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林暮捋明白对面是怎么在大半夜精准掐点,在他刚开机的第一时间就给他打来这通电话的。

  对方便只留下一句期待明天和您的见面,直接挂断了通话,空留一阵嘟嘟声。

  就这么挂了?

  林暮看着手机皱眉,这比他挂诈.骗广告的速度都快,感觉不像真的,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没管。

  想到陈淮这个时间还没睡,林暮想出去跟他好好聊一聊。

  最好能为自己之前丢脸的行为稍作解释一番,诸如“我只是喝多了,认错了人,那些话都是假的”或是“你当我在胡说就好,我马上就会离开。”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具有可信度,林暮决定直接把自己的衣服换好,以示他真的有想要立即离开这间别墅的决心。

  林暮去阳台摸了摸晾着的衣服,天气热,已经干透了。

  抱着衣服回去扔在床上,换上自己的内裤,套好衬衫,林暮正准备将陈淮的衣服拿去洗,突然看到一边刚脱下的,大了一个尺码的内裤。

  在明知道那是全新的情况下,林暮仍旧感觉止不住的面热。

  陈淮发育的真的很好,林暮原来……碰过,陈淮的衣服也都是他买的,跟记忆中的尺码相比,现在的尺码明显更大一些。

  想了想这件自己已经穿过了,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于是林暮找出之前套在外面的包装袋,将内裤装在里面塞进书包,准备把这件单独带走。

  家居服的面料很轻薄,像是丝绸一类的材质,林暮洗得很快。他把洗好的家居服晾在原来的位置,又把房间收拾干净,复原到之前没人住过的样子,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下了电梯,走廊和客厅的灯亮着,林暮估摸着陈淮还在,加快了速度,可等他真的走到客厅,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一楼跟二楼的构造大体相同,林暮走一遍记得比较清楚,他找了一圈,一楼没找到人。但林暮发现了另外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在一楼哪怕没有人的情况下,八九个房间加走廊的灯也都是开启状态。

  他第一反应是这么多灯,大大小小的不下百个,一直点着要费好多电。

  没办法,毕竟这是别人家,一楼找不到人,林暮只能回到二楼,转了一圈,二楼也没人,所有的灯也是毫无意外,全部亮着。

  这会比白天更安静,连打沙袋之类的锻炼声都没有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回荡着林暮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站在电梯门口犹豫一会,还是走进电梯,按向数字三的按钮。第一次按下去的时候指示灯没亮,他以为自己没按到,后来接连按了好几次,都没反应。

  就在他刚准备放弃上楼走出电梯的时候,咔哒一声,电梯忽然动了。林暮看着显示屏上突然变化的箭头提示,莫名感觉瘆得慌。

  随着静谧中“叮”的一声响起,林暮的心跳变得砰砰快。

  电梯门慢慢打开,入眼的首先是大片的黑暗,三楼与楼下两层截然相反,一盏灯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窗边月色透进来的那一小块区域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家具轮廓,其余地方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缓了缓,刚要抬脚走出去,黑暗中倏然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将林暮吓的几乎跳起来。

  “大晚上不你怎么不吱个声!”林暮两手护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凶对方。

  陈淮看他一眼,没说话,走进电梯。等按了一楼按钮,电梯开始向下移动,才延迟地回复道:“吱声就吓不到了?”

  那语气,那神情——就算陈淮语气没起伏,脸上也没表情,林暮就是感受到自己被人鄙夷了。

  他本想反驳几句,但不受控制地想象了一下阴森的三楼突然出现一张脸,再配上一阵声音……一加一等于二,大概只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吓,光想想都有点心里发毛。但他还是嘴硬地说:“你开灯就吓不到了。”

  陈淮哼了一声,看样子不信。

  林暮被他哼得感觉挂不住面子,瞪向他的后脑勺,这才发现陈淮的头发还湿着。

  他下意识开口道:“你怎么总是想不起来擦头发,”埋怨完想起什么又问,“现在头还会疼吗?”

  陈淮转头,扫来一个不理解的眼神,林暮立马反应过来他找陈淮是想划清界限解释清楚的,可不能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他欲盖弥彰地找补:“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我有个朋友洗完澡也不喜欢擦头发,他受过伤,总是会头疼。”

  等林暮说完这句话,陈淮将目光收回去,之后没再给他任何反应。

  到了二楼,陈淮下电梯后,直接向之前打沙袋的健身区走过去,林暮在后面紧紧跟着。

  陈淮现在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运动背心与短裤,后背湿透晕出一大片痕迹,强健的胳膊跟小腿上也有不明显的水珠。

  这是刚洗完澡完全没擦就穿了衣服么?

  林暮穿着长袖都没感觉热,证明房子里面空调温度开的比较低,他很怕陈淮运动过后不擦干会感冒,本想提醒他来着,可担心的话到嘴边,硬是憋了回去。

  忽然,林暮的视线锁定在陈淮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腕停住,陈淮手腕上带着运动腕带。可在两侧腕带边缘,皆露出了不规则的红色痕迹,露出来的部分太小,不甚明显,林暮无从发现原貌,不清楚是腕带勒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他看得太专心,连前面的人脚步突然停下都没注意,直直撞到人家后背上去。

  “啊——”林暮揉揉鼻子,问:“怎么突然停了。”

  陈淮转身,上下扫视他的穿着,皱着眉头问:“你不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你不也没睡?”

  其实林暮真正想问陈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自己下午睡够了还好,可陈淮呢,陈淮为什么这么晚,在明明刚游完泳的情况还下不休息,又要做出一副准备去运动的样子?

  陈淮视线冷下去,语气很差地说:“三楼没有识别上不去,你少费力气,明天早上老陈上班就送你离开。”

  对方一开口,林暮就知道自己又又又被误会了,他很无奈地解释:“我去三楼是为了找你。”

  陈淮撩眼看向他。

  林暮明白,他这表情的意思是——你接着编。

  林暮真想敲开陈淮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人灌满了孙子兵法,阴谋诡计之类的奇怪东西,不然怎么所有简单的事都会被他想的这样复杂呢?

  “不用麻烦陈师傅了,我等会就走。”林暮说,“至于那个什么顾昭?我压根不认识。那张让你产生误会的名片是我下火车时,帮一个老头搬行李,他硬塞给我的,我看都没看就塞包里了。”

  他直直地与陈淮对视,语气很坚定:“我来北城是为了给我的孩子们找赞助,给生病的宝宝治病,给山里的学生买教材修教室,不为其他的。”

  “昨天昭耀主动联系我,说他们可以提供赞助,我才过去跟他们见面。遇到你是意外,那些什么商业上面的事我不懂,我解释的很清楚,其余愿意怎么看是你的事。”

  “第一见面表现得有点……有点奇怪,是我的问题,那会手腕受伤太疼,疼懵了,说的都是胡话。”林暮说到这的时候视线缓慢越过陈淮,看向他身后那片映出两个人身影的玻璃门。

  于是他没发现陈淮此时变得不那么冷的目光,也没发现陈淮看向了他背过去的那只胳膊。

  “今天也是,我喝酒就上头,上头就耍酒疯,关键我还断片,所以我说过什么都……都记不清了,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你都别往心里去,也别当回事。我上学的时候一喝多就爱编故事,还跟室友说过什么我要逃离地球,我的外星好朋友在等着我之类的蠢话。”想到这事林暮不由得笑笑,感觉稍微放松了点。

  他看着陈淮,陈淮收回眼神,没出声打断对话,林暮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讲:“我刚刚找你是想说,我想起来了,关于陈雪陈老师的事。”

  陈淮神情微动,开始变得严肃。

  “我见到陈老师的时候年纪小,大概在七八岁左右吧,因为我能出门的时候少,见到她的时候也少,所以记得不多。她应该是去羊淮村支教的,让叫她陈老师,她喜欢穿裙子或者白衬衫,头发好像是……长头发,至少到肩膀的长度,很好看。”

  林暮用眼神描摹陈淮的五官,歪了歪头:“你们长得……其实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很漂亮。他会在村口没人住的旧房子里面给孩子们上课,会跟村里的婶婶阿姨聊天,村里土多,脏,但陈老师总是很干净,她也会教孩子们注意清洁卫生问题,很温柔。”

  林暮讲到陈老师的时候,会露出柔和又怀念的眼神。

  “后来我妈妈生病,我得照顾她,不能出去,就没再偷偷跑去听课,之后事我就不清楚了。直到大概九岁吧,等我再出去的时候,陈老师就不在了。”林暮低头看着两人中间的地板与影子说:“我跟村里同龄人关系一般,问过他们陈老师去哪了,他们没告诉我。我知道的就这些。”

  他听见陈淮吸气的声音,应该是准备开口讲话,没缘由地感觉心虚,抢先补充道:“至于你问我羊淮村拐卖,我不知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比人任何人都想知道。”

  “但事实上是,我跟村里人接触都不多,我家里……我家里的情况,你如果调查过应该知道,就像新闻上采访的那样。你认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表态,因为我也搞不清楚。总之我十几岁就离开羊淮村了,之后村里的事一概不知,这次回去,也想过调查这个事,但有困难,他们对外人防备心很重,我在他们眼里,跟外人没什么两样。”

  “我能说的都说了,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了,所有话都是真的。”林暮后退一步,抓紧书包带,自己说了好多关于过去的事,情绪有些上头了,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陈淮的回应很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这让林暮紧张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那……如果有需要的话,假使我能调查到更多,就随时联系你——”林暮顿了一下,道:“你助理,如果我有消息,就发送到你助理那个什么小王邮箱里。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陈淮放松地向旁边走了两步,靠在环绕整个二楼一圈的玻璃栏杆上面,大有准备长时间听下去的架势。

  “你那个助理小王会不会……就是,我是感觉昭耀的人能那么快联系到我,而且他们很明确地了解我在休息室门口说过哪些话,当时在场的人不多。当然,我只是提个醒——”

  “好,我知道了。”陈淮打断他隐晦的提醒,仰头转了转脖颈,发出咔哧的声响:“还有吗?”

  “没……没有了。”林暮回。

  “谢谢。”陈淮说着,站直身体,走了两步靠近林暮,弯下腰。

  他停留在距离林暮很近很近的地方,近到让林暮感觉自己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酒香,这是重逢后陈淮第一次主动这样做。

  陈淮的声音变得低低的,很放松那样问他:“那么现在,你还不准备去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