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野一回>第27章 语聊

  不知道是不是红茶作祟,人离开之后,陆之河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夏以风没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也没问为什么不联系他。

  模糊又粗糙的记忆,开始像幻灯片一页一页地慢放,他想再找人唠十块钱的。

  大河:到家了吗?

  以风:嗯,到了。

  陆之河想隔着屏幕,还铺垫个屁,干脆有话直说了。

  大河:你怎么不问我当年为什么不去画室了?

  以风:都过去了不是么,需要我现在问一下?

  大河:不用,我上赶子,就想和你说说,行不行?

  以风:好,你说我听着。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陆之河脑袋一热拨了语音过去。

  “喂,能听到吗?”陆之河很少跟人微信语音,还有点小激动、小紧张。

  “听得到。”夏以风到现在都未从那股劲里抽身呢,陆之河居然还要大半夜的跟他语聊?

  “那敢情好,我说我的,你该干嘛干嘛。”陆之河翻了个身,准备一点一点掰扯,“你猜我为什么会有你家座机电话?”

  夏以风说:“不想猜。”

  还用猜吗?满大街贴告示,太二了,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种事他干过。

  再说,青春期一到,他压根也不抱希望了。

  “你说巧不巧,超市老板一眼就认出我了。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可爱呢?”陆之河咧着嘴继续说:“来,你跟哥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古代的法子的,嗯?”

  “办法不怕老,管用就行。我也没指望你真能看见,谁知道你看到了,却……”

  “再次跟你道歉,是哥不好。”陆之河又憋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法子真管用。”

  夏以风敏感的神经末梢被不停地撩拨着,他感觉半边脸都烧了起来,“不准笑。”

  “好好,我不笑。其实十五从你家回来,我找了半宿,别说,那张画画得真好。”

  “……”夏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随便画的而已。”

  “随便画都那么好,真厉害。”

  “你好好说话,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你夸。”夏以风面上嘴硬说不喜欢,实则甘之如饴,他喜欢陆之河夸他。

  “好,你不小,但哥就是忍不住想夸你,行不行?”

  夏以风是真快扛不住了,“说正事吧,你说的是市医院附近那家生活超市吗?”

  他印象里就去了一家超市,在医院附近。

  “啊?对。”陆之河犹豫了一下说:“我那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爸。”

  夏以风瞬间就想到了那天齐笙说的,陆之河家里出了事。

  “……叔叔怎么了?”

  “车祸,就在咱们分开那天晚上。”陆之河到医院的时候,他爸已经在抢救了。不幸中的万幸,肇事车辆并未逃逸,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

  那天他到家之后,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老姑爷在临市做买卖,不常过来家里。他爷也久违地抽起了旱烟,且面色凝重。

  爷爷让他去写作业,说要跟他老姑爷出去一趟。

  “爷,出啥事了?”陆之河问,这是一种只有血缘才有的直觉,“你们有事别瞒我。”

  手术室外,丽姐眼睛红得发紫,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老姑见他们过来了,强忍着泪说还在抢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在关乎生死的事情上,大人们总是习惯性筑起高墙,把孩子隔绝在外,好像悲伤这种事就应该与他们无关。

  那一夜,不过十几个钟头,无数人睡梦中的一隅片刻,而陆之河的人生却被彻底颠覆了。

  手术室灯灭,医生摘了口罩出来,所有人围了上去,丽姐的手好像都能攥出血了。

  那一刻就是审判,等待判决的,不只有他爸一人。

  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一直出不了ICU。

  肇事车辆没保险,肇事者一分钱都拿不出来,高额的医疗费,可预见地将家里掏空了。

  二十多天后,他爸终于出了重症。

  那段时间,丽姐上晚班,陆之河放学就去替她,他爸可以吃些流食的时候,陆之河也会帮忙做饭、送饭。

  绝境中生长出的一线生机,珍贵又脆弱。但陆之河觉得,一切都在向好。

  可命运往往残忍无常,给予希望,也随时会让希望破灭。

  他爸因为突发肺部并发症,再次进了抢救室。丽姐和爷爷赶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来不及说句不舍,来不及说声再见,陆之河甚至没来得及大哭一场,真的是一句话都没留下。

  暗夜无声,手机闪着微弱的光,一人说,一人听。就像在讲睡前故事,不同的是,这次不是童话。

  “喂?”电话那头一直没动静,陆之河试探地问:“还在听吗?”

  “在,”二毛在怀里已经睡着了,夏以风却心如擂鼓,他缓了缓说:“抱歉、我不知道。”

  “傻瓜,本来就没你什么事,道什么歉,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

  “嗯。”

  “画画很烧钱,也不好找工作,那时候我没得选,成年了,总得为家里做点什么。”陆之河挤出一抹笑来,“还好我学习成绩不错,不画就不画了,没什么可惜的。”

  夏以风知道,事情远没有陆之河说得那么轻巧,“嗯,都过去了。”

  “之后就是没日没夜复习,背书做题,真没时间想别的。上了大学也是假期基本不回家,时间久了,”陆之河顿了一下才说:“就忘了,所以你还生哥的气不?”

  “不气了,你别多想。”他哪里会气,心疼都来不及。

  “话说那年我回过美院一次,不过你应该已经毕业了,不然没准咱们那时候就相认了。”

  “现在也不晚。”夏以风其实想说,那天……我看见你了。

  那时你耀眼夺目,像夏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