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招呼自己儿子推出新的车架时,蒋辽看到改装过的车轮就知道不一般。

  最后和廉长林在瓷器坊买了瓷罐,他从镇上驾牛车回村,一路除了道路太差的地段,坐在牛车上确实没感觉到多少颠簸感。

  以前早上坐牛车去镇上,路上都太颠簸摇晃,他们带的凉粉之类就没有装多满,怕洒出去,现在完全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记着今天要买牛车,他们出门做的吃食减少了一批,现在回到村里是酉时,赶一下在天黑前还是能将明天的吃食准备好。

  “林子!辽叔!”

  壮子和村里两个小伙伴正说着话,突然看到坐在牛车前的蒋辽和廉长林,眼睛一亮喊着话就蹦跶了过去,脑袋上的草帽都险些被冲飞了。

  蒋辽听到喊声拉住黑牛,缓缓将牛车停在路边。

  壮子刚割完青草回来,背着装满青草的矮箩筐冲过来。

  不知道去哪里割的青草,滚了一身的泥,脸上也脏得不行,两边脸颊被晒得通红,眼睛睁得黑亮黑亮的。

  “辽叔你从哪儿弄来的牛车,是不你跟林子买的?”

  壮子兴奋喊着话扒住车架要蹦上去,奈何腿短够不着又背着箩筐不方便,硬是没爬上去。

  “你说呢,牛车还能从哪儿弄来。”蒋辽稳停住黑牛,伸手将他拽上来。

  壮子爬到两人中间,廉长林取下他歪到挡了半边脑袋的草帽,又取出他身后的箩筐推开车门放进去。

  “辽叔!我们也要坐牛车!”

  壮子刚坐稳,刚才跟在他后头跑的两个小子也跑了过来。

  村里没几家是有牛车的,就是村长家的牛车都没有这样好看的车厢,他们争先恐后要爬上去。

  “二柱子你家就在前头,走几步就到了坐啥子牛车,你现在要是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再走回家晚了你爹又该骂你了。”

  壮子跟他说,“等下回我辽叔有空了,我坐牛车再叫上你。”

  二柱子家跟壮子家分别在村两头,过去一趟再走回家肯定就晚了,他这会儿再想坐新牛车也不敢挑战他爹的脾气。

  望着牛车恋恋不舍松开手,他把旁边就要爬上车的虎子给扯了下来。

  “虎子你阿娘刚才都喊你了,你家又没有多远,你别跟过去了,咱下回再一起坐。”

  “你们俩就先回去吧,下回我坐牛车肯定叫你们。”壮子靠着合上的车门坐的舒服,这会儿也不想有人上来跟他抢位置挥手赶人。

  “那说好了,让我们发现你偷偷坐牛车不叫我们,你就是葛子家的大黄狗,最丑的那头!”

  葛家的大黄狗出了名的丑的不行,壮子腾得坐直了瞪眼看他们:“你才是那头蠢狗,又丑又蠢,再这样说我下回肯定不叫你们!”

  几个小屁孩突然吵起嘴来,见状蒋辽收回手没再管他们。

  牛车显眼地停在进村后的大路上,地里劳作的村民回来看到都围了过来。

  “这头牛挑的不错啊,才成年个头就这么壮实了。”

  之前请来帮忙耕种的葛老叔上前瞧着黑牛,手对着牛身摸一阵拍一阵眼馋的紧:“你们每天都要跑去镇上做生意,是该弄架牛车回来了,这下有了牛车可省事多了。”

  “小蒋最近摊子生意不错吧,牛车都能弄回来了。”葛大娘吃过他们卖的吃食,那么新鲜好吃的肯定是不愁买的。

  不过这生意才做多久啊,连牛车都买回来了,还是年轻人有本事会挣钱。

  “这车厢瞧着怪特别的,我看比外头马车上的都要好看。”周大娘打眼瞧了一阵笑道,“哪天赶上你们方便了,我可得上去坐一程,看着就比外头的牛车舒服。”

  “大娘您想坐这牛车随时开口就行,我们肯定都方便。”蒋辽笑道。

  “这口可不兴随便开的,你们做生意要紧,大娘我不是不懂事的人,不该往上凑的时候我才不凑上去讨嫌。”

  周大娘说完看过来,廉长林无奈笑笑。

  知道她们就是凑凑口头热闹,平时真在外面赶牛车碰上了,不是必要肯定不会主动要来坐车。

  “小蒋把话放这儿了我可就不管了啊,以后看到你们赶牛车去镇上,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再挤我都得上车,跟这些个年轻后生挤挤说不定自己都能年轻几岁!”

  “老葛家的你也好意思,多大年纪了还专程去跟年轻人挤牛车。”

  “做啥子不好意思,平时坐牛车去镇上,路上坐上些年轻的后生,有哪回你们聊天不更起兴的。”

  葛大娘说完众人哄笑开,一帮人热热闹闹说着话,边上有人小声嘀咕:“不就一头牛吗跟没见过似的,村里又不是就他家才有,谁知道这是买的还是租的。”

  蒋辽耳力过人听到后转头看去。

  觉得说这话的妇人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哪儿见过。

  然后想起来是李二泉跟他说过的,住在村东头一片吴家的人。

  这人是吴大家的,有个女儿比廉长林小两岁,以前和廉父廉母提过让两家结娃娃亲。

  说了几回他们家自己就当真了,直到廉长林高烧无法说话才没再提起这事。

  上次见到她是忙着给自己女儿物色亲事,觉得他“嫁”给廉长林膈应,对他更是看不顺眼。

  廉长林顺着蒋辽的视线看过去。

  他小时候家里跟吴家有过些平常的走动,后来就一直没什么来往,蒋辽应该不认识吴家的人才对,廉长林眼神询问。

  两家大人只口头说过结娃娃亲的事,廉父廉母以前就没同意,更没跟廉长林说过,他对这事并不知情。

  蒋辽回头对他道:“没事。”

  一帮人围上来说个不停,摸摸车厢又摸摸车架,摸完还顺带掐一把壮子的脸。

  壮子再躲开某个大娘的魔爪后,终于受不了转身推开车门蹿了进去。

  回去要准备吃食还得准备晚饭,天黑了做事没那么方便,蒋辽应付了几句就先告辞赶牛车回去。

  “吴大家的,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人牛车是买的还是租的碍不到你眼吧?”周大娘刚才离她站的近,听不得她那些话,“人做生意是不能挣钱了?好好的你说那扫兴话做啥子。”

  “我不过好奇说了两句,这年头实话还不能让人说了吗。”吴张氏不满回她。

  “现在村里的地都引来了水,不用再跑外头挑水浇地还得多亏了小蒋他们。人没怎么着你们吴家吧,你做啥子对小蒋意见那么大。”葛大娘刚才也听到了两句,刚才人多不好说出来,现在人散开了就剩她们几个走在后头。

  “说着牛车呢扯那些做什么。”吴张氏听得不顺气,“他这么有本事又买了牛车,还不是给人嫁过去的,真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和离搬出去自己住去。”

  吴张氏挺久没碰见过廉长林,刚才突然见到他时着实吃了一惊。

  廉长林现在人长高了不少,而且瞧着面色就知道家里的伙食肯定不差,以前走到哪儿都是病恹恹的,现在哪儿还有以前那副看就撑不了多久的样。

  村里人都知道他帮忙制做水车,木匠可是个挣钱的手艺活儿,又是给何大人做事,肯定能挣不少钱。

  他早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蒋辽不跟他和离还住在一块,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吴大家的你装啥子糊涂呢,”周大娘皱眉道,“蒋辽以前为啥嫁过去,不就是为了照顾林小子,村里头谁不知道。”

  葛大娘也道:“你还管人和不和离搬不搬出去,我看廉老太他们都没有你操心吧。”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跟你们说不通。”吴张氏一张嘴说不过她们,丢下话匆匆走了。

  –

  牛车停在李家院子前,壮子在车厢里头又滚了几趟瘾,这才撅着屁股慢腾腾挪窝出来。

  “林子辽叔你们等会儿啊,我给你们变个好东西出来。”

  壮子将箩筐推出车厢,蹲在车架上低头扒拉里面的青草,脑袋凑过去捣鼓了一阵捧出一把新鲜的野果。

  放到车架上又转回去继续扒拉,没多久又捧出来一把散开摊在车架上。

  廉长林低头看清野果就变了脸色,对着壮子蹙起眉头难得严肃起来。

  蒋辽不解看过去。

  这是这边山上独有的野果,叫什么他不太清楚,长得有点像黑枣却又不是,个头比普通的黑枣要大上半圈,之前进山看到过村民专门打来果腹。

  能吃是能吃,就是这种果树生的高大,成人爬到树上要想摘到就不轻松。

  并且附近的山头都没长这种果树,只在远山里头才有,村里人要想摘都得结伴过去。

  壮子放完野果,抬头看到廉长林的脸色才意识到大事不好,拿起颗野果双手讨好着递过去。

  “我不是故意跑山里头的,我就低着头割青草,割着割着就到树底下了,都来了咋能不摘点回去。

  蒋辽:“……”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廉长林垂眸看了眼壮子手上的野果,没抬手接过去,无动于衷坐在旁边冷脸看着他。

  “二丫喜欢吃,我阿奶喜欢吃,林子你也喜欢吃,我这些都是摘给你们的。”壮子信誓旦旦保证,“我怕带回来不够你们吃,可一颗都没吃呢!”

  蒋辽瞥了眼他被紫红色果浆糊开的嘴巴。

  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壮子家里的两只野兔越来越能吃,每天都要割新鲜的青草回去,李叔只准他在村附近打青草,更不让他私自跑去山里头。

  山里很多野果都不能吃,虫蛇又多没个大人看着很容易出事。

  去年村里就有个半大的小子独自跑进去,山大岭深迷路了最后出动全村找了一整天,最后发现在树上睡着了,好在没遇到什么野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壮子并没意识到他瞒着人突然跑进山有多危险,仍旧嘻嘻哈哈只想着讨饶,廉长林蹙着的眉头又深了几分。

  廉长林脸色不仅没缓和看着还更生气了,壮子放下野果双手扣着箩筐不敢兀自下车,只能转头求助旁边的蒋辽。

  “辽叔,我们去最近的地方摘的,没走多远。”

  “你跟谁去的?”蒋辽问他。

  “跟二柱子和虎子他们一块,我们在树底下用竹竿打的,没爬树。”

  “就你们几个,没大人跟着?”

  壮子小心觑了眼旁边漠然不动的廉长林,到底没敢撒谎,缩回脑袋小声道:“……没有。”

  廉长林冷着脸看着人就是不表态,壮子跟只鹌鹑蛋大气不敢出,蒋辽看的又觉得好笑。

  在鹌鹑蛋蹲在车架上可怜巴巴再一次望过来求助后,蒋辽正要开口缓和下气氛。

  廉长林下颌略抬,掀起浅薄的眼皮凉凉扫了过来。

  让他别管。

  蒋辽:“……”

  他瞥了眼依然巴巴看过来对他寄予厚望的小胖子,到底还是闭上嘴挪开了眼,不蹚这趟浑水。

  山上野兽凶猛,一帮几岁大的小子冒冒失失跑进山,一不小心就得丢命。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带人乱跑进山,是该好好教育教育,免得下次不知死活还敢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