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空气里带着雨水打湿泥土后散发出的腥气。

  清晨,昏暗的宿舍,电脑散发出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和光晕,这唯一的光源在窗帘紧闭的宿舍像火把一样在黑暗中引人趋之若鹜。

  电脑响起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亮起的显示器上隐约能透过缝隙看见上面宛如呓语般的内容。

  [苗疆人会下蛊吗…]

  [他们是怪物吗…]

  [蛇会说话,该怎么办……]

  紧闭的宿舍里响起悉悉索索的软体动物蠕动爬行的声音。

  白殊打字的手一顿,身体突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慌乱地敲下一串乱码。

  豆大的汗珠从他雪白的额前滚落,苍白的唇瓣被牙齿啃咬得血迹斑斑,白殊心跳过速,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腔。

  他整个身子恨不得龟缩在椅子上,但安静的宿舍里还是响起软体动物在宿舍爬行的声音……

  它绕过摆放在宿舍中央的桌椅,明明有着足有一人高的健壮身躯,动作却轻得像羽毛落在桌椅上。

  唯有躯体在地面爬行,柔软的身躯摩擦留下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白殊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咕咚一声,喉咙里干渴得疯狂吞咽口水。

  近了!!

  还有一米!

  半米!

  白殊颤抖地闭上被汗水浸湿的眼睫毛,那道爬行的身影就站在白殊身后,高高立起半个色彩斑斓足有一人腰粗的身躯。

  嘶嘶嘶——

  粗壮的腰身围绕着白殊盘踞在他身旁,像掠食者看守猎物一般。

  白殊缩在椅子上,紧闭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般颤抖的很厉害,无法盛住太多泪水的眼眶即便紧闭,还是有晶莹的泪珠从白皙的脸颊滚落。

  片刻,整张脸就被泪水打湿,变得雾蒙蒙。

  “放过我,放过我…”

  “求求你……”

  宿舍安静得落针可闻,周末室友放假回家,空荡的宿舍只有白殊一个人,和……一个怪物。

  白殊疯狂求饶的话没有激起身后冷血动物的一点同情心,它柔软的身躯绕过桌椅靠背,偌大的脑袋伸到白殊旁边,嘶嘶嘶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在他耳廓舔舐。

  窗外骤然落下一道足以照亮世界的闪电,暴雨将至。

  白殊动作间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脚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像被细细丈量过,嘶嘶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窗外电闪雷鸣。

  白殊被毒蛇环绕,滚烫的泪珠流满整张脸,仓皇间忽然想起自第一次梦见蛇后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话 :

  他是祂的祭品。

  干燥的耳廓变得湿热。

  像猛兽将要进食的前兆。

  白殊浑身血液冻结,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他知道。

  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出来。

  从他第一次梦见这条诡异色彩斑斓的毒蛇时,就像被狼群盯上的羔羊。

  再也无路可逃。

  ……

  ……

  [做梦梦见蛇有什么含义吗?]

  [梦见蛇正常吗?]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按下回车。

  搜索引擎跳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白殊集中注意力,正准备一一看过去。

  肩膀上突然多出点重量,好友徐灼凑过来,盯着白殊显示屏上面的字,调笑道 :“做梦梦见蛇正常吗?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啊?”

  男生语气亲密,搭在白殊肩膀上的手彰显着存在感。

  身后的室友莫杰希和孙江啧啧两声,摇头感叹 :“没眼看没眼看,知道你俩恩爱,别秀了。”

  “再晚食堂就要关门了。”

  白殊站起身,徐灼看似把手臂放在他肩膀上,实际上只是虚虚搭着,轻松就站起来。

  昨晚刚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早晨气温还没恢复过来,白殊转身准备从柜子里拿一件外套出来。

  徐灼抢先一步拿起搭在床沿的某大牌秋冬季新款递给白殊 :“穿我的吧,我昨天晚上刚拿出来,洗干净还没穿过。”

  徐灼长得好,容貌俊美得近乎有攻击性,不等白殊说话就要把衣服套他身上。

  “有点大。”徐灼比他高、体型也比他宽了一圈,他的外套穿在身上袖子都长了一截。

  说是这么说,白殊也没再脱下来,徐灼的衣服都是大牌,很多都是全新的,不止他一个人,徐灼偶尔也会借给其他室友。

  走出宿舍,在楼道遇到走上来的同学,目光在落后的白殊和徐灼身上扫过,嘻嘻笑笑道 :“灼哥又带老婆出来了啊。”

  “灼哥要带老婆去哪儿啊?”

  白殊慢半拍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正对上徐灼低头直勾勾观察他的视线。

  徐灼的瞳孔是很纯粹的黑色,不经意对视,晃眼一看,那双漆黑的瞳孔一瞬间竟然变成了澄黄色的竖瞳。

  白殊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徐灼,徐灼脸上带着笑,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戏谑 :“怎么,终于觉得我好,要从了我了?”

  周围的同学顿时露出八卦的表情,连走在前面的莫杰希和孙江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现在社会崇尚自由恋爱,同性之间也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白殊长得漂亮,在一堆人里尤为突出,刚入校就吸引了大波关注。

  徐灼在学校人缘很好,长得帅又有钱,对同学也大方,两人经常走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免不了被人打趣。

  这些同学和徐灼只是点头之交,但几乎认识徐灼的人都知道对方和同宿舍的白殊关系很好。

  好到形影不离勾肩搭背,甚至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

  大一的时候,白殊因为长相在同学中间过于突出,被人在背后说是娘娘腔。

  徐灼听到这件事后,笑眯眯地去找了那位同学,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拿白殊的容貌说事。

  往常听到这种玩笑话,白殊也会跟着骂两句,他模样精致得像过于繁盛的花,眉目都是用细笔精心勾勒出来的,脾气却很差劲。

  收回落在徐灼身上的视线,白殊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生气了?”徐灼半低下头轻声问,视线黏在白殊的侧脸上,移不开,声音里带着点意味不明。

  白殊整整一个晚上做梦都梦见了蛇,早晨起来身体像被束缚过一样,酸疼得不行,他脾气不好,没多少精神还是扫了徐灼一眼 :“没有。”

  关系好的男生之间经常开这种玩笑,还有更过分的白殊都见过,只是以前没人敢往他身边凑罢了。

  他语气不冷不淡,眉眼间还带着没睡好的躁郁。

  夜间下过一场小雨,校园林荫道有些湿滑,偶尔凹凸不平的地方聚集了一摊水洼。

  白色的鞋子沾染上污渍,不知是做梦还是雨后的腥气导致的,他脑子嗡嗡作响,思绪混乱,像陷入热闹的集市,到处都是嘈杂声。

  从昨晚梦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就有点不对劲了。

  白殊冷着脸想,看上去像没睡好后的起床气。

  徐灼带着笑又凑近了一点,近乎讨好地说 :“你不是说梦见蛇了吗?我回去找人帮你查查?”

  徐灼家里很有些背景,认识的人也多,白殊刚要点头,脑袋里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一道近乎蛮横的话语闯进他的脑海里 :

  [随便找个人骗他说,梦见蛇是心里害怕的表现,需要有人陪着睡好了。]

  白殊脚步一滞,脚下一不留神踩进了路边的小水洼里,干净的鞋面沾染上一摊污渍。

  白殊没有洁癖也受不了刚洗干净的白色鞋面被弄脏,下意识蹙了蹙眉。

  [嘶,想舔干净。]

  脑海里再次闯入的声音熟悉无比,白殊猛地抬头看向徐灼。

  徐灼恍若未觉,看着白殊的鞋面被堆积的污水弄脏,体贴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递给他,笑着问 :“怎么了?”

  徐灼脸上看不出一点蹊跷,察觉到白殊落在他脸上的探索视线,微微歪头,茫然不解。

  应该是错觉。

  白殊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被夜晚梦见的那条蛇弄得心力交瘁,摇了摇头道 :“没事。”

  -

  白殊和莫杰希要上早八,孙江要参加社团活动,他上了大学就加入了侦探社,经常探索学校和周边地方的未解之谜。

  徐灼则单纯是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如跟着大家一起活动。

  A大的食堂窗明几净,玻璃和地板砖依稀能照出人影,食堂内部是赶着吃完饭去上课的人群,每个餐口都排着长龙。

  白殊径直往人最少的地方走,人少意味着餐口卖的东西味道差强人意,但他今天有点失眠,起晚了,再不买点东西就只能去学校超市买干硬的面包了。

  他走到队列后面,正要站定,突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人影,对方手里端着餐盘,眼看就要撞到白殊身上。

  白殊瞳孔一缩,手腕忽然被人拽住,身体撞上一个僵硬的身躯,那名同学一转头就看见白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没撞到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同学不好意思啊。”

  他急忙道歉,抬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白殊脸上,飘忽了一瞬。

  白殊在学校的名声很响,连校外的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大一刚开学,他穿着迷彩服,身姿挺拔站军姿的照片被传到网上被网友转了几十万条转发。

  模样是偏精致的那挂,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但脸长得太好,学校里暗恋明恋他的人能绕A大一圈。

  男生从脸红到脖颈,他是今年刚入学的,比白殊小一届,没想到能遇上这位学校的风云人物,结结巴巴地搭话。

  “学,学长好。”

  白殊皱着眉,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有人拉着他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湿滑、冰凉,不像是手指这种骨节分明温热的东西,更像是软体动物的身体部位。

  蛇尾……

  或者是它滑腻的身躯。

  白殊脑海里不知怎么就闪过这种念头,匆匆扯回自己的手,抬眼看见身后人的脸时,怔了怔。

  眼前人长了一张过分出色的脸,不同于徐灼那种一看就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扣子系到最顶端,整张脸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只是神色淡淡,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白殊张了张嘴,想要道谢,眼前人冷漠地瞥他一眼,从他身旁走开了。

  白殊转身去看那人的身影,手臂突然被人戳了戳,莫杰希端着餐盘走到他身边,也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背影,稀奇地“诶”了一声 :“这不是咱们A大的校草吗?殊殊你跟他认识啊?”

  白殊耽搁了一会儿,没排上队,这么一会的功夫后面就排了一串人,干脆跟着莫杰希走到空旷的角落,打算等会儿顺路去超市买面包吃。

  闻言,惊讶地转头看着莫杰希 :“我们学校的校草?”

  莫杰希点头,也很惊讶地说 :“你不认识?刚开学的时候他还上主席台演讲来着,底下一群人嗷呜叫唤。”

  徐灼和孙江也走了过来,顺口插了一句嘴 :“在说什么呢?”

  “咱们学校的校草啊,殊殊竟然不认识。”

  男性对于优秀的同性是很敏感的,孙江立马就想起了校草的名字 :“越画屏?”

  越画屏。

  白殊仔细一想,确定了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可这实在不应该,光看越画屏的脸,能在几万学子的A大中脱颖而出,就注定不可能泯然众人。

  他居然一整年都没有注意过这位校草吗?

  白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手臂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玩闹似的。

  徐灼端着刚买来的早餐,见白殊两手空空,不由道 :“你没买早餐吗?”

  不等白殊开口,徐灼嗓音含笑地拉着白殊往空座位走 :“吃我的吧,我不急。”

  徐灼早上的课在十点半,是为了陪他们才跟着早起的。

  白殊想了想,说了一句“等会儿转钱给你”就端着徐灼买来的早餐吃了起来。

  他早餐喜欢吃清淡一些的,教养很好,安安静静,只有嚼东西时腮帮子会鼓起来。

  徐灼就坐在旁边嘴角弯起地看着他吃,像投喂白殊很有成就感一样。

  莫杰希和孙江对视一眼,虽然徐灼说是嫌宿舍没人无聊,但真正是为了陪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

  吃完早餐,白殊和莫杰希去上早八。

  刚开学不久,天气已经逐渐在朝着秋天迈进了。

  上午的课程过去大半,白殊打开保温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淡色的唇瓣染上水渍,变得润润的,比涂了唇膏的颜色还要好看。

  下课时间,周围干什么的都有,白殊坐在后排靠近门的地方,周围自发地围绕着他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他有些困倦靠在桌子上补眠,在他脑袋低下后,教室里说话的嘈杂声似乎都压低了一点。

  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转头朝白殊这边看,他今天穿的外套是徐灼的,过于宽松了,脑袋埋在臂弯里露出一截像雪一样白的脖颈,羊脂玉般的触感。

  太过漂亮的人是有种攻击性的,直视他,盯着他看都像一种亵渎。

  白殊只想补一下觉,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才醒过来,茫然了一瞬 :“下课了?”

  白殊平时都冷冰冰的,刚睡醒,眼睛雾蒙蒙又水润,看着懵懵懂懂的,脸颊粉扑扑的,上面还有一道压出来的印子。

  叫醒白殊的女生乍然对上这么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 :“嗯,下、下课了。”

  白殊晃晃脑袋,清醒了一点,看了女生一眼,礼貌道谢,收拾好课本走出教室。

  早上听到的声音应该是错觉,白殊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刚刚被同学碰到,脑子里也没有出现别的。

  手指抵着额头揉了揉,白殊满脸困倦地走出教室,旁边冒出一道人影,徐灼手搭在白殊肩膀上,笑吟吟地说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徐灼比白殊高,搭着他肩膀跟他说话时总要低着头,凑得很近,白殊刚开始还会不习惯地躲开,现在已经习惯了 :“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徐灼半点都没有把在教室门口等白殊下课这事放在心上,想起什么,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懒洋洋地说 :“我帮你找人问过了——”

  刻意拖长语调,透着一点故弄玄虚。

  徐灼脸上带笑的凑近白殊,声音像泉水击打石块,潺潺流水一样动听。

  白殊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裤缝。

  近在耳旁的话逐渐与之前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重合。

  徐灼的手搭在他肩头,随意一搭的动作却没有哪一次比现在的存在感更加突兀。

  像是恶狼扑倒了羔羊,又像某种擅长绞杀的猎手缠绕上猎物。

  恍惚间,他甚至还听见了类似于蛇类吐信子的嘶嘶声音。

  “他们说,做梦梦见蛇是心理原因,可能对这种生物产生了害怕的情绪,缓解这种情绪就好了。”

  “殊殊,你晚上害怕的话,要不要我陪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段是未来会发生的事,省略号下面就是现在进行时啦~祝大家兔年吉祥,万事如意,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一夜暴富。撒花撒花

  推推预收《误入偏执怪物的洞穴后》

  一场山体滑坡导致一个偏远的村落从此与世隔绝。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在五十年后。

  姜清越作为记者带领着摄像团队去探访这座与世隔绝的村落。

  他和热情友好的村民亲切交流、吃了村民做的饭、喝了村里的水,参加了村里独特的祈福仪式。

  在探访结束后,他带着摄像团队离开了村里,并带走了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

  *

  姜清越和带回来的男人一见钟情,举办了婚礼,并搬了新家有了新邻居。

  睡在新家的每一晚,他都能听到黏腻潮湿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隔壁新邻居衣冠楚楚,时常上门帮忙,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浓烈的欲.望。

  转到他们部门的新同事,在大雨天送他回家时,不经意露出来的影子庞大又扭曲。

  .

  姜清越被周围发生的怪事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躲进男人怀里,怕得瑟瑟发抖。

  他的脑袋靠在男人怀里,没看见男人身后扭曲又癫狂的影子,一根根触手挣扎着从影子里钻出,渐渐笼罩住整个房子。

  像怪物的巢穴。

  *

  除了偶尔发生的怪事,姜清越的生活温馨又甜蜜,直到偶然间,他在网上刷到了一则帖子。

  [搞什么,我就是那村子走出来的人,村里十几年前就没什么人了,现在就是一片荒地……]

  姜清越吓得手机掉落在地,耳边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行声音,仓促回头。

  他看见,被一条条触手围绕的怪物。

  长着他爱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