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郢州富水【完结】>第141章 习俗

  离清海镇不远的玛纳斯河岸边,沙艾格朝过往的胡商买来几块饼给郑郁和余三。

  “你说你跟余三带着我也不方便,钱粮我们也不够了,不如还是把我放了吧?”郑郁有气无力地说。

  可惜沙艾格尚在与余三说话并未听见这句话,郑郁耳边是胡商们说着小勃律的战况以及,突厥骑兵进入天山一带寻人的消息,就在不远之地,怕是要进入清河镇了。

  数个日夜的奔袭让郑郁身体疲累,面容憔悴不堪,方才照河水时,他都快认不出自己。

  随后郑郁支开话题,沙艾格才摇头回道:“饿不死的。”

  夏日夕阳在草原的天边远挂,郑郁看着那余晖,吃着干巴巴的饼,苦笑:“我是凉州长史,你这么抓着我不怕朝廷报复?”

  “我已是孤家寡人,随便你们的皇帝怎么做。”沙艾格转头看他,“说来,你情郎要是真爱你,怎会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只怕是新人在怀了。”

  郑郁咽下最后一块饼,哂笑:“他的选择我尊重,若真如此他能快活余生,我也没什么遗憾。”

  他相信林怀治,任何事情在未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前他不会怀疑。而且这几月来,沙艾格那张讨人喜欢的嘴时不时就来这么一两句。

  “啧啧啧,郑砚卿,你可真是长情啊。”沙艾格讥讽道,随后又恢复他那样一贯的冷漠语气说,“吃完咱们就走吧,否则在这儿过夜会冷死。”

  汗液粘腻的衣裳贴在身上,郑郁瞧着被夕阳染成金黄的河水,沉吟道:“我要洗澡。”

  沙艾格皱眉:“不准洗。”

  郑郁低头闻了闻身上,继而是沙艾格与余三,专门用突厥语嫌弃地说:“我们三个,很臭。”

  余三会唇语,看见此话他果真低头嗅了嗅身上有股子酸臭味,随后又来确认沙艾格,却被沙艾格瞪回去。

  郑郁耍混不走,直言不给洗澡就不走。沙艾格气得没办法,加之三人身上味道确实熏人,只得勉强咬牙答应。

  河水波纹荡漾开来,此时岸边的那些胡商都已离开,蜿蜒向前的玛纳斯河中只有他们三人。郑郁从头到尾给自己洗了个干净,瞥见沙艾格背脊上的海东青,说:“从这里到碎叶城还有多久?”

  “依我们的脚程,三月吧。”沙艾格转头看向郑郁,笑着说,“别在想着留线索给阿史那莫,上次你把我的画像藏在余三卖出的胡禄箭囊里,这才导致突厥骑兵找过来,这次你还想这样吗?”

  那沙艾格的画像藏在胡禄箭囊里,而卖出的话则是会卖给当地要前往小勃律打仗的军士,一旦有军士发现这个,不论是交到那一只军队里。上面的官印都会被发现。

  这也是为何那夜沙艾格要带着他跑的原因。

  “他费尽心机找你,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郑郁反问道。

  沙艾格没有回答,郑郁想了想,又说:“当年在长安时,阿巴斯告诉我,阿史那莫身边有一人对他至关重要,只可惜命不久矣。”

  中了迷回天不就是命不久矣吗?

  “既然命不久矣,就不必再念。”沙艾格上岸穿衣,冷冷道,“洗好我们就走。”

  郑郁想这骑兵怎么这么慢,站在水里搓来搓去不肯上去。沙艾格蹲下身,冷笑:“再不出来,我就绑人了。”

  “我要是受伤,死在这里,你也别想好过。”郑郁把湿发拨在耳后,冷漠地看着沙艾格。

  余三双手比划着什么,沙艾格颔首示意他下去把水里的郑郁抓上来。于是这几月武力全失的郑郁就又被裹上衣服,绑好双手坐在沙艾格背后,向那未知的西北方向去。

  翌日,太阳升起,鹰鸣灌耳。

  两匹飞驰的马驹穿过葱绿无垠的草原,踏裂蹄声似要惊破天际。在那快速移动的两个黑点后,有群手持弯刀兵士随着海东青的唳声紧追。

  骏马一日千里,却敌不过对方人数与海东青这空中霸主的监视。

  沙艾格感觉到身下马儿力疲减速,怒道:“是你把他们引来的?!”

  郑郁身体受不住颠簸,奔驰一夜的他如今疲惫至极,仿佛五脏六腑与下肢都移了位。他勉强靠在沙艾格背上恢复力气,笑着说:“我只想回凉州,你我都没错,但强行绑在一起就是错了。”

  说罢还牵了下抓在沙艾格手里的绳子。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沙艾格大喝:“你该感谢我!而不是算计我!你这个......室韦狗鼠辈!”

  “感谢你什么?”郑郁眼前昏沉,他就觉得自己马上快晕过去了。

  话音才落,突厥骑兵见相距颇近,便搭弓射箭,一箭射中载着两人的马。

  骏马中箭长嘶一声,跌落在地。郑郁和沙艾格滚下马来,很不幸郑郁滚下来时,被沙艾格手里的绳头翻身一带,他的头撞在了石头上。

  突厥骑兵发出一阵欢呼,郑郁滚了几下摔在沙艾格身上,脑袋里是一团浆糊。他觉有人逼近,抬眼看去是骑在红鬃马上的阿史那莫,天空中海东青稳稳地停在他肩上。

  华贵沾着风尘的胡服锦袍裹着他高大的身躯,深邃的眼睛犹如饿狼死死盯着沙艾格。

  万丈草原在这位年轻的突厥可汗身后展开,他腰间还挂着郑郁藏画像的胡禄箭囊,他握紧缰绳朝沙艾格狡黠一笑:“终于找到你了,可敦。”

  是夜,月光倾洒,郑郁坐在突厥骑兵驻扎的营地篝火旁,看着跳动的火苗想着这半年来的糟心事。

  他与沙艾格被阿史那莫带走,还没来得及问林怀治的近况。沙艾格就与阿史那莫吵起来,而他也是药力上来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睁眼就见头顶的帐篷,他想这里应是阿史那莫的营地。郑郁想找到阿史那莫,让他送自己回凉州,掀开帐篷出去打听好位置后便去寻人。

  营地里的帐篷四散分布,但都围着主营帐坐落。此时已是黄昏,伙夫在准备着晚饭,来往士兵都有意避开王帐。

  郑郁不过须臾就找到王帐,但门口都没士兵把守,他想阿史那莫也太心大了。可下一瞬他就听见王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阿史那莫与沙艾格的争吵。

  阿史那莫的声音还与几年前一样,他声嘶力竭地诉说着这几年在塞外和中原寻找沙艾格所经历的心灵折磨。

  哪怕隔着帐篷,郑郁也能听出那力竭里的苦楚与心酸。可很快沙艾格回复了他,语气温柔且坚定,他说:

  “我不想留在这里,阿史那莫,你不能强求。”

  后面就是肉|体沉重地摔在榻上之声与沙艾格的咒骂,郑郁趁春色还未激烈起前离开了王帐。

  郑郁心烦得很,身上又冷就随意找了处篝火取暖,那些兵士见是他与沙艾格一起回来,也给他送了些吃食。

  至于为什么,郑郁从这两人的恩怨情仇已经猜出一些,突厥语中的可敦乃是可汗王妻之意。

  夜幕降临,与郑郁生活数月的余三找到他,手里捧着那碗药。郑郁这下不在受人所辖,直接拒绝。

  余三又是双手来回比划,郑郁看来看去只懂了一个意思,为你好。

  但有时的郑郁倔强劲起来了,皇帝老儿劝都不管用,他一个劲摇头还不闭眼不看余三,急得余三都快开口了。

  这时一身锦袍的沙艾格找到他坐下,说:“为你好的,你不喝可就没了。”

  “我都快喝半年了,是想让我死慢点吗?”郑郁冷笑,把那碗药放在脚边。

  沙艾格眼尾洇湿还带点绯红,嗓音也有些哑:“我真想你死,就不会救你。”

  “所以你跟我是一样的人?”郑郁说,“阿史那莫身边那个中了迷回天的人,是你吧?”

  自高昌出来后,郑郁没有喝那药他的身体居然在慢慢恢复。继而联想今日所见,故此问出自己心里萦绕了数月的问题。

  “是又怎么样?”沙艾格很坦诚,“这解药你到底要不要?一旦停药你的身体就又会恢复至从前。”

  郑郁震惊道:“所以你不肯放我走?是因为你在拿我试药?”

  沙艾格用木棍刨着劈里啪啦的篝火,微笑道:“你就当我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再不喝解药,你体内那毒我可压不住了。”他的视线移到郑郁身上,说:“而且因为你,我再也去不了碎叶城了。”

  郑郁一瞬间有些愧疚,低声道:“对不起。”

  “没怪你,你的药还差点时间,你得跟我走。”沙艾格的声音还是像初相识时般温柔。

  去哪里,郑郁没问,他想或许沙艾格要跟阿史那莫回去。但这里面有多少妥协,郑郁这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很想林怀治,想回凉州,现在他只想回到林怀治的身边。

  见郑郁没有说话,沙艾格又说:“你难道不想解开这毒药吗?”

  郑郁答道:“还要多久?”

  “最快两月。”沙艾格说,“你体内是日积月累留下的,非一朝一夕可以去除。”

  这都是当年郑郁陪在林怀清身边所染上的余毒,郑郁说:“你的解药是哪里来的?”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沙艾格侧头凝视着抱着一件外袍过来的阿史那莫,笑道:“宜阳公主,记得吗?”

  郑郁喃喃道:“原来如此,只是你那时在长安?”

  轻软的外袍披在沙艾格身上,他看了眼身边坐下的阿史那莫,淡淡道:“算吧。”

  别人过去的事情,郑郁不好多问。这时阿史那莫沉声道:“我已传信至凉州,砚卿不必担心。既然你的毒还没消去,不如先与我们回草原牙帐。”

  郑郁思索片刻,问:“小勃律那边的战事如何?”

  “大军怕是已过了疏勒镇,再过葱岭便离小勃律不远。行军路上一切无虞。”对于战事,阿史那莫的消息或许有些滞后,但能保证的是完整无误。

  郑郁点头:“这里到你们牙帐要多久?”

  阿史那莫回道:“十来天就到了,前些年你于我有恩,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还是朝廷的官员。”

  思及身上蛊毒,郑郁答应了阿史那莫和沙艾格的邀请。并亲写书信一封,让阿史那莫的兵士送到凉州,他怕林怀治不信阿史那莫的军队。

  盛夏时节的骊山别苑里,阴萌清凉的柳树下。林怀湘看着远处玩闹的几个孩子,很想忽略回京的庆王朝他要钱的声音。

  庆王自去年宁王事后,被德元帝看得烦,把他丢出长安到虢州,这几日病了才上书求着回来。回来之后德元帝并不见他,只让林怀湘好生教导,同时还有十四皇子恒王也交给了林怀湘养。

  庆王都快哭了,他拽着林怀湘的衣袖:“四哥,我的好四哥,你给我拿点钱嘛!我在虢州都快饿死了!”

  “四哥也没钱,我连父皇的面都见不着,哪里有钱啊。”林怀湘也是同样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开春以后,德元帝身体是一日日的慢慢垮下来,为此信奉金丹治病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虽贵妃严静云有身孕的消息让他回光了几日,但也顶不住丹药里的朱砂,家国大事全交由了政事堂。

  他这个太子,极少能见到德元帝,就算见到了也是明里暗里的质疑猜忌。

  庆王不信,又磨磨唧唧拉着林怀湘扯,林怀湘最后忍无可忍:“你去去去去!除了三娘子那里,东宫里看上什么你就拿走!”

  “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娘走了我只有你嘛!”庆王才十二岁,还是一个遇愁事会哭的人。

  耳边是哭声,林怀湘脑子都快炸了,又看见弟弟恒王一脚把林承昭踹了个屁股蹲,林承昭立马哇哇大哭。宫婢乳母忙轻声哄着,林怀湘踹开庆王,赶紧去哄自己的儿子。

  谁料一走近,两位幼童一人一个地抱着林怀湘的大腿就是哭。一个叫爹,一个叫哥,差点没把林怀湘送上天。

  林怀湘筋疲力尽的哄了许久后,这两人才止住哭声,庆王也被庆王府太傅逮回去背书。林怀湘坐在柳树坡上,找了一鱼竿在尾处绑上小纛,来回逗着坡下的两孩子玩。

  林承昭和恒王见新鲜,是以跑来跑去的够那小纛。

  一时间一大两小玩得不亦乐乎,但久了林怀湘也累了,随手挑了本书看,手无意地甩来甩去,丝毫没看到羽毛打着自己儿子脸。

  刘千甫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子,他停在不远处清咳两声。林怀湘看到后扔了小纛,说:“中书令来了。”

  宫婢有眼力带着两位皇子退下。

  “凉州和鄯州来的奏折,圣上都亲自批了,多有夸赞。”刘千甫站在林怀湘面前,冷冷道。

  树荫下并无他人,林怀湘上手拉着刘千甫坐下,说:“我难不成还能阻止老爷子夸这两人吗?他明明就很想林六那小王八蛋,但就是不开口召他回来,每次见我就夸另一个儿子,谁受得了!”

  刘千甫拂开林怀湘摸他的手,答道:“那你没有顺势请言,让圣上召回?”

  林怀湘冷笑:“我说着些做什么?”他玩着刘千甫腰间蹀躞带上的香囊,说:“再说了,现下大半北衙都在我手里,请他把林六召回,岂不是要给我乱套吗?”

  刘千甫嘴角勾笑:“是吗?北衙禁军里郑厚礼虽是兵部尚书却还是羽林大将军,手握三千北衙禁军。若是袁维之再回长安,你觉得圣上下一步会做什么?”

  林怀湘摩挲着香囊上的绣纹,沉声道:“你不就是想除了这两人吗?无非是因为郑厚礼挡着你的路,可他是父皇钦点的人。再者圣心难测,老爷子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朝政不可能一直安稳于一方,袁纮和林怀治走了,德元帝又立马提上曲炜与郑厚礼,让他们跟刘千甫形成对峙之势。

  “圣心?太子,你对你的父皇还不了解。”刘千甫说,“据说成王手里有封密诏,是离开长安时,圣上亲笔所书。你觉得那上面会写什么?”

  “难不成会是让他继承大业的荒唐话?”林怀湘嗤笑,“如此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给你收拾就好,只要你只选我。”

  刘千甫随意道:“自然。”

  说完正事,林怀湘又去牵刘千甫的手,看人没像以往那样甩开,就得寸进尺地去亲他。这次就被挡开了,刘千甫蹙眉道:“不可白日宣淫。”

  林怀湘笑道:“那晚上你我就可宣淫了?”

  刘千甫:“......”心道果然是年轻郎君,他实在跟不上。

  这半年来,梁国公府上开出的补药是各类药中最多,自然没人知道是谁喝。

  突厥的可汗牙帐处于大青山背面,乃在阴山之下,万里草海随夏日的风漾开。郑郁骑在马上,转眼就可见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在蔚蓝天野下呼吸慢转。

  山脉绵延起伏,呼啸着风林立,夏日的阳光照在万里草原上的每一座毡房。昆都仑河的河水从大青山流经整个草原,至东方停。金河由单于大都护府冲流而下,与昆都仑河一同灌溉着这片似如宝卷的无际草原。

  群鸟在车队上方盘旋,马儿兴奋鸣叫,这里的一切美丽与关中的温柔、河西的粗狂相比,这阴山下的草原又是另一种美景。

  数千骑兵自山原中现身,河边牧马放羊的男人,看见为首的阿史那莫和天空中的海东青,一时高兴的把小羊崽忘在河里,朝身后挥臂大声高喊:“可汗回来了!”

  一时间,河边男女皆起身以右手抚左肩作礼。阿史那莫骑在马上,朝他们缓缓点头,用突厥语示意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还是有些小孩骑着小马驹跟在骑兵身后,沙艾格看见这一幕,用官话感慨:“一切都是老样子。”

  “不然你想看见什么?”郑郁跟在二人身后,阿史那莫忙着跟族人打招呼稍走前方,而郑郁则与沙艾格并驱。

  沙艾格耸肩:“总得跳支舞吧?”

  阿史那莫转头说:“晚上给你跳,别着急。”

  “我可没期待。”沙艾格笑了下。

  迷回天的毒先从口鼻呕淤血而出,后饮解药重流身脉才解。郑郁这几月被沙艾格灌药灌得差不多,先已是解毒的最后几步,最近半月这药没以前那般痛苦。

  郑郁对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不太了解,阿史那莫沉默少言,而沙艾格又是话里带刺。一路上,阿史那莫这个嘴上愚笨的人总会被时不时挤兑下。

  可郑郁能感觉到,沙艾格回到这里很开心,返回故乡的惬意让沙艾格少了锋芒,整个人流露懒散自由的天性。

  一行马队继续向前,路上随行的骑兵看见家人与阿史那莫打个招呼就投入家人的怀抱。

  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亲兵。阿史那莫的王帐在山下的一清净处,周边还散着几座亲兵好友的帐篷。

  才回草原的阿史那莫事务繁多,族人与大臣蜂拥而上将他围在王帐里。

  索性阿史那莫被围堵时,还不忘让亲兵带郑郁下去休息。沙艾格也趁着空闲溜了出来,亲兵知道沙艾格身份,于是给郑郁这样贵宾的住所也就离王帐不远。

  帐内简单干净,案几床榻皆有。只是床上没有纱帐,铺的也是草原上常见的兽皮毛毯。

  收拾完一切后,郑郁和沙艾格出门骑马将这塞外美景收于眼底。这期间郑郁还见到了阿巴斯,他正带着自己孙子遛马。

  日暮山西时,草原上开始燃起篝火庆祝阿史那莫归来。盛大的火光在黄昏影里飞扬,似要燃透穹天,温热的夏日里那火光扑在众人脸上,带着一阵热浪。

  阴山山峦之下,篝火旁摆起排排食案,饮酒、欢歌、摔跤、跳舞的人群将这宴会冲至巅峰。阿史那莫带着沙艾格坐上位,下首则是郑郁、阿巴斯等一干大臣王公,期间有不少人来向郑郁敬酒,与他说着中原趣事。

  期间郑郁侃侃而谈,微笑着回应。

  酒酣耳热时,郑郁望着天际草原上空的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越是喧闹场景,他内心的怅惘便会蓄意滋生。

  他在想念他的心上人,不知人在何处?

  放开胆子喝后,盛情旋转的男女身影汇成的歌舞与旖旎求爱歌声,借着月色与酒劲散发出来。突厥人开始大胆追求自己的所爱所想,一时间草原上多是成双成对的眷侣,塞外狂野又炽热的风情席卷整个草原。

  宴会欢潮时,有不少男女上前朝他敬酒与奶茶,郑郁都一一喝下。这时一位突厥大臣抓着郑郁的手,用突厥话道:“郑郎,我的儿女都很是喜欢你,郎君喜欢哪一个?”

  对于这个王臣的求亲,郑郁看他身份不简单本想让阿史那莫解围,却看向王位上的两人不见踪影。

  只好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成婚了。”

  “那也没事,你在长安做官,娶得怕是汉家女子。”王臣毫不介意地说,在他眼里汉人的官员除了皇帝和那位中书令能扯谎,其余人都一样,说,“听闻汉人女子最是大度,这夫君在外有个三房五妾很正常,她应该不会生气的。”

  郑郁坚定地回答:“他会生气,况且我心中只有他一人。”

  “你们相隔两地,数年月不见,你在娶一位做平妻也没什么。”大臣听郑郁这话,认为他长情更是激动,一副非要认下他这个女婿的样子,“而且你们长安官员不都有这个习俗吗?”

  郑郁摇头拒绝,可那大臣还是拉着郑郁不放。最后还是阿巴斯过来厉声打断,那大臣才悻悻离去。

  酒宴盛会一直欢到后半夜,郑郁经过那一闹烦心得紧,加上实在喝不过这群突厥人,直接回了帐篷洗好脸休息。

  睡意朦胧时郑郁觉得有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警觉心大起。他睁眼看去,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的胡女正坐在床边解他的腰带。

  郑郁立马坐起,用毛毯捂住自己上半身。

  “这位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郑郁欲哭无泪,看胡女身姿往前倾。不住得往后退去,酒也醒了一大半。

  胡女手撑在床沿上,笑道:“我阿爹跟你提了亲,你也喝了我亲手酿的奶茶,你不就是我的人吗?”

  郑郁:“!!!”

  郑郁是室韦人自幼生活在平卢地界,后入长安,哪里会知晓突厥部落的习俗。而后胡女解释,有可汗开宴的盛大欢节时,男女可将自己酿的奶茶送于情人,要是情人喝了那就是应承这门婚事。

  郑郁听后腹诽,他不知道啊!突厥怎么那么多习俗,胡女还说郑郁喝太多别人家的,她和她爹用好多牛羊珠宝才把他抢过来。

  郑郁:“......”

  “我不喜欢女子,我喜欢男的。”郑郁冷静地给胡女解释,希望她能不要冲动。

  毕竟这人能进来,那就证明帐篷门口或许没人守他了。

  怎料胡女听后怔了一下,眼神上下将郑郁扫视一番后冷哼一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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