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今日要给镇上的食肆送菜,李二泉和周梅一早赶牛车过去,这次没多带散菜摆摊零卖。

  他们今日要赶着忙地里的事,不过送完菜后还是先去了一趟延顺街。

  “你们怎么过来了?”李二泉牵着牛车走过来,蒋辽给客人装了凉粉,抬头问道。

  最近李家的菜地要翻种,过来给镇上送菜都是送完就赶着回去。

  “看着早还有些时间,过来看看你们。”李二泉笑道。

  他走到摊子旁边停下,回头稳住牛车,周梅跟着从牛车下来。

  李家农忙时是一刻也不得闲,廉长林观他们是有话想说,探究地看他们一眼,垂头继续给客人装吃食。

  这时候还早,只有两个客人在推车前等着,他们都过去落座后,廉长林抬头看李二泉和周梅,眼神询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

  知道真有事也瞒不过他们,对视一阵后,李二泉看了看旁边,靠的近的没有旁人。

  他转口道:“就是,村里不知道怎的都在传你们这些吃食,说什么方子来路不明,传的什么样都有……我们过来了就顺道来看看。”

  从他中间的停顿,蒋辽和廉长林都不难猜出,怕不仅仅只是传些闲话而已。

  “估计是村里有人到镇上看到你们生意好,眼热了,回去就到处乱传。”

  周梅想到昨日听到的,忍不住冒火:“前几日都好好的,不知怎的就从昨个儿开始,突然传的那么离谱。”

  “总之你们这儿都好好的就行,”李二泉道,“不用管那些个人,整个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闲出慌来了。”

  他们方才说的有所保留。

  村里传蒋辽做吃食的方子是从哪儿偷来抢的,说什么得罪了人,严重起来连村里人都会被连累。

  弄得村里人心惶惶的,这才在村里传的到处都是。

  “我娘听说后有些不放心,刚好今早来送菜,过来看看你们。”周梅提醒道,“你们也仔细些,别让什么人着了道。”

  “知道,回去让李婶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蒋辽道。

  “那就行。”周梅想着又有些气不过,“也不知是哪个见不得你们生意好的到处乱传,卖点吃的碍着他什么事了……”

  村里有些人也是,家里的几亩地都没搞明白呢,听风就是雨的到处瞎掺和。

  闻言蒋辽和廉长林对视了一眼,不言而喻,心里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昨日孙氏在街上偷偷摸摸盯着他们摊子,他们便注意到了。

  当时离得远,再者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两人并没把她当回事。

  目前看来,村里闲话传成这样,八成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二泉拉着牛车停在旁边怕会妨碍到生意,要赶着回去,说完没多待便和周梅先回去了。

  这事传的太突然,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廉长林低垂着头,眼底一点点凝上忧惑,顷刻后又转而散开。

  旁边有客人喊结账,廉长林转头看了眼蒋辽,这才转身走过去。

  蒋辽没将孙氏这点小伎俩看在眼里,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打着什么主意。

  -

  收摊之后,两人走去坐牛车,街上人来人往,前面突然鬼鬼祟祟凑上来一个人。

  看到来人,廉长林脸色徒然冷下,停住脚步,目光寒凛又警惕。

  “蒋,蒋哥,我有事跟您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蒋辽问道。

  他眼神扫过去,王二皮心里就生惧,紧张地搓起手,点头哈腰笑的僵硬。

  “很、很重要的事,蒋哥您看要不,咱换个地方说?”

  街上人多嘈杂,说话不方便,他转头示意旁边的小巷。

  说完注意起旁边冷眼盯着他看的廉长林,心下莫名的泛起畏惧,悄悄往后缩了缩脖子。

  廉长林抬手抓住蒋辽的前臂,制止他走出去,眼睛还是紧盯着王二皮。

  上回家里被洗劫一空,他父母的灵堂也险些遭破坏,知道他不愿见到王二皮,蒋辽挣开手,抬起拍了拍他后背。

  “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眼神不耐看了眼王二皮,抬步走去就近的小巷,王二皮赶紧跟上去。

  “有话快说。”

  王二皮进到巷子口刚站停,就被蒋辽催促的话吓的一抖。

  他看了眼走到蒋辽身旁的廉长林,赶忙说起来意。

  “昨日廉大河找我,给了些银钱,让我找些人去你们摊子搞破坏,说,说最好能让你们进牢房……”

  廉大河道貌岸然,是真能做出这种事,听到这,廉长林丝毫不怀疑王二皮的话。

  打他家里房子和田地的主意不成,又打起他们摊子的主意,竟还设计想让他们进牢房。

  廉长林眼神暗下,手指攥紧了钱盒,指腹抓的泛白。

  “他想让你怎么做?”蒋辽转眼暼了下廉长林,回头问道。

  “他让我拿钱去买些让人腹泻的药,再找几个不认识的人,等哪日看准时机,让他们到你们的摊子吃东西。”

  王二皮觑着他们的眼色,小心谨慎地继续道:“说这些人都吃出问题,你们以后就做不了生意,最好要严重到,让你们都进牢房……”

  蒋辽眉头微挑,倒没有多意外。

  他们的生意做到如今,真有人要在吃食方面动文章,他们其实也防不过来。

  不过那么多人吃过他们的东西都没事,若是买回去做手脚后才出问题,就很难定他们的罪。

  但若是一帮人同时在他摊子出问题,情况就不一样了。

  廉大河不惜血本,看来是生怕他们进不了牢房。

  不过蒋辽既然打算做生意,自然就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

  “蒋哥,我就是过来给提个醒,你们最好提防下他们。”王二皮说着掏出身上的钱。

  “这是一半的钱,他说事情成了后再付另一半,我都没动过这些钱,全在这了……”

  王二皮担心被他们再记上一笔,赶紧撇清关系将钱递上去。

  “所以蒋哥,您看,”王二皮巴结地笑笑,“我知道的都给你们说了,日后,我是说若是日后,你们的摊子真出了什么问题,那真跟我王二皮无关,我已经和我那些个兄弟都说了,他们若是再找来,钱照拿,事绝对不干!”

  上回就伤了点廉长林,蒋辽就断了他两根手指,最后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再借他王二皮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来找麻烦。

  蒋辽是什么人?那是杀人不带眨眼连阎罗都不怕的人!

  廉大河背后下阴招设计蒋辽,找他来动手,就算最后他什么都没做,真让蒋辽知道了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王二皮是喜欢钱,那也不是什么钱都肯赚的。笑话,找蒋辽的麻烦,命都没了要钱有个屁用。

  廉大河要死自己死去,想拉他王二皮下水,做梦!

  “蒋哥,您看这钱,您拿着……”

  廉长林垂眼看过去。

  巷子通风阴凉,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吹动从脸上横过,垂下的眼睫投落一片阴影,看不清眼底神情。

  蒋辽看向钱袋,从凸起的外观可以看出里面是碎银子,该有上两银子多。

  “钱你拿着,看他之后还有什么举动。”蒋辽道。

  王二皮拿钱过来就是想让蒋辽知道,他们的摊子真出了什么事,跟他绝无关系。

  他欠着赌坊的债都不敢挣这钱,就是不想蹚这趟浑水,听完极力劝道:“蒋哥,您看,要不钱您还是拿着吧——”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蒋辽没了耐心。

  “哎好好,这就收起来!”王二皮忙不迭缩回手,将钱揣回兜里。生怕再多一句慢个半步就惹怒了这尊大佛。

  还有旁边的小佛?

  他小心觑了眼眸光逐渐发凉的廉长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兔子在老虎身边待久了都能有威慑力。

  何况这比兔子可吓人多了!

  -

  蒋辽回头看廉长林,视线顿了顿,落到他抱着钱盒的手上。

  伸手将他攥的发僵的手指掰开,把钱盒拿了过来。

  “走吧,回去了。”

  廉长林眸子轻动,散开思虑,抬步跟上他。

  从镇上到家后,两人简单歇了一阵,准备起明日的吃食。

  孙氏先在村里散播谣言,廉大河再让人到他们摊子下药闹事,不仅仅是想让他们进牢房。

  上次那样警告,蒋辽以为他们能消停了,如今贼心不死,甚至还惦记起他们的生意。

  蒋辽心里嗤了一声。

  胃口这么大,也不看看吃不吃得下。

  廉长林拿着磨好的米浆进来,厨房的柴火所剩无几,蒋辽放下备好的食材,转身去柴房搬柴。

  晚饭之后,壮子跑了过来。

  他家里的野兔养活后每天吃的青草多,他跟家里打了青草,来拉他们过去看野兔。

  廉长林在剁鸡草,就没一道过去。

  蒋辽再回到家时,天色完全暗下,廉长林已经洗完澡回了房间。

  堂屋亮着油灯,他房间也点起了油灯。

  蒋辽路过他房间门口时,听到有细微的纸页翻动声传出来。

  买账本回来后,他们到家清点完当日的进账,廉长林便会记到本子上,今日的账……他回来后已经记上了。

  蒋辽转回头,走去自己房间拿换洗的衣服。

  洗完澡从澡房出来,廉长林到了后院。

  油灯放在洗手处的石台上,就着灯光清洗砚台和毛笔。

  所以刚才是在练字?

  这么好学。

  蒋辽看的有些些欣慰。

  -

  次日清晨,在厨房做好出门前的准备,蒋辽提起装食材的布袋,转头看去。

  廉长林刚才出去了一趟,这时才进来,走过来抬手接布袋时,手不明显地停顿了下。

  蒋辽跟着他走出厨房,目送他拿着东西往堂屋去,心下感到有些不太对。

  廉长林刚才好像到过柴房,这样想着,蒋辽脚步一转进了柴房。

  他昨日进过柴房拿柴,视线扫过去,码起来的柴堆并无异样。

  目光扫到门口左侧靠墙处,半人高的弃用木柜上,两扇门之间留出了细微的缝隙。

  他抬步走过去打开。

  里面角落的位置,上回随手扔进去的短刀,已经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