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家巷内部的小区楼之间高低起伏,弯弯绕绕。出租车开不进去,但司机似乎对老城区的路很熟悉,在最近的一条小巷尾前停下。

  白皎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刚上初中时的趣事,看见出租车停下后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疑惑地看向白初贺。

  “哥,不是回家吗?”

  白初贺伸手,食指拂了一下白皎露出的侧脸,确定温度没有异常,“太晚了,回岭北要折腾很久。”

  白皎脸上那副因为和白初贺分享自己的趣事而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下子散了很多,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被白初贺牵着下了车。

  大庆正在前排解安全带,抬眼的时候再后视镜里看见了白皎那副犹豫又吞吞吐吐没说出来的表情,他不禁纳闷了一下。

  难道是白皎住惯了岭北的大别野,对住在老城区的老破小里这件事有点顾虑,觉得住在这种房子里不舒服?

  也不是没有可能。大庆琢磨了下,白皎性格好,但毕竟娇生惯养了那么多年,也许是说不出口。

  他摇摇头,没再多想,跟司机道了声谢,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进了小巷。

  阴家巷在早年经过多次翻修和扩建,不少原本宽敞的大路被挤压成小胡同,路线令人迷惑。

  大庆说起来回这一片的时间也不是很久,面馆又不在这一片,因此对路线很不熟悉,只能跟着前面牵着白皎的白初贺慢慢地走。

  饶是已经这么小心,他还是时不时会被排水口或是台阶绊一两下,好在没摔跤。

  大庆走得费劲又辛苦,“这儿真够绕的。”

  “嗯。”前面传来白初贺的声音,“打个手电筒会好一些。”

  说话这档口,大庆又被绊了一下,只能老实巴交地打开手机的照明。

  灯光微弱,可视度有限,但也帮了不少忙。

  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白皎的一点背影出现在光线里。

  说是稳稳当当,其实倒也不至于。白皎刚才那一瞬间奇怪的情绪很快也散尽了,他走在路上,又开始连比带划地给白初贺讲起自己上学时的事。

  说到特别有意思的地方,白皎的步伐就会变得成又快又乱的小碎步,兴奋的时候还会跺跺脚,仿佛要原地跳起一段舞。

  和身旁从始至终一直冷静稳定的步伐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皎说,白初贺听,虽然不如白皎那么开心,但也算得上耐心,时不时还会恰到好处地提出几个问题。

  大庆看得脸上噗呲带笑,笑着笑着,笑容又淡了下来,忍不住琢磨。

  这小白皎,平常看着冒冒失失,走在阴家巷里倒是比他要稳当得多,就这么蹦蹦跳跳了一路也没见他被绊到脚。

  白皎的声音在小路里清晰地回响。

  “然后啊,那几个同学约我说放学了一起踢球,让我在体育室等他。我超级期待,最后一堂课还没放学的时候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然后去更衣室等着他们。”

  “踢足球吗?”白初贺问他。

  “嗯,踢足球。”白皎回答后,又摸了摸鼻子,不太确定,“等等...好像是打篮球来着?我有点忘了。”

  “没事,你继续说。”

  白初贺看着昏黄灯光下白皎一跳一跳的发梢。

  以宋琉对白皎的紧张程度来看,还有白皎偏软的腰,白初贺判断白皎很少参加什么体育活动,就算想参加,恐怕宋琉也不太放心。

  没想到白皎以前其实也有过集体活动的经历,白初贺忽然被吊起了好奇心。

  白皎继续笑着开口。

  “但是初中部的更衣室好像放学之后是不开放的,我去的时候发现一整栋的活动大楼都已经锁门了,我想找体育老师开门,但是体育老师也早就下班了,其他老师让我赶紧回家写作业,别贪玩。”

  “那你最后回家了吗?”

  “没有啊。”白皎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都约好了在更衣室碰头的,我怕他们找不到我,就在活动大楼外面等着来着。”

  “他们来了吗?”白初贺声音忽然放得很轻,慢慢问着。

  白皎挠了挠头。

  “没来,最后是妈妈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怕他们觉得我放鸽子,就留了个纸条,然后回家了。”

  他用的是宋琉和白远出差时和那个布丁狗挎包一起买回来送给他的文具套装里的便利贴,奶黄色的印花,特别可爱。

  白皎当时很舍不得,但又没找到其他的便利贴,只能忍痛用了一张可爱的布丁狗,所以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楚。

  他认真写了下原因,贴在门板上,用手按了好几下,确定不会掉下来后才离开。

  “你写了什么?”白初贺问他。

  这件事太久远,白皎对细节记不太清楚了。

  “嗯...好像就是写了一下这里锁门了,我进不去,家里人在催我回家,我先回去了之类的。”白皎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那个便利贴很小,我舍不得用两张,就把字写得特别特别小来着。”

  “这么喜欢啊。”

  “嗯。”白皎点点头,“后来第二天去学校,他们来问我放学后怎么没去,说等了我好久都没等到,说我爽约什么的。”

  白皎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愧疚,马上给他们道了歉。

  “然后他们说没事,说今晚再约一场,让我这次一定要等他们去。”

  白皎说着,习惯性抬头看了眼白初贺。

  阴家巷不甚明亮的照明里,他忽然发现白初贺的眉头紧蹙着,似乎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白皎嘴里的话题止住,他困惑地开口,“初贺哥,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初贺拧着的眉头松开,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太暗了,有点看不清路,你继续说,我听着。”

  “哦哦。”白皎理解地点点头,该说不说阴家巷的照明确实太差了。

  “然后那天放学我也很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怕赶不上,一拉铃我就跑去活动大楼了,班主任后来还批评我不遵守纪律来着。”

  白初贺偏着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这次呢,和他们一起打球了吗?”

  说到这个,白皎困惑起来。

  “我感觉我去的已经够早了,但是活动大楼还是锁起来了,不过体育老师还在,我就去问他,他说这里是课堂用的,课后要活动的话去综合体育馆,这儿是不开放的。”

  “你去了吗?”

  “去了。”白皎点点头,“但是综合体育馆太大了,人也很多,我看了一下,没在打球的人里看到我同学。我想了想,怕他们又说我放鸽子,就还是去活动大楼那里等着他们。”

  正说到这里时,阴家巷上空阴沉似墨的夜空亮了一瞬间,远处似乎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是不是要下雨了,我们得走快点。”白皎比赛似地赶在白初贺之前急急忙忙说了一句,心里很满意,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空气湿润寒冷。

  “好巧啊,我刚想说那天也下雨了。”

  “也下雨了?”白初贺的眉头瞬间又紧缩起来,拧得死紧,脸上为白皎维持着的笑容逐渐淡去。

  “嗯。”白皎手心向上,想试一下现在有没有开始滴小雨点,“还好现在还没下,我那时还没赶到活动大楼的时候路上就已经下雨了,我没带雨伞,只能拿书包挡着。”

  等他赶到活动大楼时,雨已经下了起来。

  海珠的活动大楼是单独一栋,建在宽阔的田径场旁边,没有屋檐。

  田径场另一边倒是有自行车棚,但白皎在那里等的话班上的同学会找不到他,他不想到时候又被同学们当做是说话不守信用的人。

  雨渐渐地下得大了,光靠一个书包根本就挡不住。白皎只能缩在更衣室外壁的窗下,尽量躲着,但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

  “然后妈妈又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说她在西门停着车等我呢。”

  白初贺在阴影处,眉头紧缩。

  “你怎么和她说的?”

  他心里已经大约有了答案。

  白皎直来直去,脑袋里不会有太多弯弯绕绕,一定是乖乖地和宋琉实话实说了。

  果然,白皎开口。

  “我和她说我跟同学约好了打球呢,我正在活动大楼这里等他们。然后妈妈没说什么,让我赶快到车棚那里等着。”

  白皎回忆到这一段,犹豫了一下,“我感觉她当时好像有点要生气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出来,但是她到最后也没说我。”

  白皎很听宋琉的话,虽然怕躲在棚下其他同学会找不到他,但还是过去躲了雨。

  “然后好像等了没一小会儿吧,我就看到有人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同学们来了呢,然后发现是妈妈和班主任过来了,吓我一跳,估计是我放学之后还在活动大楼逗留违反规定了。”

  白皎记得,这两人过来的时候班主任倒是打着伞,但宋琉没有,宋琉似乎很急,冒雨前来,班主任在后面撑着伞紧赶慢赶也追不上她。

  “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哦。”白皎摇摇头,“她找到我之后我有点害怕,我怕是班主任因为我违反规定所以叫了家长,不过班主任也没说什么,好奇怪。她们跟我说下这么大雨,没办法打球,那些同学肯定早就回去了,让我也快点回家去,我就跟妈妈回家了。”

  一直在后面听着白皎说话,一声不吭的大庆忽然开口。

  “回去了就好。”

  白皎笑了一下,而后又有点惆怅。

  “因为下了雨,最后还是没能打成球。之后妈妈对我就看得特别严,请了吴叔来开车,每天准点就来学校接我。”

  白初贺又问,“后来呢,第二天上学时候那些人找你了吗?”

  “找了啊。”白皎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他们来跟我道歉,说昨天下雨了没打成,没来得及告诉我,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别生气。”

  白皎直到现在都觉得很奇怪。

  “下雨嘛,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怎么会生气呢,他们也太客气了。”

  “之后你们还打过球吗?”

  白皎又惆怅起来。

  “没呢,之后他们好像不打了,也没约过我了,而且每天放学爸妈或者吴叔都会准点来接我,我也没时间参与其他活动。”

  大庆适时地开口,带着一种白皎微微觉得有点奇怪的打圆场般的语气。

  “嗐,学习重要,没事,而且男生打球都臭烘烘的,不打也好。”

  “嗯。”白皎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其实也挺懒的,没那么喜欢运动,没有宋一青那么喜欢。”

  白初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那时候还不认识宋一青吗?”

  白皎摇头,“认识啊,我们其实小学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了,之后关系一直都很好。”

  白初贺沉默了一会儿,“那他怎么没去打球?还是他也是约你打球的其中一个?”

  “不是的。”白皎笑了起来,“是约我的那几个同学跟我说不要跟宋一青讲,他们说宋一青球技太厉害了,他也来的话大家肯定只能被秒杀,特没意思。说要偷偷加练一下,然后体育课的时候将宋一青一军什么的。”

  白初贺拧着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一些,但不多。

  白皎还在继续说着。

  “不过后来我觉得瞒着宋一青很不好,其实下雨那次没等到他们之后我就和宋一青说了,但是宋一青好像很讨厌那群人,叫我以后别跟他们打球。”

  说讨厌其实有点保守了,白皎记得他跟宋一青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宋一青先是埋怨他打球怎么不带自己,后来听他说了那两天等人的事,脸色立刻变得特别臭。

  他对白皎大骂了几句那群人,甚至夹了点脏话,说没一个是好东西。然后又怒骂了白皎几句,说下次这种事一定要跟他说。

  白皎觉得一头雾水,不过记住了这件事,之后有什么想玩的都会叫宋一青一起。

  “宋一青好像真的特别讨厌那些人。”白皎事后想起,很明智地分析着,“他们后来好像还打了一架,被全班通报批评了。”

  “是他们不对,肯定是他们先惹了宋一青。”白初贺忽然冒出一句。

  白皎觉得有点奇怪。

  他记得白初贺对宋一青很无感,说不上讨厌,但好像平常碰到了没见到白初贺对宋一青有什么稍微亲近一点的举动。

  他曾经还私下想过白初贺是不是不喜欢宋一青这种性格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听见白初贺帮宋一青说话,还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皎儿,你哥说的对。”大庆也附和了一句。

  “哦哦,这样啊。”白皎点点头。

  夜空像一块深色的顶棚,不断地压下来,三人走快了一些。

  大庆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白皎的另一侧,和白初贺像左右护法一样把白皎围着。

  他悄悄去看白初贺的脸色。

  白初贺拧着的眉没放开过。

  他又去看白皎的脸,看见白皎仍然在无知无觉地笑着。

  这么乖,这么笨拙。

  大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忍住和白皎说些什么的冲动,把已经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白皎似乎对他人的恶意特别迟钝,察觉不出。又或许是身边的人发现了,但都不约而同地不想告诉白皎那些会让他难过的事实。

  他再看了一眼白初贺。

  白初贺站在白皎身边,像一堵严实、密不透风的墙。

  大庆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白初贺在季茹那里得知了一些事后依旧对此缄默不语的原因。

  白皎边走,边打量了一下两边的楼房。

  已经是深夜,深夜的阴家巷不像他之前和白初贺来时那样热闹,一切都静悄悄的,那些小区内的小店也早就关了门,卷帘门拉着,生活气息小了很多。

  唯一没拉卷帘门的是一家小药铺,但铺子的大门也紧关着,门口没有亮灯。

  “张爷的店也休息了啊。”白皎搓了搓手,看向和小药铺间隔的不是特别远的小卖部。

  “张爷?”大庆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开小超市的那个张爷吗?”

  “嗯!”白皎点头,“我都忘了,大庆哥你应该认识。”

  大庆笑笑,“认识是认识,不过好多年没见过了,估计他都忘了我这么个人了。”

  “没忘啊,还记得呢。不过初贺哥的朋友跟我说张爷眼神不太好了,那天把我当成小月亮了呢,还给了我AD钙。”

  白皎想起那个干瘪蹒跚的老人。

  他的眼睛因为年老而浑浊,身体也被岁月压躬了腰。

  但那天临走时,张爷对着他叫小月亮的那一瞬间,白皎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本应存在于白初贺的童年回忆里,曾经健朗的张爷。

  “是吗。”大庆的声音飘来,白皎听见他低声了一句,“感觉眼神倒也没那么坏。”

  到了单元楼门口,白皎望了眼黑洞洞的楼道,对黑暗的慌乱和恐惧还没冒出来,手就已经被白初贺自发地牢牢握住。

  大庆比他们先进去,使劲儿跺了跺脚,没见灯亮起来,“该修了,这也太破了。”

  他直接大步跨上了楼梯。

  楼道的感应灯虽然已经坏了,但每层楼道外壁的墙是镂空的,是老气又陈旧的雕花砖,外面朦胧的灯光混着极淡的月色映进来,看清脚下的台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庆一步埋两阶,已经快到二楼了,却感觉自己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

  他停下脚步,扭头去看,看见白皎和白初贺还停留在一楼的半截楼梯处,甚至都还没能走到拐角,一阶一阶磨蹭着。

  大庆从上面的扶手探出头来,“皎儿怕黑啊?”

  “嘿嘿。”白皎额头正在冒汗,听见大庆的声音后倒是轻松了不少,“太暗了,有点看不清楚。”

  大庆低头看了一眼,能看见自己稍淡但勉强能分辨得出的影子。

  他再探头去看底下的白皎。

  白皎的脚步小心翼翼,两只手都伸向前方,虚虚打探着,像一个行走在虚无间的盲人,分不出远近高低。

  白初贺在一旁,抓住白皎一侧的手,耐心地给他报着数踩台阶。

  白皎的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抓了几下,最后终于摸到扶手,不确定地碰了几下后才牢牢抓住。

  大庆心里直叹气,白皎这硬件条件确实有点差了。

  “皎儿,你得多吃点胡萝卜,可不能挑食。”

  白皎有点茫然,“我不挑食的,我什么都吃。”

  大庆当他是在嘴硬,笑了笑,放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两人。

  磨蹭许久,终于到了白初贺那一层,白皎听见白初贺转动钥匙的声音,才稍微松开一直紧抓着白初贺的手。

  白初贺按下灯光,足够明亮的光线漫出。

  “终于到了。”白皎松了一口气。

  大庆住了一晚,对白初贺这套房子相当熟悉了,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开暖气脱外套,脱到一边,扭头一看白皎还拘谨地站在门口。

  “皎儿,咋不进来。”

  白皎咬了咬嘴唇,再次来到这套房子,何复曾经说过的话不可避免地回响在耳边。

  身前传来细微的动静,白皎低头,看见白初贺将那双他穿过的柠檬黄的拖鞋拎到他面前,伸手越过他身后,关上了门。

  “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用,不用顾忌别人。”

  白皎这才放下心防,换好鞋进了房。

  大庆正在弯腰在电视机底下的柜子里翻洗漱用具,拿了一套给白皎,“皎儿先去洗漱,热水器开好了。”

  白皎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钻进卫生间,想洗把热水脸,白初贺在身后嘱咐他,“别洗澡洗头,擦擦就行,免得着凉。”

  白皎苦巴巴地答应了一声。

  大庆想把外套放好,一转身又卡壳了。

  他昨晚睡的是白初贺的卧室,这会儿习惯性地想进,又想起今天多出个人。

  大庆瞄了一眼白初贺卧室对门的那间房间,“要不...我睡客厅沙发吧,挺大的,够睡了。”

  卫生间传来潺潺水声,白初贺垂眼道:“没事,你就住我的卧室。”

  大庆见他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行。话说狗儿你觉不觉得皎儿下车的时候好像想说什么,我看他当时有点犹犹豫豫的,是不是认床啊?”

  “嗯。”白初贺回答道,“想小狗了吧。”

  大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白初贺说的应该是白家养的那条杜宾。

  白初贺望了一眼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很像白皎因为杜宾不在而跑出去的那晚的天气。

  “我出去一趟。”他忽然说。

  大庆回神,“这么晚了,都快下雨,你出去干啥啊,万一淋雨了咋整。”

  白初贺低着头,已经开始换鞋了。

  “他淋的雨更多。”

  卫生间内,白皎把外套脱了下来,手机从口袋里滑到了地上。

  他一下子想起来什么,心里的焦虑感慢慢升起。

  白皎点开微信,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是零点过了。

  这个时间,宋姨一定休息了,不能再发消息打扰她。

  白皎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焦虑感,但那些令人慌乱的感觉不减反增,他很想给宋姨发消息,问问小狗晚饭吃了多少,现在休息没有。

  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心不在焉地快速洗漱完,抱着外套出来,却没看见白初贺。

  “大庆哥,初贺哥呢?”

  大庆正在望着窗外,“噢,你哥说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

  白初贺打车到了岭北水苑,凌晨的网约车服务费倍增,手机上的订单跳出来一个略微有些夸张的数字。

  白家的那一栋静悄悄的,还亮着一些灯,但里面的人大概已经休息了。

  不知道留在阴家巷的白皎有没有睡下。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最轻的声音打开门,慢慢地进去。

  今天的一切在脑海中复苏。

  临走时,大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在眼里,他明白大庆想对他说却又迟迟不知道该如何说的东西是什么。

  大庆想说,即便是现在,他们也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白皎就是小月亮。

  他都明白。

  白初贺在客厅里望了一眼后院,没看见杜宾的身影。

  杜宾晚上有时候会呆在白皎的房间,白初贺轻手轻脚地上楼,发现白皎换给自己的那间卧室果然微掩着门。

  他打开门,点亮灯,趴在书桌下的杜宾一下子醒了过来,伸着舌头,黑豆眼转了转,仿佛在寻找白皎的身影。

  没关系,白初贺想。

  就算最终白皎不是小月亮,那也没关系,这些不会影响到他的感情。

  哪怕他仍然会继续这场漫无止境的寻找,继续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苦行。

  白初贺走过去,刚想摸摸杜宾的头,眼睛却被桌面上亮晶晶的反光晃到了眼。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条无比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项链,正静悄悄地躺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