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镇上跟李二泉分开,蒋辽推着推车和廉长林去找掌管街道的衙役。

  这边的摊位除了按月按季租用,其余的都是日租,他们去的街道行人不多,所以租钱不贵。

  他们要了放桌椅的地,付了十五文钱拿了牌子,走之前要把牌子还回去,廉长林将木牌收好。

  衙役带他们去到地方划出位置,说了该注意的事项,等他走开,蒋辽回头就看到,廉长林已经将推车里备好的食材都拿了出来。

  丝毫不差地按着昨日他在家里摆放的顺序摆上。

  蒋辽眉头轻挑了下,记性倒挺好。

  摆摊用的桌椅可以跟衙役租用,目前他们的身家只剩几个铜板,刚才衙役问时就没租。

  赵潭时不时会叫上码头的人到家里喝酒,他那里不缺桌椅,这时候码头已经开工了,蒋辽和廉长林说了一声直接去码头找他。

  将近半个时辰后,他竖着搬回一张方形的桌子,走在身后的赵潭肩膀分别扛着两张对叠起来的长凳。

  旁边的摊子都或多或少站了客人,他们摊子前没有人,显得很是冷清。

  刚才蒋辽跟他说时,赵潭就好奇的不行,将长凳放下转身就到推车前弯着腰瞧碗里的东西。

  右边放着一口木盆,上面盖着块薄纱挡灰尘,他掀开看了眼,里头装的粉条。

  旁边稍小些的瓷碗装着卤水,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打开盖子传出的香味让人止不住咽口水。

  剩下几个竹制的碗状密篓,里面分别装着炸肉条胡瓜丝和葱花,最后的瓷碗装的是辣酱。

  不知道是什么吃食,瞧着挺能唬人。

  “开市了没,没有正好我给你们开个市。”赵潭道,“你们也不提早跟我说,我好带人过来给你们热场子。”

  “小生意热什么场子。”蒋辽在旁边挪正座椅,谢绝他的好意。

  赵潭会带的人都五大三粗的,往这里一站,旁边的摊子都别想做生意了。

  “话不是这么说,生意再小,场子热起来不就不小了。”

  赵潭过来时廉长林就着手给他弄了一碗酸粉,最后加了辣酱递给他。

  “这味道闻着就香!”他捧着碗长长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动起筷。

  卤水酸甜适口,赵潭最不爱吃甜食都对这味道钟意的很,不住点头称赞。

  “味道吃着够劲,还有这辣酱,开胃!”他吃着酸粉问道,“一碗卖多少钱?”

  廉长林比了比手势,赵潭腾出手掏出五个铜板,廉长林没接。

  “说了给你们开市,不收不给赵哥面子。”做生意都讲究开市后讨个好兆头,赵潭催道。

  “收着吧,过几日还得请你赵哥吃饭,不用跟他客气。”蒋辽道。

  廉长林这才接过。

  “这就对了嘛。”

  钱盒放在廉长林站的位置前面,半高的木板挡着,铜钱放进去和木板碰撞发出脆响。

  赵潭捧着碗站在前面大口吃的很香,从旁边路过的两个人闻着味停下,凑到摊子前询问。

  “老板,这是什么吃的,瞧着怪新鲜的,咋卖的呀?”

  “这是酸粉,五文钱一碗。”蒋辽走过去道。

  “我瞧着里头都是素的啊,别家卖的素粉也就三文钱一碗,你这也太贵了。”

  那人一听价钱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您看仔细了,里头并不是全素的,有炸的猪肉条。”蒋辽把装炸肉条的密篓推给他看。

  “而且这几道配料,光熬制的卤水就花了很多香料,五文钱一碗绝不算贵。”

  食材看起来虽不多,制作起来费力费柴火,卖五文钱一碗,蒋辽算过约摸能挣个两文多。

  那俩人考虑了一番最后还是没舍得买。

  人走开后,廉长林垂下眼,抬手把推出去的密篓挪回去。

  刚才断断续续来过好些人询问,都赶时间没耐心猜他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这种情况廉长林早已习以为常,现在还是不免微蹙起眉头。

  他垂眸思索着,迟疑了片刻,转头看蒋辽。

  折叠的凳子贴着推车靠放,蒋辽拿出一把凳子打开放到廉长林身后。

  又弯腰拿起另一把打开放到旁边,抬头看到廉长林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打算。

  “酸粉你也吃过,这才刚开始,不急。”

  廉长林发愁的事,蒋辽一点不担心,还让他掐断重新找人过来帮忙的小心思。

  廉长林闻言只好先作罢。

  久没吃过这么合胃口的东西,赵潭脑子里全是酸粉,边吃边走去旁边的桌椅。

  “这面条嚼着有劲,镇上麻记家的比起来都逊色了,还有这辣酱,太香了!今日做完生意还剩的,你记得给我留一些,我带回去就着东西吃。”

  赵潭嗜酒嗜辣,他不爱吃外面摊子卖的东西,就是觉得味道都太淡,蒋辽过来没坐下他就提醒道。

  “你走的时候把辣酱带上,我们备了不少。”

  “那不行,别等会儿你们都不够用,我晚点再来。”

  酸粉吃着开胃,该是不愁卖的,赵潭问他们怎么想出来的,蒋辽搬出昨日对李家的那套说辞。

  先前打猎都好好的,赵潭还以为蒋辽就定下了,日后安心打猎,他看了一眼廉长林,估摸着是知道蒋辽怎的突然要卖吃食了。

  -

  方勇给过往镇上的商人引路,这些天越来越热了,早上起来吃什么都没胃口,正和两个弟兄商量着今早买些什么吃的,就闻到一阵很独特的香味,几人走过去。

  “老板,你这卖的什么?多少钱啊?”

  三个晒得黝黑的青壮年围到摊子前,为首的人问完,站在推车里的人比了两个手势回他。

  方勇奇怪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吃食摊老板,问道:“五文钱一碗啊?”

  年轻老板点了点头,他才瞧出来,这可能是不会说话的,怪不得附近的摊子一片吆喝声,就他这里这么安静。

  现今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他没多问,直接道:“那给我们来三碗。”

  蒋辽在旁边看到这,起身走回去帮忙。

  码头事情多,赵潭不能离开太久,他吃完没多待,告知了声便回去了。

  推车上的食材独特新奇,方勇几人站在前面瞧着看。

  一回生二回熟,廉长林上手的很快,另外两人前后端着酸粉过去坐下,蒋辽在装最后一份,他走过去把上面的空碗收走。

  方勇站在摊子前,蒋辽最后给他放辣酱时,他说道:“老板,辣子放多些,这天气就指着这才吃的下饭。”

  蒋辽闻言给他弄了满满一勺。

  辣酱这东西贵啊,别的地要多了都得给钱的,他顿时就笑开了,乐呵呵端着碗过去桌子坐下。

  拿出洗碗的木盆放到推车后面,廉长林把收回来的碗筷放进去。

  这会儿摊子前没有客人,蒋辽舒舒服服地坐在竹凳上,看前面偶尔过往的行人。

  旁边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他也不吆喝,廉长林走回去,还伸腿过去给他挪了挪凳子,让他也坐。

  廉长林:“……”

  五文钱一碗素粉算贵了,方勇是不知道吃什么,又看摊子老板不会说话,一个小年轻做生意不容易,这才买了份尝尝。

  坐下才发现,上面还有荤的,酸粉一入口他就没有形象地大吃特吃起来。

  另外两个兄弟看到这都一嘴一句嘲笑起他,俨然是忘了方才他们也是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酸酸辣辣的一碗粉吃的不过瘾,他们吃完又都叫了一碗。

  廉长林收钱时,手里三十个铜板沉甸甸的,没等他多想,摊子前来了客人,蒋辽站起来介绍,他把钱放进钱盒。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能歇下,不少喜欢讨价还价的客人,蒋辽说的多,竹筒装的水都喝完了。

  到巳时酸粉已经卖出了近半,前几个客人起来结账走了后,廉长林把碗收走。

  干净的碗筷不剩多少,得打水回来清洗。

  租摊位时衙役有告知,用水可以去最近的茶馆后面打水,需要付几个铜板水钱。

  “你在这看着我去打水。”蒋辽拿走廉长林手里的木桶。

  半刻多钟后,他提着打满水的木桶回来,摊子前被几个挎着篮子的大婶围着。

  “这上头全是素的,瞧着也没多特别,还卖五文钱一碗,你家的东西也太贵了……”

  这些大婶逛街买东西,都是能省一文钱就省一文,别说酸粉卖五文,就是卖三文也会觉得贵了。

  一人一句围着廉长林让他卖便宜点。

  主要还是廉长林年纪轻,看着容易说话,换蒋辽站在那里,那些人只怕都不敢靠近。

  耳边聒噪不休,廉长林略带无奈冲她们摇了摇头,仍旧不为所动。

  “你今儿个给我们便宜了,明儿我们就带人来光顾你的生意,小伙子你咋就不知道变通呢!”

  “别家刚开始做生意都有便宜的,就给我们便宜两文钱,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吃不了亏的!”

  蒋辽放下木桶走过去,站到廉长林旁边。

  “你是老板吧,你说说你这的伙计,怎么做生意的,我们这么多人便宜些怎么了!”

  “几位大婶,不是我们不给便宜,实在是这酸粉难做,食材还贵,光这卤水就花了很多的香料,本也不赚什么钱,再便宜就真吃亏了。”

  “我们下回带人来,婶子我别的本事没有,认识的人要带过来了,这条街都不够排的……”

  无论她们怎么轮番上阵好说歹说,蒋辽一直和气回着话,却比廉长林还油盐不进。

  最后看实在讨不着便宜,她们这才不满地嘟囔着走开。

  照这小半天的生意算下来,酸粉根本就不愁卖。

  这回给她们便宜了,下回过来就能继续磨,能花时间省下的钱对她们来说就不是事,蒋辽可没精力跟她们磨时间。

  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事,价钱定下就不能再少。

  这些道理廉长林也知晓,他正要去洗碗,蒋辽让他等一下。

  旁边的摊子卖的糖水,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蒋辽拿了钱去买了两碗糖水回来。

  糖水清甜,蒋辽应该是不喜欢吃甜的,廉长林看到他喝的时候皱了皱眉。

  推车没装遮阳的布棚,太阳越来越大,好在到饭点时,剩下的酸粉都卖了出去。

  这条街位置靠后,走动的行人不多,今日挣的钱足够他们换个更好的位置。

  蒋辽过来后就留心起附近做生意的小贩,人都比较规矩老实,糖水摊夫妇更是敦厚朴实。

  觉得这位置还可以,避免明日来晚了被人先租了去,他跟衙役付了明日的摊位钱。

  推车和桌椅若是放去赵潭那里,到镇上再拿回来太费时间,衙门在附近设有供小贩存放器物的地方,一天十文钱。

  街上的小贩都赚不了太多钱,存放过去觉得不划算,也为了省钱,宁愿每日带着东西来回跑,很少有人会到衙役那存放东西。

  蒋辽给了摊位钱询问时,上午接待他们的衙役喜闻乐见,拿上钥匙就带他们过去。

  最后的十多份酸粉平摊分完了配料,现在就剩下辣酱。

  蒋辽把辣酱拿出来,钱盒给廉长林拿着,锁上推车。

  出去吃了东西,再去码头把辣酱给赵潭,两人坐牛车回去。

  蒋辽昨日是按着一百份的量来做酸粉,钱盒的铜板清点完是五百一十个。

  辣酱和卤水的原料还能用几回,蒋辽算下来,挣了有两百五十多文。

  一百个铜板成一串,桌面摆了五串余下十个。

  廉长林不清楚做酸粉的食材和香料分别花了多少钱,回来的时候推算过今日的进账,心想应该有几十文。

  然而才一个上午,他们就挣了两百多文,蒋辽说完后,廉长林难以置信地看向前面的铜板。

  蒋辽买回来做酸粉的食材还剩多少,廉长林都清楚,他目光再回到蒋辽脸上,很难不怀疑蒋辽是不是算错了账。

  蒋辽被他要说不说的质疑目光看得好笑,把一串铜钱推过去:“这是你的,剩下的留着买食材。

  廉长林闻言蹙起眉,不赞成地看着他。

  在镇上干活的长工,工钱再多,日钱大都不会超过五十文,他只去了一个上午,帮不上多少忙,更值不了这么多工钱。

  “这不是工钱。”

  蒋辽把余下的铜钱放回钱盒,理所当然地道:“这个生意你也放了钱进去,我们是合伙,挣的钱自然要平分。”

  廉长林眉头拧的更深了。

  先不论他只是去给蒋辽帮忙,就算是合伙做买卖,他的钱只有五十文,怎么算也不该平分。

  更何况,他还欠着蒋辽的钱。

  早就知道这话说出来廉长林会是这种反应,只是没料到他这么固执,钱不要还坐不住想起身走人。

  有自尊的小青年就是难办。

  现在不把这事谈好,蒋辽估计明日就得独自坐车去镇上,只好摊开跟他算笔账。

  他把钱盒盖上,手肘搭到上面,正色道:“首先,以前欠的钱不是我帮忙还的,你并不欠我的。”

  “其次,真要算起来,你进山救了我的命,给我买药还花完了钱,算来还是我欠了你,你是需要我把药钱还给你?”

  “而且如今我还住在这里,照你那么算,我是不是还要付房钱?”

  廉长林一愣,眉眼着急还隐隐有些生气。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行了,你的钱都拿来做生意,挣的钱平分有什么问题?”

  蒋辽问完平静看着他。

  廉长林皱着眉顿口无言,虽觉得不该按蒋辽那样来算,最后还是被他说服了。

  蒋辽说要做生意,对钱却并不看重,仗着房间没有地方藏钱,挪开手就将钱盒丢给他让拿去放好,然后起身走去后院准备明日的酸粉。

  今日在镇上不论碰到什么客人,蒋辽应付起来都很游刃有余,廉长林还是看的出来,他其实不太想跟外人多打交道。

  不然先前就不会想着去打猎。

  廉长林垂头看着桌面的铜钱,沉默了片刻,目光移到旁边的钱盒上。

  这些钱按理该分开来放,他没多考虑便起来打开钱盒,将钱都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