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最近大延镇的河道水位下降都露出了水口,没有水流经下游浇灌农田,多地都出现了旱情,其中最严重的要属延河往东一带。”

  “那边的沟渠水道全部干涸,有几个村庄地里的庄稼甚至已经大批枯死。”

  “村民每天往返山林各个地方挑水浇地,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衙门内堂里,师爷向何墉上报完管辖区内各地方的旱情,不免担忧起来:“如今旱情初显情况就这么严峻,若是长久不下雨,地里被枯死的庄稼只会越来越多。”

  何墉听完面色凝重,拧眉沉默了一阵,问道:“正在开凿的水道进展的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在山里挖凿水道困难重重,现在就是能尽快竣工将水流引下来,地里的庄稼怕也是等不及。”

  进年来全国多地旱灾水灾成患,朝堂虽然大兴水利,但进展缓慢难以见效。

  何况这边延河往东一带多的是险山僻岭,要开凿水道接通外面的河道再修建完善,做起来谈何容易。

  何墉听完长长沉出一口气,背手站到窗前。

  修建水利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庄稼人靠天吃饭,每次闹起灾情来都是苦了老百姓。

  他望着窗外,忧虑重重。

  十年前那场旱灾,这边的庄稼全都颗粒无收,多少百姓被迫流离失所。

  如今炎天暑月丝毫不见降雨的迹象,也不知道能不能盼来一场及时雨。

  “大人。”一名衙役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向他请示,“塘禾村的齐村长带着两个村民求见。”

  这次突然闹灾,何墉短短两日面见了多名赶来上报的地方乡长。

  得知不止是偏远的村落旱灾严重,像是塘禾村这些很少发生灾情的村落都无一幸免。

  他转身走去案桌,让衙役把人带进来。

  齐百德进到内堂刚要行礼拜见,何墉冲他摆了摆手:“都免了,不用行礼。”

  然后直问:“齐村长你这趟过来也是为了旱灾的事?你们村受灾情况如何?”

  他说完注意到随齐百德一同进来的蒋辽和廉长林,有些意外地侧目看了看他们。

  “回大人,草民几人过来确实是为了最近旱灾的事。”齐百德从袖口拿出两张图纸,走上前直明来意,“我们有样东西想给大人过目。”

  何墉不解地接过图纸,翻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他腾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图纸看。

  师爷跟随他多年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忙低头看去。

  不久后也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图纸你从哪里得来的?作画的人是谁?有没有跟你一同过来?”

  纸上的东西太让人震撼,何墉一时间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拿着图纸走出案桌追问齐百德。

  “大人,这图纸我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至于作画的人……”齐百德说着转头看蒋辽。

  水车图每一步都画得清楚明了,又在旁边作了详细注解,齐百德早上看到的时候也是震惊的不行。

  水车建出来要是真能做到他们说的那般,地里的庄稼就都有救了。

  “大人,您拿的两张图纸是我弟弟画的,上面的东西叫水车,专门用来输水运水的。”蒋辽接话回道。

  “这水车是你想出来的?”何墉惊讶问起廉长林,“做出来后当真能像图上说的这般,轻易就能将江河里的水引到岸上浇灌农田?”

  廉长林那日在公堂上遭人多番陷害,无法说话仍能磊落从容,何墉当时就觉得他不一般。

  如今又画出这样非同寻常的东西,何墉心里赞叹有余,却见廉长林不矜不伐对他摇了摇头,随后看向蒋辽。

  蒋辽接着道:“大人,这种水车是我以前偶然在书上看到过,当时并不清楚有什么用,直到这两天看到村里人赶紧赶慢地用吊桶取水才突然想起来,就跟我弟弟说起。”

  “他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听我说完就照着画了出来。不过当时的书比较破烂我看的并不全也不太清楚,所以作画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水车图我们改良过几次,只要做出来的水车跟图上的一样,按理来说是可以将河水引到岸上的,但最后是不是真能做到这样,我们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行。”

  蒋辽没有把话说满。

  毕竟他一个“泥腿子”出身,不方便知道太多。

  “大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把水车做出来。”他最后提醒道。

  蒋辽是不是真偶然间看到过水车图又时隔多年后突然记起来,何墉都没心思去细究这些话的真实性。

  他低头紧盯着图纸,视线一遍遍在上面游走。

  近年来他一直心系水利兴修的事,经常去监督修筑进程,所以对于水利方面的一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即使照着图纸做出来的水车不能使用,往这个方向专研出这种水车也完全切实可行。

  而且不管最后行不行得通,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水车做出来试看效果。

  若是真能做到图上说的这般,以后发生旱灾老百姓就不用再辛苦跑去各处挑水浇灌庄稼,推广出去更是利国利民……何墉想到这当即就让人去请镇上的木匠。

  “水车建成后若是真能运水输送,你们就都立了大功,本官到时候一定重重有赏。”何墉由衷地对两人承诺。

  而又让他意外的是,蒋辽和廉长林听完后都反应平平,对奖赏完全无动于衷。

  “大人,如果水车做出来真的有用,那我们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将图画了出来,不敢居功。”

  蒋辽顿了顿,又转口继续,“只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答应。”

  “你说。”

  “希望大人将试验水车的地方设在塘禾村,我们村附近有一处蓄水池,可以用图纸上的龙骨水车取水,中间需要修建的渡槽不用太长,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内就可以知道效果。”

  齐百德今早看完水车图就匆匆带他们赶来见何墉,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个打算,闻言后愣了下。

  再看廉长林的样子,显然他们是事先商量过。

  水车做出来后能使用的可能性很大,想必何墉也是这样认为。

  刚才听蒋辽拒绝何墉承诺的奖赏,齐百德还为他们可惜想示意他接下。

  毕竟不管怎么样,水车图都是经过他们才得以重新面世,却没想到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村里。

  何墉要在哪里试用水车不是他们该过问的,齐百德更是从没想过他们村能有这个荣幸。

  村里的旱情一天比一天加重,村民每天早晚往返挑水浇灌田地,费时费力既辛劳又耽误事。

  齐百德原本的打算是从衙门出来后,就在村里筹钱建造水车,先渡过这次旱情。

  要是等水车上报朝廷后上头再传令下来推广,谁也不知道水车什么时候能修建到他们这边、或者能不能修建到他们这边。

  他展颜看向蒋辽和廉长林,心里感慨两人真是有心了。

  水车图是蒋辽和廉长林带来的,就算他们不提,何墉也是打算先在塘禾村试用。

  他们不为名利所动提出这个请求,何墉对他们更是欣赏,听完后就欣口应承下来。

  衙役很快将镇上几名手艺高超的木匠请了过来。

  他们整天和图纸木头打交道,一眼就看出来图上的东西做什么用,都没见过这样取水的器具,个个都跟盯着肥肉似的稀罕地对着图纸讨论起来。

  水车的零部件繁多,加起来至少都要几百个零件,蒋辽不擅长这类手工活,只能尽量将水车的重点给廉长林概括出来。

  廉长林最后画出来的水车,在蒋辽这里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这些木匠不仅手艺出了名的高超,眼光也是非常独到。

  不仅很快将水车存在的瑕疵一一指了出来改善,还精益求精在别处做了改进。

  看他们讨论的脸红脖子粗,蒋辽这下是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最后制作出来的成品了。

  确定水车能做出来,何墉问他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好?”

  一名老木匠回道:“渡槽这些做起来都不难,就是里面的骨链需要小木件拼接,做成寻常大小都要几百个木件,怎么也要花个三五天。”

  “我们还得先研究图纸将木件图样画出来,还有渡槽具体要多长该怎么建造的,要先去他们村里看过才能确定,这些也得再费时间。”

  “我已经命人将府上一处院落收拾出来,你们这些天就安心在府上打造水车。”何墉道,“只要尽快将水车完好做出来,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出来,本官一定满足你们。”

  有活儿干有钱拿还能长见识,如今又有大人撑腰,木匠们听完当即就要撸袖子大干一场。

  “大人。”蒋辽这时突然开口。

  他瞥了眼站不住给他示意的廉长林,继续道,“我弟弟会做木工活,可以一起帮忙做水车。”

  蒋辽昨夜去李家,听李二泉说了才知道,廉长林会些木工的手艺。

  不是专门跟人学的,而是廉父走商给他带回来那些被他翻的烂熟的书籍里,就有这方面的书。

  虽然字不完全都认识,但并不妨碍他看懂上面的图样。

  再者廉母有篾匠的手艺,又教过他,他领悟能力强,触类旁通花点时间自己就能研究出一二来。

  廉长林走上前一步,前面的木匠上下打瞧起他,神色都不看好。

  这后生太过年轻,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做还帮倒忙拖他们后腿。

  廉长林仅听描述就能将水车图画出来,肯定是有些手艺的,何墉听完并不意外。

  他看了看几名木匠,开口道:“水车图就是这位小兄弟画的,让他跟着一道,你们也多个人手帮忙。”

  能把图纸画的那么好,想来不是一窍不通的,再看到他虎口处的薄茧,老木匠放下心来。

  笑道:“那成,你就跟着老头子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些个木榫你要是做出来的不合意,谁来说情都不管用。”

  廉长林笑着点点头。

  水车的骨链由多个木榫拼接,需要大量人手,他想尽早看到水车做出来。

  也等不及想看到水车打造出来后在他们村里试用。

  水车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做好,廉长林这些天都得在这边,蒋辽刚要跟他交代两句,转头看去。

  人已经跟一帮兴致冲冲赶着研究水车的木匠去了后院。

  转身的背影和脚步都毫不拖泥带水,更显得他自己刚才的想法非常的多此一举。

  蒋辽:“……”

  齐百德要带人回村里踩点。

  这些都是木匠留下的人,该怎么设计渡槽路线怎么建造没人能比他们懂。

  现在没蒋辽什么事了,出去跟齐百德分开后,他转道走去小吃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