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到陈淮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被血水渗透的绷带,林小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走,我们先去医院。”

  到医院后林小一想把陈淮先送去急诊,陈淮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怎么讲都讲不听,没办法,他只得带着人一块去自动取款机取钱。

  两个人身上大片的血迹,陈淮破破烂烂的袖口,不光在打车的时候惹人注目,哪怕在此时人群熙攘的医院门诊部,都是十分晃眼的存在。

  林小一看了看卡内余额,已经从早先的7开头,变成现在的6开头了。没多想,他先取了五百出来,怕不够,又多取了五百,总共一千,估摸着应该差不多。

  揣着一千块钱,两人先去了急诊分诊台。

  缴费的时候陈淮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这幅阵仗倒是有好处,前面的叔叔阿姨纷纷给他们让队,他们很快边成功付完款。

  安排给陈淮缝合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

  在仔细检查过后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进行清创缝合。

  本想选择无菌消毒的,但陈淮不愿意自己跟着护士走,没办法,只能在普通处置室处理。

  护士准备好消毒缝合工具,林小一牵起陈淮另一只手:“痛的话就用力抓我,别忍着。”

  陈淮没什么表情,好像浸满了碘伏消毒液的棉花擦的不是他的肉,那么长的钩针不是在他的皮肤上扎进扎出,而是痛在别人身上一样,比如……痛在林小一的身上。

  他站在陈淮身边,皱着眉,神色说不出来的难受。

  手紧紧抱着陈淮的头,自己明明不敢看,缝一下就要把脸侧过去缓一下,却又自虐一般把头扭过来盯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想要让肌肉绷的快抽筋的林小一放松点,笑着搭话:“你们是同学吗?”

  林兄小一心都悬在伤口上,没注意人说了什么,就“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关系真好。”护士又问陈淮,“这么长的刀伤怎么搞的呀?这是跟人打架啦?”

  陈淮没回。

  林小一替他说:“不是。”

  护士姐姐每次针穿过去,拉线的时候头就抬起来盯着陈淮看,状若无意地问:“有女朋友没呀?伤得这么重,女朋友得担心死啦。”

  林小一不耐烦地说:“没有。”

  小护士又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林小一打断:“他是聋哑人不会说话,姐姐专心点好吗?没发现缝歪了吗!”语气格外凶。

  之后的缝合过程很快,几下就完事。

  拿了几盒消炎药,林小一陪着陈淮去输液区挂水,表现得再没事,到底是受了伤,陈淮嘴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刚才消毒的时候,血跟不要钱一样的流,那纱布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小一从兜里掏出一袋热牛奶,一个煮玉米,还有两个茶叶蛋,这些是刚才买药的时候,在一楼门口的小摊买的。

  自从打上针开始,陈淮就很虚弱地靠在林小一肩膀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小一能感觉得出来他现在很不舒服。

  陈淮似乎非常讨厌打针,刚刚来打针的护士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血管,针刚贴到皮肤上,还没等将针推进去,陈淮就产生了很强烈地应激反应。

  他把手蜷得很紧,小臂上的肌肉紧绷,护士说这样根本没法正常入针。

  林小一哄了很久陈淮才放松下来。

  所以哪怕现在陈淮磨磨蹭蹭地把脸埋进了他脖颈里,林小一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陈淮的头。

  手上打着针也要牵着他不放,林小一只能单手剥蛋壳,剥的很慢,鸡蛋白被扣得惨不忍睹。

  但谁都没去在意这个小细节。

  林小一轻轻抖了抖肩膀:“来,张嘴。”

  陈淮把脸转出来,贴着林小一的肩膀,吃掉半个鸡蛋。林小一又给他喂奶,喂完奶接着喂剩下的另一半鸡蛋。

  这种类似哺育的行为,加上林小一对他放纵又温情的态度,让此刻有些脆弱的陈淮一时忘了很多平日里不该记着的东西。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很神奇的迷醉的状态,开始用微凉的鼻尖反复去蹭林小一的脖子,嗅林小一的味道,嘴巴很轻地贴上林小一的侧颈去感受林小一的温度。

  没有人发现这样不对,也没有人中断这样的亲昵,林小一出神地握着陈淮因为打进药液而变得微凉的手,攥着输液管为他暖药。

  在情绪经历了巨大的起伏后,林小一总要有这么一段类似灵魂出窍的失神期。

  他甚至在陈淮仰头亲向自己侧脸的时候,下意识的把脸主动倾斜下去给人碰。

  陈淮很满足地睡着了。

  回家后的陈淮变得格外粘人,哪怕五步就能走到头的小屋,陈淮也要跟在林小一旁边,看他洗漱,看他做饭。

  陈淮伤的是右手,这代表他不能再做家务,也不能做饭。

  所以晚饭是林小一不算很拿手,但却唯一拿得出手的鸡蛋糕,这次水放多了,有点不成型。

  陈淮看起来一点都不嫌弃,吃的很香,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饭。

  林小一洗澡的时候陈淮也想跟过去,被啪的一下关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

  但很快,林小一就洗完澡,换好衣服把门拉开,将陈淮推了进去,他的伤口不能碰手,林小一帮他脱下衣服,简单地擦洗了一下。

  收拾完林小一把自己的外套丢到洗衣机里,捡起陈淮的外套仔细看了看,袖口坏了,棉花虽然掉出来一些,但大部分还在内胆里。

  他翻出来一捆家里仅有的白色的针线,歪七扭八地把袖子缝起来,缝完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线脚莫名让他想到陈淮胳膊上缝合线的样子。

  现在扔了明天陈淮就没有外套穿了。

  眼不见心不烦,林小一把衣服团吧团吧塞进洗衣机,是重新买还是将就穿,等洗干净了再说。

  杂七杂八的事干完,林小一还得写作业,他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时候,陈淮就坐在床上,在桌子窄边那侧看他。

  写到数学,林小一后边大题刚写了两个步骤,陈淮就敲了敲桌子。

  林小一歪头看他,视线落到他受伤的右胳膊上,然后就把人无视了,接着错误的步骤继续写了下去。

  放在平时这个信号的意思是林小一写错了,只要林小一把笔和纸递给陈淮,陈淮就会给他写一份正确的解答过程在纸上。

  但今天显然不行,小陈老师因伤被迫下岗了。

  下岗的陈老师今天困得也格外早,他坐在旁边打了好几个呵欠。

  “困就去睡。”林小一说。

  陈淮直接双耳失聪。

  算了,明天早上再补也一样。林小一起身把桌面乱七八糟的作业收起来,装进书包。

  陈淮就在这个过程中知晓了马上可以睡觉的信号,主动躺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林小一。

  怕晚上睡着不老实碰到人的伤口,林小一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一个小夜灯,放在桌子上。

  微弱地暖光点亮了这间小屋,让今夜的小屋变得格外温馨。

  林小一坐在床头,靠着墙,让陈淮侧躺着,把手搭在自己腿上。

  陈淮不解,但林小一摸着他的头,让他感觉很舒服,而且他的手搭在林小一腿上,像是在抱着林小一,所以他被强制关机。

  就这样睡着了。

  林小一在这个昏黄光晕照亮的夜晚,看着陈淮想了很多,比如说明天,比如说以后。

  今天去医院,陈淮没有身份证,挂号用的都是他的信息。

  这样以后他们去别的城市生活,在交通出行上会很麻烦,陈淮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证件。

  但这件事不是很急,可以从长计议。

  陈淮的手受伤了,从明天开始,早上和中午的饭,都只能出去吃。他以前自己的时候,还能用面包随便凑合凑合,但陈淮还要养伤呢,吃面包肯定不行。

  今天去医院花了八百多块,之后还要固定时间去换药,也是一笔大的花销,那点微薄的存款用来养两个人,肯定会越来越少的。

  虽然他很乐意圈着陈淮……

  林小一抓了抓陈淮硬硬的发丝,把刘海剥开,看着他的脸。

  但陈淮到底不是捡来的猫猫狗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可能剥夺陈淮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任何权利。

  或许可以考虑给陈淮找一份简单的,安全的,适合他的工作。

  这样他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会对他交流的能力恢复产生好处。

  近期陈淮除了不爱说话,时不时故意装听不到之外,其实已经开始对外界的很多人和事开始产生反馈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这样等到陈淮真正恢复正常的那天,他将会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被圈在小屋里做林小一的专属宠物。

  摸着摸着,林小一突然发现手下的头部皮肤的触感有些不对,他停在陈淮后脑一处凹凸不平的疤痕上仔细摩挲半天。

  手下的头骨有一块很大的凹陷,疤痕横向延伸,贯穿了整个后脑。

  他之前给陈淮剪头发的时候没有剪得很短,就是胡乱剪的,也没这么一寸一寸地摸过,是以从未发现。

  林小一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肯定地确定了这件事——

  陈淮的头部受过伤!

  他现在对外界抗拒的状态,语言能力丧失,某些方面的行为缺陷,可能都是这个伤口造成的!

  那是不是代表着,陈淮或许有被治愈的机会?

  不行,要认真想想了,怎么给陈淮办身份证,什么时候检查,怎么攒够后续的治疗费用,这些事情都要理出个头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