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陈烨木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宁岁留了一半的床给他,玩着玩着手机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被子内没有余热。

  宁岁疑惑地起了身,推开房门,见陈烨木枕在沙发上,正睡得好香。

  听到门开的声音,陈烨木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吵到你了,抱歉,”宁岁轻手轻脚地走去。

  “本来就醒了,”陈烨木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怎么睡沙发?”

  “昨天忙到好晚,就没进屋,怕把你吵醒了。”

  宁岁真觉得这酒店的设计有点毛病。刚进酒店一层的时候,看那大厅也挺大的,怎么还非得设计成圆台型,下大上小,顶层的贵宾房就这么一点大,才一个房间,一点不实用。

  两个人收拾完了,就去底层的自助餐厅吃饭。

  金碧辉煌的餐厅内,有吃着西餐、摆弄着刀叉的闲情逸致者,也有往嘴里一顿猛塞、狼吞虎咽、急着去开下一场视频会议的霸道总裁,各有各的生活。

  “画展在这儿的西北边,不远,咱们打个车就到了,”陈烨木随便拿了些乱七八糟的,专挑好看的菜拿,这才发现拿了好些五颜六色的胡萝卜丝。

  宁岁嫌弃地把萝卜丝撇开,再花哨都不吃,啃着一块棒骨,津津有味,闻言“嗯”了一声。

  其实,宁岁对这个画展没多大的兴趣,既然陈烨木想来看看,那便陪他来一趟。

  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只知道和陈烨木在一起让他很开心。

  聊城怎么说也算是是宁岁的故乡的市中心,只是他十八岁前从没来过罢了。

  也有一种私心,想看看从前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

  聊城很大,地形也多变,市区繁华如此,而偏野之地留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宁岁想说,走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仿佛前路一下子便开阔了。

  陈烨木对萝卜丝是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态度,见宁岁不吃,默默将自己拿的萝卜丝包圆了。

  一位端着高脚杯的优雅服务员踩着皮鞋,向他们款款走来。

  他将那杯酒放在了桌子上,清了清喉咙说道。

  “先生,这是隔壁那位女士请您喝的酒,希望您可以收下她的卡片。”

  陈烨木将嘴里的萝卜丝咽了下去,疑惑地皱眉看向他。

  服务员继续说:“先生,那位女士说与您一见如故,想与您改日花前月下,昼夜笙歌,几度销魂,一块吃席。”

  陈烨木:“???”

  说完服务员尬地咳了两声,补充道:“这是那位女士的原话。”

  这遣词造句,仿佛有什么大病。

  宁岁疑惑地往服务员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个强健的但穿着碎花短裙的、满脸胡渣满腿腿毛但涂着烈焰红唇的、打扮乡土妇女但有着天生金发的奇异物种,带着谄媚又害羞的笑,对他抛了一个媚眼。

  宁岁嘴里的肉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了。

  陈烨木接了那卡片,发现那不是一张明信片,而是一封缩小版的手写信。宁岁凑过去和他一块儿看,调侃道:“桃花缘不错呀。”

  那张卡片上写着,

  “Dear陈先森,非常sorry对我们机场上的不happy经历,你不要讨厌人家家啦quq”

  “还是very希望在米兰的画展看到你,么么”

  “如果you答应人家家了,就一个小时内眨下眼睛,我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你的暗示的quq”

  宁岁、陈烨木:“...”

  一旁的女装大汉乔离兴奋地跺着脚,心想,这还拿不下你?

  这文案是他们部门一位优秀的汉语言学者亲笔撰写的,中西合璧,柔中带刚,撒娇与强制并行,很符合他们那个年代年轻人的口味,虽然那位学者现在快过九十大寿了。

  乔离捏着碎花裙边边,内心嘶吼道:只要你敢眨一下眼睛,我就要把邀请函塞到你的怀里,然后强势地九十度鞠躬潇洒离去。

  宁岁说:“我们是不是被变态缠上了。”

  陈烨木不想眨眼,拍了拍宁岁的手说:“没关系的,咱们搞艺术的都不大正常。”

  宁岁松了一口气。

  陈烨木彬彬有礼,走到了乔离的旁边,顺带着把那杯红酒捎上了。

  “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为女士还是先生,亦或是额...跨性别者,采取了最保守的问候话语,“您好,这儿是自助餐厅,红酒那缸上写着‘免费畅饮’四个大字,就不劳烦您送我们酒喝了。”

  这话太长了,乔离没听懂,他就看到陈烨木眨眼睛了,可怜兮兮地站了起来,九十度鞠躬,掏出了暖了好久的邀请函,因为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头顶的秀发往后一颠,露出里面乱糟糟的金发。

  陈烨木一拍脑袋,好吧,讲不通的,他接过了邀请函,想快快甩掉这个狗皮膏药。

  乔离快乐起来了,整了整头发,说着大大义凛然的欢迎词,“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想请您来我们的画展狗尾雕花,我用我的阑尾保证你可以活着回去的。”说完,任务完成,他又鞠了一躬,就扭着屁股走了。

  服务员拿了乔离的小费便离开了,宁岁喃喃道:“怪人真多。”

  宁岁和陈烨木坐上了出租车,去往美术展。

  “岁岁,你是这次画展中心位画作的作者,等到了地方估计会有记者问你问题,不想回答的话就搪塞过去,”陈烨木按着自己从前的经验,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宁岁。

  宁岁其实不在乎这些,相较于干枯地回忆自己的绘画灵感,将美妙的东西多次重新放映变成庸俗,他更想给记者们聊一聊他那光荣的右手。

  一下车,比记者更先扑来的是另外两位获奖的小伙伴。

  方宸:“大英雄,想死你啦!”

  方宸对宁岁舍身救人的事情依旧印象深刻,时间一长,宁岁就成了他记忆中能供起来的神。

  “我在公众号上看到了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评选,我帮你报名了,”方宸喊道。

  “啊别,”宁岁对这份热情无从招架。

  看到陈烨木特意陪宁岁来聊城看画展,方宸羡慕地说:“宁岁,你老板真好,我这次请假出来都是求了我导师好久的。”

  宁岁得意地笑了,“是吧,我也觉得我老板超级好。”好到大多数时候都忘记了这是自己的老板。

  哪个老板和员工同吃同住的?

  哪个工作室员工睡床,老板睡沙发的?

  记者的眼睛很尖,不一会儿就举着沉重的设备向他们浩浩荡荡地走来。

  提的问题大同小异,依旧是作品的创作灵感,还有你想要表达的立意。

  后来,还将三人拉到了中心展区的画旁边,和自己的画来了一张合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些记者大多是周末被抓来加班的苦命人,搜集够了足够交差的素材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开头的热闹落幕后,便看出了本来的光景。

  这到底仅仅是一个市的小画展,没有赢得太多的关注,在一个小城市里面,喜欢画画的年轻人有限,喜欢并且有空的年轻人那就更少了,除去三位光荣的中心位展出选手,好些入了围的都没有空过来。

  生活好忙,艺术只是锦上添花。

  陈烨木在宁岁的画面前站了许久,问道:“雨落成纱,为什么雨会变成纱?”

  宁岁神秘一笑,“因为,雨太缥缈了,飘在天上,摸不着;变成纱,就可以握在手里了。”

  陈烨木笑道:“刚才你和记者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岁凑近了陈烨木的耳朵:“只告诉你,保密。”

  “为什么偏偏告诉我呢?”陈烨木带着一丝的期待。

  “因为呀,”宁岁的眼睛弯弯的,像藏了星辉,“想抓住你。”

  你是我进入美术行业的初心,是我逃离深渊的勇气,想抓住你,洗干净泥泞,然后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后来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跑偏了,这一番的试探拉扯成了大雾中的玫瑰花,也不知刺究竟有没有拔干净,只知道那花瓣,娇艳欲滴。

  看完了画展,社畜修牧和穷苦大学生方宸便和两个闲人告了别。

  陈烨木和宁岁一起在大街上瞎转。

  离春节还有好久,有些店面就开始张罗起来了,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喜庆极了。

  街上人不多,二人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着。

  等咖啡的时间里,陈烨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刚才在画展里说的,你为什么会想要抓住我呀?”憋了一路了,他还是想把画挑明了说。

  他的手紧张地捏着裤子缝,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因为...”

  \"Surprise!\"一声痞里痞气的声音在他们的桌边响起,像是将即将破晓的黎明重新摁进了黑夜,将一切准备好的情绪全部推翻。

  陈烨木带着怨气看了旁边一眼,这是哪个来的不合时宜的倒霉鬼。

  哦,是他好久不见的好兄弟罗笙。

  罗笙和几个月前长得一模一样,没什么新鲜的。

  自打和宁岁每日腻歪开始,和好兄弟的交流都少了。算算日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发过消息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陈烨木无奈地问道。

  “好问题,”罗笙一个二百七十度旋转坐到了餐桌上,用他尖锐的下颚角俯视陈烨木,霸气地指着窗外。

  “从这边的红绿灯到那边那个红绿灯,都是我家的,对面那几家商场也是。”

  “你家什么时候在聊城买地了?”陈烨木从没听说过罗家在聊城有房产。

  “我也前两天才知道,好像是我爹妈年少无知的时候买的,你瞧这儿的客流量妥妥的投资失败案例呀,亏了不少,现在要培养我这个唯一的家族继承人、小独苗苗,就忍痛割爱,把这块破烂丢给我了。”

  “对了,那边的红绿灯再往东,那边的红绿灯再往西,还有那边那家大超市,是你家的,”罗笙随口一提。

  陈烨木:“???”

  “我家什么时候买过这玩意?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是当是你爸追求郑阿姨的时候,想显得浪漫些,就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心形,买下了心形划过的房产,作为聘礼。”

  “后来这投资亏本太多了,你爸没少被你妈骂,但还是没抛出去,全靠爱在经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投资需要理性,不要恋爱脑。

  罗笙拍了拍好兄弟的脑袋,“不要心疼了,这地买的早,没有亏太多。这些事儿都是我在本地金融杂志中间夹缝的奇葩大赏看到的,比八卦还好看。”

  宁岁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你们富二代的日常都是这么的平平无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