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臣之心【完结】>第19章 来者不善

  萧璨人自生辰宴第二日后便没在府里了。

  倒不是说完全见不到人,只是每日回来都过了晚膳时分,那些送拜帖来的公府门第总不好天黑了还上门拜访。

  一连半个来月,别说府里碰不到人,便是衙门应卯萧璨也不曾去过一次。

  御史台上下对此倒没有半点意外,毕竟萧璨又不是第一日不务正业了。

  裴玉戈倒是每日都去御史台衙门坐上半日多。他虽‘嫁’入王府,可仍是朝廷命官。纵然天子明言‘免’他大朝,裴玉戈却不容许自己日日荒废在府中。

  萧璨一连半月不在王府的缘由与平日去处并非与他言明,也不似先前刚大婚时日日往他的院子跑,裴玉戈拢共只几日晨起去御史台时恰好碰到过还未出府的萧璨,不过他俩见了也没什么话好说。

  对于裴玉戈来说,他眼下最重要之事只有查清恩师被害之事,先前因为皇家事务繁琐耽误了许久,如今终于能腾出手来理一理个中疑点了。

  裴玉戈因萧璨之故官升数阶,如今已至正四品御史中丞,也因此有权调阅御史台存放旧档。又因天子指派了另一名官员同样担任御史中丞,辅佐萧璨打理御史台日常要务,裴玉戈素日清闲,反倒能腾出手来专心做事。

  萧璨不来,那位御史中丞便名正言顺接手了原本御史大夫的权柄,有皇帝的叮嘱在先、膨胀的实权在后,对方打理公务极为卖力,鲜少有心思顾及裴玉戈。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权,却无查案之由。裴玉戈此时甚至无权调阅恩师遇害的前后详情。若想要为恩师求个公平公正,便只能从她经受过的卷宗中寻找契机,借旁的事向大理寺或京兆府施压。

  可这事想来简单,办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他明知殷绰应是幕后指使之人,却清楚堂堂太师不可能亲自指使手下人杀害朝廷官员。如今人犯究竟在何处、人又是否已被灭口、中间是否有人经手、大理寺及京兆府是否有所包庇懈怠、恩师又到底因何事找来杀身之祸?

  诸多疑点皆是未知,天子又不欲严查,裴玉戈纵得御史中丞之位,可官位能给予他的帮助微乎其微,想要撕开一条口子,仍需要他大海捞针。

  “裴中丞。”

  一人走到桌案边出声唤了句,裴玉戈扶着桌子起身,朝来人拱手道:“符中丞,有何指教?”

  徐正礼破例被允许跟着陪侍在旁,裴玉戈起身的时候他忙上来扶了一把。裴玉戈一句话说完便轻咳了几声,符礼见状抬手回了一礼,笑言道:“岂敢。我与裴中丞官位相当,不敢称指教二字。只是听人说裴中丞近日一直翻阅整理库中旧档,每日很晚才回去。这些时日我因王爷不在,一直忙于打理御史台上下事务,今日见你还在忙,便来问问,看看有何处能帮上忙?”

  “咳咳…符中丞客气了。不过是我天资愚钝,不及符中丞稳重聪慧,又突蒙圣恩升任此职,一应公务皆不熟悉,看什么都慢些,未能帮衬符中丞一二,心中不免惭愧。”

  “裴中丞过于自谦了。身为同僚,如何不知裴中丞身子骨不好,符某得陛下亲命,王爷不在时自该多多尽职,万万当不得裴中丞这番话。”

  符礼得天子亲命,手握御史台实权。他嘴上说得谦虚,心里却巴不得萧璨不来,那样整个御史台便只有一个病秧子勉强和他平起平坐,日子反倒痛快。

  再则,他也是确实怕裴玉戈天天熬着出什么事,毕竟这病秧子如今顶着雍亲王妃的头衔,若是萧璨不在,裴玉戈却在御史台出了什么事,符礼只怕是再笑不出来了,故而不论是顾忌自己的官途,还是奉行天子之命,他都不希望裴玉戈滞留御史台太久。

  “听闻王爷近来总是出京晚归,近来天黑得早,裴中丞不若同符某一道回去?”

  符礼的宅子与雍亲王府并不顺路,同行是假,赶人才是真。见裴玉戈没答应,便又道:“左右是看些陈旧卷宗,也不急于一时。若是非要今日,符某便留下来帮裴中丞一同整理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玉戈再坚持留下,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承蒙符中丞好意。不过王爷这些几日虽不在,却已吩咐过府中每日派车马来接,就不劳烦符中丞相送之意了。”

  裴玉戈将桌上卷宗一合,随手放在了一边桌角,坦坦荡荡、并无半点遮掩之举。

  符礼的目光在裴玉戈桌上的卷宗面上停留一瞬,然后很快落回人脸上,侧身让路客气道:“裴中丞也请。”

  同裴玉戈一路闲聊,到了衙门口,果见王府车马等候在侧。相较于寻常官员的轿子和青顶马车,王府马车显得格外醒目,随行侍女侍卫约有十人之数,便是拉车的两匹马也是专供皇家的纯血良驹,奢靡用度可见一斑。

  为首亲卫见人出来,一手按住腰间长剑,近前道:“卑职见过王妃。”

  裴玉戈微微颔首道:“今日也辛苦白校尉久候了。”

  “卑职职责所在,王妃请上马车吧。”

  而符礼在旁瞧着,心中想的却是裴玉戈并未如这几日京中流言所传已然失宠,一应王妃该有的尊贵都不少,日日回府也是王府典军校尉来接,可见萧璨对其看重。

  符礼忽然道:“符某刚刚想令符忘在府衙里了,裴中丞先行一步便是。”

  “符中丞自便。”

  符礼匆匆一拱手,礼未及全便马上返身又进了府衙。

  侍卫搬来脚凳放在马车旁,徐正礼在旁边托了一把,将裴玉戈送进马车之后,他才两步利落跟上。

  夏日暑气未散,尤其是无风之时最是闷热,不过马车的茶桌上却提前放了一小盆冰块,此刻虽化了不少,但坐于其中仍是比外面要凉爽许多。

  “他们倒是用心。”徐正礼拿过桌上的蒲扇,不过他注意着没让凉风直接往裴玉戈那边吹,一边又道,“公子,我瞧着那位符中丞怕不是忘了东西要去取,他那眼睛直往公子看的卷宗上瞟。”

  裴玉戈靠坐在另一边,伸手挡在唇边咳了几声,徐正礼忙取了药丸递过去。

  “不必,老毛病而已。咳几声罢了,还不至于用药。”

  徐正礼犹豫了下才收回药瓶。

  “他自然不信。不过卷宗与老师无关,他若有邀功之心,便有他劳累的时候。”裴玉戈说这话时神色冷淡,与人前谦逊的模样截然不同,“不过是自作孽,不必理会。”

  “公子说的是。”

  裴玉戈长舒一口气后咳声渐少了些,方腾出心思指点身边人。

  他指尖轻点桌面,见徐正礼抬头有些疑惑看向自己,才沉声道:“我正言年纪尚小不明白其中利害我不怪他,你却不该不明。不论是嫁入王府、还是这些时日讨要王府车马,不过都是为了方便我日后行事。我与雍王因利而聚,故而那些指摘妄议王府之语日后皆不可再随意提起。”

  徐正礼面露愧色,才知自己方才失言,忙低头告罪道:“公子莫气,正礼记下了,日后绝不再犯。”

  “唉…我无意苛责你们兄弟,只是莫要忘了咱们的身份处境,王府内外皆要谨言慎行。”

  “公子教训得是。”

  回了王府,萧璨还没回来。

  裴玉戈径自回了院子,隔老远就见到正言那小子站在院门外张望,神色颇为焦急。见到他们人,赶忙跑过来。

  还不待徐正礼开口训斥弟弟,徐正言已凑近压低声道:“公子!王府两位长史就在院子里,说是奉了令来的。小的瞧来者不善,公子千万当心!”

  “正言!不得胡说!”徐正礼刚得了嘱咐,听到弟弟这么说,自然警醒起来。虽说徐正言是压低了声说的,但难保隔墙有耳。先不说若被听到是否会给裴玉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说王府长史再如何都是五品的官员,真计较起来,哪里是他弟弟能招架得了的。

  徐正言想得确实没那么周全。

  他本就是个半大孩子,之前侯府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而这些日子裴玉戈去府衙自是由他大哥陪同,徐正言白日闲在府里,自然无论如何都想为自家公子尽些力。

  “哥,我没胡说!我从王府侍女那儿听来的,她们说左长史叫柯慈,但柯慈不慈,从前别府送给王爷的美人他都想办法挤兑走了。前些天公子说要请他过来,他也好几次寻理由…”

  徐正言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一扭头就看到了身着豆青色圆领袍衫的年轻文士,正是他方才口中所提雍王府左长史柯慈。

  同柯慈并肩而立的是名姿容出众的女子,长发全部绾成妇人髻,但衣着神态皆是娇俏少女的模样。

  她见徐正言站在裴玉戈身边不说话,再看身边柯慈的脸色,当着众人的面反倒笑出了声来。

  女子莲步轻移两步,福身行礼后道:“下官雍王府右长史师小南见过王妃。”

  柯慈却不像师小南那般主动示好,他只站在原地微微躬身道:“下官左长史柯慈见过裴中丞。”

  是‘裴中丞’而非‘王妃’,王府长史皆是萧璨的左膀右臂,那么他二人自然都清楚裴玉戈并非真的王妃,只不过整个王府敢这么称呼裴玉戈的大抵只有柯慈一人了。

  师小南在旁瞧着,闻言掩唇轻笑出声。既未回护、也为落井下石,好似笃定了什么事都不会有,所以只安心站在一旁看乐子。

  裴玉戈将两名长史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此刻心中便已明晰。

  柯慈为人清高倨傲,一言一行令人看着来气,可追究起来却无半分差错。师小南瞧着温柔好说话,实则笑里藏刀,立场更是捉摸不透。

  不过只有一点,裴玉戈认同自己小厮说的。

  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说】

  柯慈:王爷唯粉

  师小南:究极乐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