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陈淮就醒了,入眼是深蓝色的睡裤,稍微动一下,发现受伤的手一直被人抓在手里,他下意识捏了捏。

  林小一靠在墙上,头微微侧垂着,不太舒服地在睡梦中皱着眉,嘴巴抿得紧紧的。

  陈淮轻手轻脚爬起来,有点犯了难。

  如果是之前没受伤的时候,他能很轻松地把林小一整个抱起来平放在床上,但现在伤口没愈合,这么做肯定会把伤口崩开洇出血,等林小一睡醒了看见,又会露出之前那样担心的表情。

  考虑半刻,陈淮决定让林小一靠在自己怀里睡,这样动作不用很大,手也不用抽出来。

  陈淮慢慢把另一只胳膊往林小一后颈与墙的缝隙里伸过去,林小一咕哝了句什么,听不清。

  刚把肘弯送过去,陈淮恍惚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好近,呼吸打在一处。

  林小一睁开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陈淮近在咫尺的脸,他身后兢兢业业亮了一夜的小灯,将他的脸分割成模糊的明暗两半。

  睫毛因着侧后方打过来的光,在下睑边缘投射出一团纤长的扇形阴影。

  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眼前的画面像个朦胧又缱绻的梦。

  陈淮见人醒了,把胳膊又伸进去一些,没等把人抱进怀里,下一秒——

  林小一合上眼睛,微微仰头,蜻蜓点水地碰上了他的唇。

  然后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没睡醒似的挤进他的怀里,头胡乱蹭了蹭,继续做梦。

  只有陈淮被留在现实里,呆滞的像个雕塑。

  但雕塑的心里仿佛炸开了无数烟花,亦或是有成千上万只蝴蝶扑腾着从心口飞出去一般。

  陈淮的心跳的太快了,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体温也在极速升高。

  他完全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变得僵硬滚烫的靠枕,让正在睡觉的人感觉很不舒服,林小一胡乱动了几下,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他烦躁地睁开眼睛,“什么东……”西,没说完的字被林小一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满脸懵地跟陈淮大眼瞪小眼,第一反应是:什么时候坐陈淮身上来了!?我睡觉有这么不老实?

  下一刻,林小一双眼倏然瞪大,他眼看着陈淮鼻子下面,流出一道蜿蜒的红色印记。

  一秒后,啪嗒,血落在陈淮有且仅有的一件睡衣上,晕作一圈颜色略深的湿痕。

  “草!怎么回事!”林小一马上扭身扯了两张纸按在陈淮脸上,鼻血边蹭边淌,擦不干净。

  他突然发现陈淮的体温也不大对劲,手下的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心怎么跳得也这么快!?

  一觉睡醒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

  乱七八糟的各种癌症绝症在短短几秒间跟林小一脑子里转了个遍。

  陈淮还在放空。

  林小一啪啪拍了两下陈淮的脸,着急地唤他:“陈淮,陈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一下去摸人的额头量体温,一下去摸人家的胸口感受心跳,还要按着人的鼻子,林小一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再长出来几只手。

  连他流鼻血是不是自己昨天晚上摸脑袋摸多了给摸坏的这种可能性林小一都想过了。

  陈淮才算有了反应。

  他把林小一从腿上抱起来搁在床上,鞋子都没穿,就冲进洗手间。

  水哗哗地响,林小一跟过去,见到陈淮猛地往脸上泼了几碰冷水,接着仰起头。

  靠近手腕处的绷带边缘都被打湿,他赶紧把陈淮胳膊抬起来用纸去吸:“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昨天打架打到头了?还是伤到哪了?”林小一把人衣服掀起来,扒拉着让人转了一圈,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头上除了旧疤痕也没有新的伤口或是肿包。

  “不行,我上午请假,我们再去做个检查。”说着林小一走到床边,在床铺里面摸了摸,掏出手机准备给老师发信息请假。

  [老师,我家人生病了,上午请……]没等编辑完,手机就被陈淮抢走放在桌子上。

  林小一抬头,张着嘴巴,神情疑惑。

  陈淮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额头。

  林小一:“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摸自己的胸口。

  林小一很惊喜地说:“心跳也正常了!”

  只有耳朵还是很红。

  林小一还是很不放心,他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脸红心跳流鼻血是怎么回事,严重吗?”

  好在浏览器给出的答案都不是很严重。

  无非是鼻炎,空气干燥,上火一类的。

  看到这些答案,林小一条件反射地伸手揉了揉自己鼻头,感觉自己的鼻子也像有点干似的。

  他又抬手碰了碰陈淮的鼻子,看到血真止住了,这才放下心下来。

  时间差不多走向五点半,要在上学之前把早餐问题解决掉,林小一摸了一把昨晚晾在窗帘杆上的外套,两件都没干。

  他多找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从箱子底部掏出来一件花里胡哨的小棉袄,衣服套在身上有点紧巴,两条胳膊各有一截露在外面。

  这是前些年妈妈跟继父结婚之前,继父买给他的,好在他个子虽然长高了,但没长几两肉,还能将就穿一下。

  跟屁虫跟到门口,被上半身大圈套小圈的林小一指着鼻子停在原地不敢动,锁在了家里。

  林小一缩着脖子,凛冽的寒风像被冰水浸过的刀片,吹在脸上割得生疼。

  “老板娘,来六个肉包,猪肉的吧,再来一杯热牛奶。”林小一跑进摊位。

  “今天挺早啊。”老板娘熟练地拿起塑料袋,反手一抓,六个白白胖胖热乎乎的大包子就套进袋里,她熟练地三两下打好结递给林小一。

  这下林小一本就紧巴的小棉服里又挤进来一大团东西。

  路过旁边另一个有门面的早餐店,林小一余光看见玻璃门上贴着一堆小红字,其中有一行是……炖猪血?

  他后退几步,往里瞧了瞧,十元一份……不算便宜。

  但也不贵。

  林小一把怀里的包子往旁边挪了挪,夹在腰侧,抬脚走进去。

  “老板,麻烦帮我打包一份猪血。”

  “好嘞!马上!”

  玻璃大碗上套着一层塑料袋,老板拿出平勺,挖了几块,淋上一点蒜汁,打结递给林小一:“十块钱一碗,柜台付款!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猪血怕压,林小一只得把拉链打开,一只手提着猪血,另一只手在外面按着挡风,全程跑着回家。

  开锁的时候,门刚露个缝,林小一就见陈淮快步走过来。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把陈淮关家里了,林小一见到他这么期待地迎上来冷不丁还有点不太适应,才几分钟啊,顶多十来分钟。

  林小一把肉包牛奶搁在桌子上,翻出小钢盆,把袋子放进去打开,递给陈淮一个小勺。

  “吃吧,补血的,这两天流了那么多得好好补补,我中午再给你买。”林小一坐在床上,看着陈淮。

  陈淮把包子给林小一拿了一个,林小一摇摇头:“我吃过了,在摊位上吃的,你吃吧。”

  陈淮将包子一口咬去三分之一,他的吃相一直很斯文,哪怕吃饭的速度很快,看起来依然规规矩矩的。

  不像林小一,吃的东西少也像狼吞虎咽,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吃没吃相,改不了山里人的根。

  不挑食的陈淮第一次对食物产生抗拒,他吃了三个包子喝了半杯奶,都没动那碗猪血。

  “吃啊,这个能吃的,用勺挖着吃。”林小一急的上手,盛了一勺递到陈淮嘴边,陈淮万分不愿意地张开嘴,直接咽下去。

  估计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林小一不喂,他就纹丝不动,最后还是被林小一喂了个干净。

  剩下一个肉包没吃掉,林小一拿起揣进兜里。

  他摸了摸衣服,手里的外套还是潮的,他把大的那件翻了个面,里子朝外,等阳光中午升上来晒一下,就差不多该干了。

  一中管得没有隔壁重点那么严格,很多学生穿自己的衣服,林小一就穿着身上的小棉袄去了学校。

  临走之前林小一想了想,还是把拿起来的钥匙扔回鞋柜的盒子里,不锁了,愿意去接就接吧。

  陈淮虽然胳膊伤了,但也没影响太多,腿没事就行呗。

  到了座位上,凳子还没坐热乎,满身的包子味被刚进来的张希颜逮了个正着。

  张希颜嗅了嗅,大呼小叫地问:“小一今天是不是吃包子了!还是肉的我的天呐!香晕我啦!好饿!我也想吃嘤嘤嘤!想吃好几天了!!结果每天早上起晚来不及,气死。”

  王媛吐槽她:“猪,明天我给你带。”

  张希颜哭丧个脸:“你不懂,食欲在此时达到巅峰,明天过劲就不想吃了,哼。”

  林小一揣在兜里的手捏捏还是温热的肉包,没吭声,这是他想留着在中午吃的。

  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林小一把包子放在王媛桌上,装作没事发生一样,开始埋头补作业。

  王媛在下面踢了踢张希颜的凳子叫她:“猪,回头,天上掉包子投喂你了。”

  张希颜惊喜回头,捧着包子,感觉整个人生都得到了升华,她啃了一口:“哇!好香!这绝对不是咱小区门口那家,他们家包子吃着都没啥味!”

  她口齿不清地问王媛:“你哪买的啊,明天我也要去!”

  王媛冲旁边使了使眼色,意思包子正主在那呢。

  张希颜受宠若惊,林小一打从过来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这突然砸下来一个肉包子,给她砸懵了。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张希颜立马叼着包子,打开自己书包,掏出一袋,两袋,七八袋零食外加一盒巧克力。

  全部抱起来一股脑扔在林小一桌上。

  林小一作业写到一半,练习册被从天而降的零食铺了个满,张希颜咧嘴一笑:“嘻!换你的肉包子!不收可就不是朋友啦!”

  愣了半晌,林小一留下了两袋小面包,其他还了回去。

  捡起笔,没等写完一个字,啪,巧克力又从前面丢过来,张希颜头都没回:“我妈给我买错口味了,我不喜欢这个味的,不想吃!”

  王媛偷笑,小声对他讲:“你就收着吧,她不好意思了。”

  张希颜愣是一点面子没给王媛。

  这边刚说完她不好意思,林小一拿起巧克力刚塞进桌肚的手还没等放下,张希颜就回过身。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一瞬,激动地问林小一:“听说你哥昨天见义勇为了?一只手就给抢劫的大坏蛋打趴下啦?!”

  林小一:“什么……”

  张希颜双眼放光,期待地搓搓手:“而且听说你哥老帅老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