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梨前两日来找我,让我放过你,他愿意代替你成为我的阶下囚,”温枫良吹了口气,满意地感受到掌下的肌肤颤了颤,“你猜本座会不会答应他?”

  逢霜摇了摇头,语气很笃定:“你不会。”

  “本座为何不会?”

  “放我回去,对你的威胁更大。”逢霜稳了稳呼吸,“我不知你为何要攻打仙界,但我知道,你要求稳,你要确保你打的每一场仗都是胜利。在你心想事成之前,你不会容许有别的变故出现。”

  “若你答应寒明放我回去,我就会成为那个变故。”

  温枫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继续说。”

  逢霜被温枫良弄的闷哼一声,缓过那阵痛后,他道:“寒明虽已是仙尊,仍不是你的对手,我不一样。”

  他抬眸去看温枫良:“等孩子出生,我能和你打成平手。杜瑄枢他们与你签订协议,无非是因为我落在你手里。”

  这是他们都很清楚的事。对温枫良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逢霜若回修真界,仙界那帮人肯定会去找逢霜。

  他太了解逢霜了。

  现在逢霜满心满眼都是他,任他怎么折腾都不反抗,一旦得知他想毁掉绛河镜,逢霜势必会放弃他。

  温枫良摸上逢霜脸颊,慢慢笑出声。他伸出手,掐住逢霜脖颈,缓慢收拢。

  他眼里半点温情都没,像看死人那般无情,逢霜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去掰他的手。

  他用的劲大,好似要把逢霜掐死在榻上。

  “我们成亲那日,你就是这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脖子,温枫良道,“当时留了好明显的印子。”

  见逢霜快喘不上来气,温枫良大发慈悲松开手,冷漠看着逢霜一阵阵地咳。这时再掐着逢霜腰身一提一放,那咳嗽就断断续续的,又可怜又让人心痒。

  往逢霜身下扫了眼,温枫良道:“顾白梨知道他师尊在我这儿如此快活吗?”

  逢霜头还有点晕,没太听清温枫良的话,刚缓过来就被身上的疼痛逼的扬起脖子,痛呼出声。

  温枫良手指用力一掐,剧烈的疼痛让他脸都白了几度。

  他清醒了,觑着温枫良脸色,俯过身在温枫良唇角吻了吻,说:“我疼,肚子不舒服,你轻点好不好?”

  温枫良没吱声,也没放轻动作,他只好咬着牙强忍。

  不知忍了多久,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肚子上,他一惊,温枫良垂眸打量他几眼,让他起身。

  他衣服都来不及穿,茫然站在地上,听从温枫良的指令,侧身对着温枫良。

  逢霜很瘦,从身后看去,隐约能看出几分不同,但从侧面看,那肚子就遮不住了。

  孩子快十个月了,将逢霜肚皮撑出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弧度。

  温枫良恶意地想,再过几个月,逢霜走路就得扶着腰托着肚子,到时候他再把逢霜带去清岳仙宗转一圈,让那些修士们看看,他们敬仰的仙尊表面是高岭之花,实际上早已被魔搞大了肚子,揣了个魔种。

  他能想象出那时杜瑄枢的脸色,定然难看的紧。

  温枫良回过神来,声音又凉又硬:“丑。”

  地面的凉从脚底迅速蔓延到全身,逢霜指尖微微发颤,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终只转过身不让温枫良看。

  他忘了他后背有疤,还夹杂着温枫良弄出的痕迹,着实不太好看。

  温枫良视线从他脖颈扫到脚踝,道:“背面也丑,看了倒胃口。”

  温枫良话音刚落,逢霜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动作僵硬的取过衣裳穿上。

  屋里闷的很,他像被抽光所有力气,一步都走不动。于是他道:“你出去。”

  温枫良不走。不仅不走,他还随手拾件衣裳披上,绕着逢霜走了几圈,食指挑起逢霜下巴,笑了笑说:“你总想让本座对你动心,凭什么呢?”

  “凭你这畸形的,怀着孕的身子?还是凭你这张脸?亦或是凭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温枫良笑容讽刺:“你以为,本座会喜欢这个孩子?”

  “逢霜,跟两情相悦的人生的孩子才叫掌上明珠,”逢霜后退几步,温枫良想摁他肚子的手落了空,温枫良也不恼,慢吞吞补上下一句,“跟不爱的人生的孩子,只能叫孽种。”

  逢霜不可置信问他:“你叫她……孽种?”

  温枫良不甚在意地偏偏头:“不然呢?”

  逢霜一时有些恍惚,分明安胎药日日不断,小厨房做的菜避开了全部忌讳,分明温枫良对这个孩子表现出在乎。

  可这会儿,温枫良却说他的孩子是孽种。

  他怔怔地看着温枫良,面容煞白,眼里既惊且痛,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印。

  温枫良突发奇想般唤来伺候逢霜的侍女,当着逢霜的面吩咐那侍女:“去熬一碗堕胎药来。”

  侍女震惊地看了眼温枫良。

  逢霜脱口而出道:“你敢!”

  “本座有何不敢?”

  暗紫色的传音从窗口飞进来,温枫良听完就要离去,临走前,他对似乎呆住的侍女道:“还不快去?”

  侍女如梦初醒,慌乱跑出房间。

  逢霜望着温枫良离开的方向愣了很久很久,他浑身都凉透了,心口大概是疼的,但他太冷了,察觉不出来。

  院外起了风,今晚可能要下大雨,逢霜忽地想起还在青羽宫时,也是一个暴雨夜,他被噩梦吓醒,温枫良在窗边,听到动静转头看他,解释道:“窗户没关好。你把被子盖好,别受凉了。”

  温枫良关完窗,没立刻过来,拿了件衣裳到屏风后头去换:“雨下的大,风也大,我衣裳湿了点,怕凉着你,干脆换一件。”

  身上寒气散的差不多了温枫良才上榻,见他半睁着眼,习惯性把他搂怀里,掖了掖被子,确保透不进一丝寒风,笑着说:“困了就睡,等我做什么,我不会跑。”

  他不答,只瞅着温枫良,温枫良很快明白原因:“又做噩梦了?”

  温枫良像哄小孩儿入睡那般,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道:“梦都是反的,放心吧,孩子不会有事。”

  顿了顿,温枫良再出声时,嗓音愈发轻柔:“谁敢害这个孩子,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他。”

  往日话语犹在耳边,声声句句皆无比清晰,可如今,想杀这孩子的人,却是温枫良本人。

  逢霜关上门窗,脱了衣裳,抬腿迈入凉水中。

  门外传来敲门声,逢霜闭上眼不做理会。那侍女端着汤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正为难间,听到逢霜含着怒意的声音:“下去。”

  她犹豫一瞬,把那碗药放在门口,退下了。

  夜里果真下起了大雨,逢霜半靠在床头,夤夜无眠。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那般对待温枫良,也不该在知道温枫良不喜欢他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想给温枫良生个孩子。

  他被囚在魔界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他见温枫良的次数屈指可数,温枫良大部分时间都扑在魔界事务上。

  每隔五六日,温枫良会来找他做那种事,他疼的要命,求温枫良轻点,温枫良就咬着他耳朵含笑说,你以前不是主动要本座睡你吗,此时本座如你所愿,你又矫情什么。

  他渐渐觉得温枫良陌生了,他看着熟悉的眉眼,努力想把眼前的人和他记忆中那个温顺乖巧的温枫良对上号。

  他失败了。

  那汤药侍女熬了几天,逢霜就倒了几天。这日温枫良来时,逢霜正好在倒药,两人隔着窗户四目相对,逢霜率先移开视线。

  瓷碗落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温枫良神情冷了下来,上前一把攥住逢霜手腕。

  逢霜道:“松手。”

  温枫良一言不发把逢霜往外拽,逢霜跌跌撞撞跟上他,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不想喝药,好啊,那你去把它杀了。”

  逢霜顺着温枫良手指看去,一只凶狠的魔兽正在被圈出来的地盘里焦躁打转,时不时低吼一声。

  离那魔兽不远的距离,建了几座高台,每座高台里头都坐了个魔族。最高最豪华视线最好的那台子还空着,想必是温枫良的位置。

  意识到温枫良想做什么,逢霜白了脸。

  替逢霜戴上面具,温枫良道:“仙尊把面具戴好了,万一中途掉了,让他们认出兽戏的主角是你,那你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逢霜垂下眼眸,温枫良交到他手上的不是盈朝,甚至连最次等的铁剑都不如,只是一把做工粗糙的木剑。

  “你便这般怨我?”

  温枫良朝他一笑:“仙尊如果害怕了,可以告诉本座,本座在药里多给你放些糖。放心,不会很痛,只需一盏茶时间,她就没了。”

  温枫良声音更柔,说是蛊惑也不为过:“仙尊生的貌美,床上也很配合,若堕了这孽种,时日一长,本座必然会对仙尊动心。届时,仙尊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本座都会高高兴兴接受。”

  逢霜面色不变,并未被温枫良蛊惑,他举起木剑,稳稳当当架在温枫良颈上,却一字也说不出。

  温枫良不再与他做戏,两指夹着木剑移开,冷声道:“仙尊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逢霜深吸口气,拢好衣裳,温柔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不待一旁魔族催促,他便神情冷漠,提着剑大步走向入口。

  当初逢霜冷眼旁观温枫良的狼狈,今朝温枫良居高临下看逢霜挺着大肚子和魔兽搏斗,心里并无多少快意。

  薄薄的白沙遮挡他人视线,无人能窥探这位魔界新任魔尊的真实情绪。

  他放任自己的恶念,说着伤害逢霜的话,做着折辱逢霜的事,即便偶尔有心疼不忍,那感觉也如雾里看花,朦胧且不真实。

  他支着下巴,目光虽看着逢霜,思维不知跑哪儿去了,直到被魔兽吃痛的怒吼拉回。

  逢霜是剑修,剑法精妙炉火纯青,温枫良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鲜少看到逢霜不动用灵力,只出剑招。

  那魔兽终究死在逢霜剑下,颈间插着半截木剑,逢霜拄着另外半截半跪着,血从他胸口不停溢出,润湿一小块土地。

  没工夫去管那些魔族的反应,逢霜低垂着头,呼吸沉重,空出来的手一遍遍轻柔地在小腹打转,腹部的坠痛让他连温枫良何时到他面前都不知晓。

  他此刻心思全在他的孩子。

  温枫良看了他片刻,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外界漠不关心。

  身体猛地腾空,逢霜下意识皱了皱眉,发现自己被温枫良抱在怀里,眉头皱的更紧了。

  瞬息功夫,逢霜就被温枫良抱回小院,他刚被温枫良放到床上就爬起来去找安胎药。肚子疼的厉害,他稍稍迟疑一息,多吞了两粒。

  药剩的不多了,还有两三次的量。

  逢霜心中酸涩不已,又有怒气萦胸,温枫良即便再恨他再怨他,也不该拿他的孩子出气。

  孩子是无辜的。

  温枫良叫来侍女,说了几句。

  逢霜无瑕顾及温枫良,想来也不会是好话。

  血已经凝固了,和布料凝在一起,逢霜面无表情使劲一扯,伤口崩裂,重新渗出血来。

  温枫良眉心一跳,看逢霜简单拭去血迹,从柜子里摸出瓶伤药,一股脑倒上去。

  他上前去夺逢霜的药瓶,逢霜任由他夺走,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很劣质的伤药,是他还在空梧派当咸鱼时,都不乐意用的东西。

  逢霜没想从温枫良手上抢回伤药,见温枫良把药瓶扔出窗外,只轻微一愣,随后合上眼睛。

  劣质的伤药效果差,疼痛感强,伤口宛如被千百根蘸了辣椒水的针扎一般,不多时,逢霜额上就密密麻麻浮了层冷汗。

  温枫良坐在逢霜跟前,拿帕子一点点将那土灰色的药粉擦去。血还在流,根本不是这药粉能止住的。

  逢霜失血过多,手脚渐凉。他仰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有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兄长弃他,师尊厌他,心上人怨他恨他。

  大不了黄泉路上他跟孩子道歉,牵紧孩子的手,一起去投胎。

  他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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