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泽端端正正地坐在降谷零对面,等着他说下去,又像是等待着一场审判。

  降谷零却沉默了许久,这才开了口:“还是和之前接续的梦境,梦里你似乎杀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们熟悉的朋友。再后来因为这些事,我给了你一刀,在这里。”

  他的手在自己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下:“所以我说了,只是个梦,不用太在意。”

  望月泽沉默了良久。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他们真正有过的前世。

  漫长的洪流里他曾经做错过一些事,也曾经身不由己,而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卷土重来。

  他甚至不敢去赌,赌倘若自己真正和盘托出,会不会重新走进前世那出不来的漩涡。

  “没印象, ”望月泽迟疑半晌,还是斩钉截铁地应了:“你觉得会是什么?”

  降谷零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望月泽脸上,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望月泽的发顶:“没什么,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

  “也许,”望月泽笑了下:“你都好了吧?昨天除了发热还有其他感觉吗?”

  他看起来尤为关切,降谷零摇头:“没什么,昨天有点头晕,今天好多了。”

  望月泽执拗地将手贴在降谷零额上,半晌才松了口气:“确实看起来没事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组织的很多药物都有问题,可能发热只是外在的反应。”

  降谷零打量他,半开玩笑办认真地问:“你经历过?”

  “没有,但是他们不是一直在研究吗?望月泽暗忖自己的不小心。

  降谷零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笑了下,眼神却是凉寒的:“对,只是研究员的命都不太好。宫野家留在组织的两个人,而今也一个不剩了。”

  这还是降谷零第一次提起这些。

  望月泽怔了怔,抬眼看他:“什么?”

  “宫野明美死在了实验室里,宫野志保在关押时消失。”降谷零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不带什么情绪:“现在组织正在全力搜捕她。”

  “所以你看,我说得没错,给组织研发药物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望月泽失笑,心说要是这么说就糟糕了。

  【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在给组织卖命】

  “不过我记得明美,”望月泽忽然道:“她不是还给我们送过药吗?我以为她是你的朋友。”

  “谈不上。”降谷零神色平静:“只是认识罢了。”

  “这样……”望月泽沉默半晌,忽然一抬手覆上了降谷零的头。

  他的语气很慢,眼神也很温和,偏偏手上的动作相当执拗,在降谷零的头顶拨弄好了乱发,这才轻声道:“别伤心了。”

  降谷零近乎错愕地抬眼,撞进望月泽温和的眉眼里。

  有那么一瞬间,望月泽在想,倘若自己也因为这次任务折了,降谷零也会为了自己这样伤心吗?

  明明语气是冰冷的,都盖不住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至少前世是没有的,似乎唯独有过的,是临终时那一瞬看到的幻影。

  降谷零不顾一切地朝火海中的自己扑过来……怎么可能呢?

  望月泽自嘲地笑了下,眼睫盖住了眼底的一切情绪。

  降谷零看着望月泽收拾东西,这才意识到眼前人的东西是多么少。

  即便自己最近住进来给添置了那么多,真正要带出去出差时,望月泽折腾半天,也只收拾出来了一个随身包。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很是满意。

  降谷零皱着眉试图加码:“这个不带上吗?”

  望月泽摇摇头:“不用了,平时也不怎么用颈枕。”

  “常备药包。”降谷零示意。

  望月泽由着他塞进去。

  “还有换洗衣物,不需要多备几套?”降谷零说着,手上已经在叠衣服了。

  望月泽失笑:“波本。”

  “怎么?”降谷零看他。

  “我的田螺姑娘体验卡还没到期吗?”望月泽眼底带笑。

  降谷零失笑松手。

  望月泽眨眨眼,有些话欲言又止。

  【你是在为我紧张吗】

  【原来波本……也会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心底莫名涌起相当不适的感觉,像是蒸腾而上的不详预感。

  而也正是因此,他几乎迅速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望月泽浑然不觉地收拾好了行李,微笑着和降谷零告别,顺势叮嘱一定要再去做个检查。

  降谷零微笑应声,他们在门口告别,一如每一天。

  从门口踏出的下一秒,望月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迟疑半晌,还是拨通了琴酒的联系方式。

  他鲜少主动联系琴酒,这也让这通电话的接起变得格外地块。

  琴酒的声线冰冷地一如既往:“难得,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警署那边安排我参与外勤,可能要半个月左右,想着和您打个招呼。”望月泽的语气慢吞吞的。

  他的声线很温和,这种亲近的汇报让琴酒微微弯了弯唇角:“知道了,这期间不用汇报,等回来再说。”

  “还有一件事,”望月泽顿了顿,语气就控制不住地激昂了几分:“您怎么能给波本下药呢?!我都不舍得给他下药!”

  ……琴酒的眉头拧了起来。

  “警署是我和他一起去的,当时有一具尸体直接砸在了我们眼前,我们脱不开身。”望月泽补充道。

  琴酒捏了捏鼻梁:“所以你们去警署做了一天热心市民,那你知道在你离开后,波本第二次回到了警署吗?”

  望月泽咬牙:“他都和我说了啊……”

  “是么……你信任他,也要先看看他值不值得让你信任。卡慕,在我看来,他和苏格兰的关系都比和你亲近几分。”琴酒冷笑。

  琴酒显然对望月泽的话半点都不信。

  望月泽沉默下来:“可是你之前说过,他们之间没有半点信赖关系。”

  琴酒嗤笑:“这你倒是记得清楚。”

  “您说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望月泽低声。

  这成功地让琴酒沉默下来。

  “GIN,你觉得波本有问题?”望月泽问道。

  他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变成迟疑的询问,琴酒甚至能从中听出几分犹豫的不确定。

  许久,琴酒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和缓:“不至于,你先去忙吧。”

  他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很快就会有定论了,琴酒看着手机想着。

  望月泽沉默半晌,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么说来,至少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组织没有明确的证据,也不至于动降谷零。

  ……

  望月泽这次的行动单枪匹马,对接人只有遥远的青木。

  而很显然,青木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回应他的信息。

  也正是因此,蹲在机场等待目标人物出现的时间显得尤为煎熬。

  目标人物穿着一身黑色夹克衫,蓄胡须,他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接下来他会就手中的东西待价而沽,只为了等一个最好的买家。

  而他就是去截胡的。

  望月泽只希望,眼前人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价值几何。

  下午两点半。

  机场人流攒动,望月泽脸上覆着伪装,在候机厅安安静静地坐着,膝盖上的电脑半敞着顶盖,许久没有动作,已经进入休眠状态。

  旁边骤然坐下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很是落拓,像是机场常住的流浪汉。

  望月泽没多打量,审慎地收回目光。

  倒是男人的视线近乎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带着点灼热。

  望月泽的眉头逐渐蹙紧。

  “哥们,借个火。”男人开口,嗓音嘶哑。

  望月泽眨了眨眼:“不太方便,这儿也禁烟。”

  “望月君,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忽然开口。

  望月泽的心底咯噔一声,下意识看过去。

  那人对着望月泽笑了笑,轻轻掀开裤脚,露出里面机械的助力仪:“喏。”

  “伊藤……”望月泽眉头蹙紧:“你怎么在这里?”

  伊藤显得有点紧张,又带着点诡异的亢奋:“我过来是为了一个任务,最近你都没去警署,为什么?组织找你麻烦了?”

  他的声线是十成十的关切,望月泽却没心思回应。

  伊藤的到来让望月泽感觉失控,他的眉头蹙紧:“不是,我今天来也是因为组织的任务。最近我也有些事在忙。”

  “是么?”伊藤的脸色覆着淡淡的阴翳:“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直觉告诉望月泽,这时候的伊藤不可信。

  他神色自如地笑了下:“组织和我说让我和一个人接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呵,接头?你还是没有和我说真话。”伊藤嗤笑了一声。

  他的神色那么阴霾,看向望月泽时唇角分明笑着,却显得眼底的神色愈发地冷,他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泽君。”

  望月泽下意识抬眼。

  “我以为这么久了,我真心实意地待你好,也该换回来一点真心,现在看来,你果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伊藤诚一冷冷道。

  “伊藤,你在胡说什么?”望月泽的手已经压向腰间。

  “别动。”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枪口同时对准了彼此的腰侧。

  望月泽发力往前顶了顶,神色堪称讽刺:“这就是伊藤君所谓的真心实意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