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实验室地下的机密研究小组,专属于高仰行的父亲——那位白手起家,创建岑江集团的高董事长。

  高仰行即使接管了第五实验室的诸多项目,却仍未被父亲完全信赖。

  高仰行指缝间溢满血液,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微笑:“这可不好办了,以我的权限,进不去地下研究小组。”

  彼苏尔:“你进不去?”

  高仰行笑着重复:“嗯,我进不去。”

  彼苏尔露出一副质疑的神情,深刻进高仰行眼中。

  保镖及时赶到,却被彼苏尔身边的光刃惊到,只挡在高仰行身前,不敢继续上前。

  高仰行站在人群之后,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

  他看向彼苏尔的眼神异常锐利,像要用眼神,将对面人的内脏看个透彻:“比起这个,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彼苏尔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只是说道:“你好像很喜欢躲在别人后面。”

  高仰行坦然道:“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付了钱的。”

  彼苏尔语气认真:“听上去,在你这里,生命是明码标价的。”

  高仰行点头承认:“但这取决于,你真的会动手杀人吗?”

  彼苏尔一一看过面前几人,几人的目光坚定,显然打算尽忠职守。

  “我不需要杀人。”彼苏尔道。

  魔王大人红瞳骤亮,一道无声的指令在众人心中响起。

  原本在周围站着的数十名员工,连同高仰行身后的助理,瞬间失去意识,集体晕倒在地上。

  倒地声此起彼伏,安静和紧张一同在空气间扩张。

  而后,几名保镖同时转头,凶恶地看向了他们的雇主。

  彼苏尔总觉得,正因为人心复杂,所以反而最容易控制。

  高仰行无法相信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在几名保镖的注视下,轻轻后退了一步。

  他精心练习了十几年的微笑,此时终于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高仰行环视四周,随后表情阴狠,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彼苏尔:“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任何可以要挟我的筹码。”

  魔王大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人类的自以为是,此时连多余的感叹都没有。

  他看向高仰行:“你真的没有前往地下研究小组的权限?”

  高仰行嗓音微紧,他质问道:“你不是人类,你到底是什么……”

  彼苏尔面露失望:“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下去了。”

  彼苏尔迈步向前走去,在经过高仰行时,光刃在两人周围散开,而后再度聚拢,抵在高仰行的脖子上。

  “带路总能做到吧?”

  高仰行听见喉咙处传来的滋滋电流声,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内心诞生出一种异样的兴奋。

  高仰行知道,眼前的人是一定要去地下研究小组的。

  他假意拒绝:“我带你过去,你也打不开那里的安防门。”

  彼苏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没有东西可以拦住我。”

  -

  高仰行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因为母亲眼中那种看向生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至于他的亲生母亲在哪,高仰行从来没有问过。

  高父对他并不疼爱,只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但即使是他在公司里最意气风发的阶段,高父也从来没有允许过他进入这里的地下区域。

  这个“秘密”,凌驾于岑江集团所有的研究之上。

  就在不久前,高仰行接到电话离开彼苏尔时,他被父亲告知第五实验室将在傍晚迎来贵客,专门参观地下研究小组。

  高仰行不知道,如果他的父亲一会来到这里,看见这里一片混乱,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高仰行领着彼苏尔下楼,一路上,两人遇到不少工作人员。

  众人见到高仰行脸上的伤口全都十分惊骇,只是不消片刻,他们就重重倒在地上。

  整座实验室的低层区域因为彼苏尔的缘故,几乎陷入瘫痪,权限监控系统在高仰行的授意下被关闭,两人畅通无阻,从研究室的正门离开。

  天色已经黑下,彼苏尔觉得自己应该动作快点,要不就赶不及回家吃晚饭了。

  毕竟沈晨答应了他,晚上会一起吃晚饭的。

  彼苏尔与高仰行沿着楼体外的石台,走到西北角的小门门口。

  在钨丝灯泡的昏暗照明下,一扇毫不起眼的灰色铁门呈现在眼前,边角已经被雨水腐蚀,灰漆剥落,长满大片红色锈迹。

  因为门把手有些脏,而且一直裸露在晚风中,看上去十分冰冷。

  所以魔王大人没伸手去碰,只是放出一道电光,直接将门一击变形。

  铁门脱离合页,重重砸在地上。

  一道幽深的走廊,如同深渊在黑夜中张开巨口。

  彼苏尔:“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高仰行双目中蕴含着亢奋的光点,他似笑非笑:“当然。”

  彼苏尔收回视线,迈入那片黑暗。

  在没有任何光源的走廊中,他的双目隐隐亮着,如同鬼魅一般。

  两人在走廊最深处,找到了向下的楼梯。

  而后,灯光突然亮起。

  在灯光的影响下,彼苏尔的竖瞳骤然变细。

  楼梯的正前方,是一扇浑然一体的高科技电子门,看上去十分牢固。

  门板一侧配备了指纹与虹膜验证系统,摄像头旋转起来,对准了彼苏尔和高仰行两人。

  警告的广播声在走廊中响起:“非本研究小组成员,请尽快离开。”

  彼苏尔看向墙角的发声器械,将电力引了出来。

  霎时间,整个走廊回归黑暗。

  就如同第一次在沈晨家使用能力时那样,他用这所研究室的电力,搓了一个球状闪电。

  随后,他随手将光球扔向了面前的电子门。

  魔王大人真的很赶时间,着急回家吃饭。

  巨大的爆炸声在楼体中震荡,楼上那位不久前刚与彼苏尔谈完话的年轻学者,此时才平复好心情从地上站起来,一个不稳,又坐了回去。

  电灯发出滋滋声后,整所实验室同时陷入黑暗。

  楼上如何慌乱,魔王大人毫不关心。

  待烟雾散去后,他跨过被爆炸破坏、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电子门废墟,走入了机密区域。

  高仰行被冲击力震倒在地,西服又被铁片划伤,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他踉跄着站起,随彼苏尔走入了那片他一直没有权限涉足的“秘密”。

  大厅内的东西被爆炸破坏,东倒西歪散落一地。

  监控室内刚刚说话的两名保安已经被电流击晕,趴倒在控制台上,压住了开关门键。

  大厅与研究中心之间的电子门,在开关键长按的影响下,像是被破坏,正在重复着开门与关门的动作。

  一排模拟人类进化的头骨模型,原本被摆在大厅一侧的钢化玻璃展示柜中,此时整个翻了过来,可怖的模型散落一地。

  彼苏尔越过一片废墟,通过一直重复开关的门,朝实验室内部走去。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闻声赶来,被大厅中的狼藉惊呆。

  他们睁大眼睛看向彼苏尔:“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七嘴八舌。

  “你是谁!?”

  “你是哪个部门的?”

  彼苏尔:“你们好。”

  在传统意义的入侵者中,魔王大人算是态度极好的。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这里在研究什么?”

  科研小组的负责人赶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礼貌又诚恳的话。

  但当他从几人一旁走出,惊愕地看向彼苏尔身后的大堂废墟,又觉得彼苏尔这话听起来不那么实在。

  而且,彼苏尔身后的高仰行,他是见过几次的。

  “这、这……高经理?您怎么在这?”

  高仰行一边掸身上的土,一边答道:“给他带路。”

  彼苏尔赶时间:“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负责人愣了愣,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好意思,在我们报警前,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

  彼苏尔在这人的眼神中,没看出一点打算配合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将光刃幻化分散,把整个地下区域中的人都赶到角落里。

  他威逼利诱着,细细问了几遍。

  但就算是在他的心理暗示下,也没有人承认在这里见过陆奇。

  而当彼苏尔问到这里的研究内容时,他又得到了一个和楼上小组完全一样的回答。

  “人工生命体。”

  魔王大人大为不解。

  就连高仰行,也微微蹙起眉。

  他不认为他父亲的秘密,与地上那些生物改造实验别无二致。

  所谓机密,理应更伟大、更奇妙才对。

  彼苏尔见问不出内容,将众人留在大厅,走进内部的研究区域。

  从电子门转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遍布房间,彼苏尔一一进入,发现大多堆满资料、或摆放着许多仪器。

  这其中,他走入一间同样布满玻璃器皿的资料室。

  只是这些器皿中,浸泡的都是内脏组织。

  彼苏尔在资料架中翻看,发现了很多用于癌症治疗的骨髓移植方案资料与实验数据。

  彼苏尔拿着文件夹的手,在看到某一页后,停了片刻没动。

  在这一份资料的实验结论页面,有陆奇的签名。

  他将手上资料放下,抽出一旁另一本文件夹。

  随后彼苏尔发现,在这个房间里,每一份实验资料的结论页面,都有“陆奇”的名字。

  而在每一组实验数据中,在文件夹的最后一页,都附有专门记录实验对象信息的表格。

  这张详细表格,填着属于人类的基本信息。

  照片、姓名、年龄、患病时间、病因解析、家属联系方式……

  这些资料中的每一个文字,仿佛都在异口同声地,佐证陆奇临死前的话。

  他是一个凶手。

  彼苏尔看着陆奇的签名,沉默了半晌。

  但就算如此,彼苏尔也记得沈晨说的一句话。

  沈晨说过,坐到陆奇这样的位置,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亲手做生物实验了。

  魔王大人觉得,沈晨对这位信仰人类崇高的科研人员,仍然保有最后的信任。

  陆奇在死前,曾经来过这里。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正是他来过这里,才导致了他的自杀。

  也许陆奇就是在这里,看到了他被蒙蔽的所有真相。

  是几乎同样的傍晚,同样悄无声息的资料室。

  那位信奉“科研”与“未来”的科研学者,站在与彼苏尔现在同样的位置上,翻看同一本实验资料。

  他看见自己的签名,静静躺在纸张之上。

  就在签名的后面一页,黑色的签字笔,手写着实验对象的简单生平。

  在这其中,有绮纨之岁不幸患病的少年,有渴望痊愈回家继续照顾妻女的父亲,又或者血型特殊但家中贫困的儿童。

  这些人没有机会接受最合适稳妥的治疗,而是出于各种原因,成为了这场盛宴的实验对象。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曲线,都代表了一场场手术后细胞排异的进度,代表了每一个夜晚里,从骨髓深处蔓延出的痛苦。

  彼苏尔在资料架前静立了几分钟,之后他将手上的资料放回原位,返回走廊,走向更深处。

  他想知道,在这些试验中,有人不惜采用人体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接一个庞杂的资料室,让彼苏尔险些再次迷路,好在不多时,他穿过走廊,找到了最后一个与众不同的房间。

  与所有房间都不相同的合金电子门,彰显出十足的重要程度。

  彼苏尔抬手扶在把手上,微微用力,门内横穿的金属钢条应声而断,门被轻易打开。

  房间中没有开灯,只有一片幽幽的蓝光。

  在宽阔的空间里,只有正中的位置上,静立着一座由巨型玻璃组成的圆柱体。

  圆柱中盛满一致的蓝青色荧光液体,一个带着呼气面罩的女人,全身连接着无数根软管,正浸泡其中。

  除了数不尽的软管,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白布束缚,身体轻轻蜷缩,黑发在水中轻柔摆动。

  除去身上简单的衣物和白布,她的皮肤在水中浸泡,像是渐渐与药水融为一体,变为一片青白。

  透过透明的呼吸面罩,彼苏尔看向女人的脸。

  女人的面容十分清秀,神态安详,像是静静睡着了。

  她的胸膛缓慢起伏,显然一息尚存。

  在整个地下研究室的各个房间中,因为资料庞多,到处显露着拥挤。

  但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只安放了这唯一一座玻璃舱体。

  彼苏尔走到近处,看见底座上镶嵌了一枚金属片。

  上面凹凸刻着与其他器皿贴纸相同的信息。

  “1998年12月1日 第849号实验体”

  “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