欲为,想要杀死白殊甚至只要动一动这个念头就可以了。

  白殊的脸憋得通红,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完全窒息的感受,像是突然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放到了只剩下二氧化碳的玻璃罩子里。

  他的脸都因为缺氧变得难看起来,胸腔憋得快要爆炸了,艰难摇头道:“不是不会,是不划算。”

  胸腔的挤压感越来越强烈了,白殊不得不半蹲下身体缓解这个疼痛,冷汗一滴滴顺着他的下颚滚落。

  他毫不怀疑,怪物是真的被他激怒了,尽管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对他的一点点血液都无法抗拒,可一旦他太过“叛逆”,他们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他只有作为食物供怪物享用,才能换取更多活命的机会。

  可他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思想、有记忆、有喜欢的东西,只要他还保留意识活着的一天,他就不可能真正的像个傀儡一样。

  哪怕是短暂的蛰伏、温顺,也是为了寻找能一击毙命的机会。

  白殊身体蜷缩在一起,手指嵌入了手心里,但这点疼抵不过缺氧和胸腔被挤压的难受。

  他抬起那双黑亮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怪物们:“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造血,直到我死前,我的血液都是源源不断的。”

  “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多岁,我今年二十岁,五十年对你们来说或者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我来说却相当于是一辈子。”

  白殊停顿了下,忍不住从胸腔里挤出两声咳嗽:“是现在杀了我,享受一瞬间的欢愉,还是浪费那一眨眼的时间在我短暂的生命里,将我物尽其用,这个选择题很简单吧。”

  他说完,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即便这样会扯得他胸口疼,也执着地要让他们的瞳孔里只剩下他的脸。

  一秒、两秒……

  白殊在心里默念,还没数到第三秒,新鲜空气就一下涌入鼻腔,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这些空气,松开了被掐得血迹斑斑的手心。

  无力地靠坐着墙上喘息,那张脸憋得通红,咳嗽和呼吸都会扯得胸腔疼,但在从生死线上堪堪拉回半条命后,他就忍住还想拼命呼吸的冲动,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三个怪物。

  越画屏从白殊开始说到人类的平均寿命时就皱起了眉。

  他知道人类的生命很短暂,又很脆弱,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哪个人类的生老病死,直到听见这些词从白殊嘴里说出来,才让他有了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意识空间里的肢节都在暴动,可这次却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另一种他无法说清的情绪。

  这股情绪甚至让他能够原谅白殊这次的所作所为。

  怪物们微妙的变化,都被白殊尽收眼底,他稍稍歪头,偏圆的眼睛冷漠地观察着他们。

  杀意是成倍增长的,杀意消失也是成倍消失的,他们的情绪十分相似,似乎他的话牵动的是一根神经。

  白殊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个的念头,仔细打量着怪物们,这个念头消失的很快,因为白殊观察到他们脸上露出了疑惑焦躁的情绪。

  怪物不解地看着白殊,在不想杀掉白殊后——白殊的寿命很短,他可以稍微耐心一点不杀他,但他很想做点什么,来发泄心里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

  比如狠狠碾磨他的唇瓣、接触他的肌肤、舔舐他的唾液。

  他对祭品的渴望是没有止境的。

  白殊在看到越画屏突然吞咽了一口唾液后,心头一跳,看向旁边的桑昭和徐灼,他们的神情相似的饥.渴。

  他仿佛看到了三匹饿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块肉眼冒绿光。

  暂时脱离了危险,麻烦也接踵而至,他要怎么面对三头饥饿的野兽?

  白殊睫毛颤抖的很厉害,比起之前的生死一线,他竟然觉得现在的局面更棘手。

  他慌乱地抬眸,在怪物们身上扫了一圈儿,示弱道:“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受到一点点伤害、惊吓都有可能会死。”

  他的抗拒、害怕即便努力掩饰了,还是从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出来。

  越画屏烦躁的皱眉,满足他的欲望,这本来就是属于祭品的义务。

  给他吸食手指、牵他的手、跟徐灼睡一起、把血液融进水瓶里,这些白殊主动做的事,都让他感到愉悦又不满足。

  好像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有人在他前面钓着一块肉,若即若离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只能看、不能吃。

  可人类确实脆弱,轻易就会死去,哪怕没有他,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越画屏冷漠的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白殊,眸光闪烁。

  白殊竭力维持着一副虚弱又弱小的样子,让怪物们明白,就算要吃也不应该是现在,内心隐隐期待着他们打起来。

  出乎意料,短暂的僵持过去,越画屏和桑昭离开,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徐灼。

  越画屏和桑昭都亲过,他们是一个人,很难打起来,在谁享用祭品上有相同的默契,他们要均分,有多少个皮囊,白殊就要平等的分给多少个他们。

  面对其他妄图跟他抢夺的,他会毫不留情的碾碎对方,轮到自己身上,他恨不得变出一百个皮囊来,每一个都要跟白殊纠缠。

  白殊僵在原地,他不知道怪物们经过了怎样的协商,他能感觉到随着徐灼的逼近,周围的空气一寸寸凝固,无形的存在钳制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那张脸顷刻间撞入眼帘,雪白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薄红,湿漉漉雾蒙蒙的,徐灼附身,吻住了白殊的唇。

  和他冰凉的触感的不同,白殊是温热又细腻的,唇瓣有种果冻般的质感,让他每次品尝时都想把白殊吞到肚子里去。

  他吮吻着他时,意外察觉到了白殊的配合,他温顺、乖巧,似乎在察觉到他愿意付出一点耐心,让白殊一直活着,他就会承担起祭品的义务。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什么时候会死,就会慢慢被麻痹神经。

  徐灼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喟叹,唇齿间仍在榨取更多的甜蜜,他被白殊的味道、和他难得的配合吸引得不能自已,快要沉溺窒息了。

  他的皮肤下越来越多游走的细线,仔细看,那些像黑色的细线都是吸食白殊手指的尾巴,怪异又恐怖,他的身躯经过了不断的拉扯,最终变得庞大无比。

  白殊没有睁眼,否则他就会看到跟他纠缠的是怎样的怪物,到最后他几乎是被动的接受,接受掠夺,接受渡进来的新鲜空气。

  处在即将缺氧的边缘,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只有怪物冰凉的体温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坠入深渊。

  想让他往后都活在怪物的阴影下,一辈子都要当个猎物?

  做梦。

  他会将这个怪物彻彻底底从他的生活里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