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长林在何墉府上住了两天,蒋辽前天给他送换洗的衣物,过去时一帮木匠还在研究图样。

  现在不知道水车进展得怎么样了。

  今天李二泉过来摊子帮忙,邻近收摊时,蒋辽跟他说了一声,就提着食盒去何墉府上。

  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余枫和何墉谈着话从前面走出来。

  “何大人。”走近后蒋辽颔首向他行礼。

  何墉看到他就对余枫介绍:“余公子,这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带水车图过来的人。”

  “就是他啊,看着有点眼熟。”余枫打量起蒋辽。

  他突然“贵人多忘事”,蒋辽只好开口道:“上次在衙门多亏了余公子慷慨借钱,本来还想当面再道谢,只是没什么机会。”

  “……哦是你啊,小事一桩我都忘了,道谢就不必了。”

  余枫笑笑道,“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蒋老板,正好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请教请教。”

  何墉看着蒋辽又看了看余枫,觉得两人有些怪异,似乎不像完全不认识的样,不过他倒没有多想。

  “那余公子你们聊,老夫还有要事,得先走一步。”他一堆事务脱不开身,跟余枫告辞,“余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差遣府上的人就行,老夫都已经吩咐过了。”

  “有劳了,公事要紧,何大人慢走。”余枫收了扇子,目送他走出去。

  何墉带人走远,蒋辽回头问:“不知道余公子有什么想请教的?”

  “蒋老板这不是明知故问。”

  余枫早两日见到何墉,他还在为旱情愁眉不展,今日过来就见这老头精神抖擞不见半点往日倦容。

  之后看到水车图,得知是蒋辽和廉长林带来的,余枫震惊之余竟然也没有太意外。

  不过要是仔细深究下去就不难发现,蒋辽的那些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他看了眼似乎真不知道他言外之意的蒋辽,转头眼神示意身后的护卫。

  护卫得令走去旁边,注意不让人靠近。

  “这水车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余枫直问。

  水车可不像他们摊子上那些有点新奇的小吃。

  他实在有些好奇。

  “何大人应该都跟余老板说了,确实是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而且说实话,我真没那么大能耐自己想的出来。”

  水车本来就是以前古人长时间使用又多番研究改良后传到后世,蒋辽可不想揽这功。

  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说假,余枫心下倒有些困惑了,笑道:“这么说来,蒋老板的运气实在是好,不然怎么就刚好的,就让你看到了。”

  “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不过事实就是那么巧,刚好的就让我看到了。”蒋辽坦然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那不知道蒋老板具体是在哪里看到的,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这么有用的古书要是丢了得多可惜,书上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我好让人去找找,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出来。”

  要是蒋辽说的是真的,余枫是真有这打算。

  “实不相瞒,过去太久我确实记不清了,”蒋辽停顿了下,又继续道,“水车图最后是我弟弟画出来的,余老板实在好奇,不如我叫他出来,你当面问他。”

  叫廉长林过来,人能说出什么来。

  余枫无语看他。

  蒋辽笑了笑,问道:“对余老板来说,在哪里看到的,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真的就那么重要?”

  不管蒋辽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一件事余枫还是能确定的。

  他就是继续问下去,从蒋辽这肯定也听不到什么想知道的。

  余枫最后悠悠看了眼蒋辽:“我是实在好奇,这不是人之常情嘛,不过蒋辽,咱都这么熟了,说话还这么打哑谜是不是不太好?”

  “余老板,我说的也是实话,你硬是想知道些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我总不能随便说个地方糊弄你吧。”

  蒋辽不再就此多说,又想到刚才进去见到廉长林,余枫就没再刨根问底。

  说实话,要是跟他说水车是廉长林想出来的,他其实不会太怀疑。

  水车只要使用得当只会百利民生。

  这东西一旦往上传去,不知道能换回多大功劳,蒋辽和廉长林却只想在村里先行试用。

  不图钱不为名,在当今这世道实属难得。

  两人站在院子的走廊前,安静了片刻余枫笑道:“最近都没什么乐子,实在无聊,水车最后做出来了,我肯定得过去凑凑热闹,蒋老板到时候是不是得尽尽地主之谊?”

  “余老板客气了,”蒋辽也笑了起来,“我们那里不过寒家小舍,你要是去了别嫌弃就行。”

  “那你可就小看我了。”余枫重新打开玉扇。

  这些年游山玩水,多简陋多破烂的地方他没见识过。

  蒋辽过来只是看看情况,没打算多待,等会儿还得跟李二泉一起回去,就没再跟余枫多聊,提着食盒进屋。

  护卫走上前请示:“公子,水车事关重大,需不需要……”

  “不必。”

  余枫摇着扇子悠哉走出去,“就算传出去了,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样,我一个小地方的酒楼老板,还能妨碍到谁?”

  “是。”护卫跟上他。

  “小林啊,真多亏你发现的及时,不然照着图样做出来,不知道得浪费多少好木头。”

  今天有张图样被人不小心放颠倒了,做出来的木榫和前面的拼不起来,幸亏廉长林发现的及时,并没做出来几个。

  老木匠拿着廉长林新做出来的木榫仔细瞧看。

  刮削打磨是个细致活,木榫细节部位的制作要求更高,做出来的木榫需要一个个严丝合缝贴合起来才更稳固,更方便转动。

  老木匠向来挑剔,廉长林做的木榫其实还能再精益求精,不过在他眼里已经合格了,甚至越看越满意。

  “你以后就别卖什么吃的了,跟我学好了这门手艺,可不比在外头卖吃的差。”

  蒋辽进门后听到这挑了挑眉,站在前面没急着过去。

  廉长林拿着削刀坐在长桌前,这不是老郑头第一次提起,他听完后无奈笑了笑,然后再次摇头婉拒,继续手里的活。

  难得又碰到个可以栽培的苗子,老郑头不放弃劝说。

  “当我徒弟有什么不好的?我收徒弟要求高着呢,一般人想当我徒弟我还不收呢,就你说什么都不肯,你是瞧不起老头子我?”

  老郑头手艺高超,给徒弟传授手艺时都尽心尽力从不藏着掖着,脾气却也着实怪的很。

  廉长林有些招架不住。

  在墙边处忙活的一位老木匠停了手头的活,抬头插话道:“我说老郑头啊,你还知道你挑剔啊,林小兄弟要是当了你徒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你那脾气。”

  他转头接着对廉长林道:“要我看,还是来我们张家木坊比较好,我手底下就有个新来的小子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你们年轻人凑一块,有什么想法都好交流。”

  “去去去,有你老张家什么事?一把年纪了什么都跟人学,还跟人抢徒弟,老糊涂了就看不得别人好。”

  “你才老糊涂看不得别人好,我看你糊涂的都忘了自己姓啥……”

  老郑头和张师傅认识几十年了,一闲下来总会拌上几句嘴。

  两家徒弟知道自家师傅什么脾性,对此都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地各忙各的。

  有张师傅打岔,收徒的事暂时被老郑头抛到脑后,廉长林回头专心打磨手上的木头。

  过来一会儿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去。

  蒋辽不知到了多久,提着食盒默声站在门口旁边看热闹。

  “小蒋带吃的过来了,哎呀我们真是托了林小兄弟的福,又有口福了。”张师傅笑呵呵道。

  然后转头招呼起来,“大伙都快点吃,吃完好干活!”

  蒋辽走过去将食盒放到空置的桌上。

  他这两天都带了吃的过来,大伙儿没跟他客气,纷纷停了手头的活上前拿吃的。

  “我说老郑头,先歇着吃点东西,别每回看到个好苗子就是你徒弟。”王师傅说完吃起凉粉。

  何大人让府上的人备了解渴的糖水,但再好喝也没凉粉来的解暑,一口下去别提多畅快了。

  老郑头刚接过一名徒弟递来的凉粉,他瞅了眼蒋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会儿没再提收徒的事。

  一天忙活下来,廉长林额发都乱了,蒋辽走近后,看到他眼底多了层青影。

  看来是赶进程昨晚熬夜了。

  不过精神头很足,眼睛挺亮看着还能再熬几个通宵。

  蒋辽端了碗凉粉给他,问起水车的进展。

  廉长林接过碗拿勺子吃了一嘴,闻言匆匆嚼了几下咽进肚子,松开勺子手指比划起来。

  过来的木匠大都手头正接着活儿,水车要早点赶出来,那些能延后的活儿都延后了。

  今天空了些人手过来帮忙,照今天这样下去,进展比他们预算的要快,不出意外再过两三天就能完工。

  廉长林简明扼要比划完,还有不少话想跟蒋辽说的,也想问摊子的事。

  一时间比划不出来,他往前面看了看,桌上放了食盒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

  他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蒋辽手上,准备写字。

  “别忙着比划了,”蒋辽打断他,“快点吃吧,我还得早点回去。”

  廉长林轻微顿了下,拿起勺子,这次没再赶着吃了。

  蒋辽带来的是两层的大食盒,去庄康茶馆借的,他还得还回去。

  说完看到廉长林头发上沾了些木碎,他抬手拍了拍。

  没拍掉。

  他们一帮人忙着制作水车,除了吃饭和休息都没停过,一天下来全都灰头土脸的谁也好不到哪里去,廉长林转头想示意不用。

  蒋辽正抬手过去,廉长林脑袋一动,他刚要拿稳的木碎就拿空了。

  他手指拍了拍廉长林脑袋:“转回去。”

  廉长林:“……”

  廉长林脑袋转到一半的动作停住,默默转回头继续吃东西。

  蒋辽将掉到他头发上的木碎一一清理干净,最后啧了句:“沾的还挺牢。”

  廉长林碗里的凉粉刚吃完,蒋辽转头看去。

  他带过来的凉粉够量,不过架不住大伙儿喜欢吃还都赶时间,凉粉已经被消灭完,这会儿人基本都走回去干活了。

  刚才过来时,院子里摆了不少涂了桐油等着风干的水车零件,现在屋里做好的木件被陆续搬出去准备涂桐油。

  廉长林放下碗也回去忙活后,蒋辽没再多留,收拾好食盒走出房间,老郑头突然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