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都装上备好的食材,蒋辽端着碗走到厨房门口时停了下,往前面院子里看了看,这才走出去。

  他来回几趟将装着食材的碗都端到堂屋,又回到后院。

  后院中间,廉长林身形不太稳地扎着马步,放在前面的香已经烧掉了大半。

  这几日早上让廉长林扎马步,蒋辽给他定的都是一炷香时长。

  才开始蒋辽对他还是比较宽容的,一炷香只是让他有个时辰概念,并不指望他现在就能做到,循序渐进每日有点长进就行。

  廉长林脸上的伤蒋辽给他擦了几天药,现在擦伤都好全了,额头处的伤消肿后还留着一道浅淡的印子。

  这会儿鬓角全是汗,额发被打湿散乱贴着额头和侧脸,嘴唇因缺水发干,眼睛直直望着前方。

  细看腿部轻微打着颤,摇摇欲坠还在强撑着。

  蒋辽神色意外又有些满意地挑了挑眉。

  他以为廉长林能坚持到一炷香时间,怎么也得练上个十天半个月后才行。

  前几日廉长林都是断断续续才撑到一炷香烧完,今日没有停歇能坚持到这会儿,倒是小瞧他了。

  蒋辽本想让他今日先到此为止,现在又改了主意,抱着手臂在他旁边踱步。

  最后停在廉长林身侧,蒋辽手指搭上他的肩膀往下施力,脚别到他内侧的鞋边,往外拉开他双脚间的距离,异常严格纠正他的姿势。

  廉长林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粗重,身体颤抖的幅度变大,蒋辽的目光从烧香上就要熄灭的火点处挪开,回头道:“行了,今日就练到这。”

  廉长林缓缓松了手劲直起身,平复了下呼吸,腿部发酸的厉害,他才走出去身体就猛地往前栽。

  蒋辽站在他身侧,有所料地伸出手避免他跪下去,廉长林的脸就已经砸到了他身上,同时手从后面反抓着他的肩膀。

  伴随着瞬间靠近的呼吸,脖子被汗湿的头发蹭的黏腻,蒋辽从没跟人靠这么近过,抬手抓上廉长林的后领就要把他拎开,听到他痛闷的抽气声又停了手。

  侧脸撞上蒋辽的锁骨有些生疼,廉长林偏过脸借力靠着站了片刻,缓回了气息往后退开。

  他脸上多了道红印,蒋辽视线落到上面,心里啧了一声。

  “洗完脸过来吃早点。”

  蒋辽的衣服领口被抓的散开,露出了一侧深陷的锁骨,修长的脖颈上蹭到几处汗迹,廉长林手指动了动,目送他说着话往屋里走,边随手整理被弄乱的衣领。

  他在原处站了一阵,收回目光转身到晾衣处拿布擦汗,又打水洗了脸,走去堂屋。

  蒋辽平日做的早点就多样,廉长林好些都是没见过的,今日的早点配料很多,餐桌上一字排开放了几个碗,里面装着不同的食材。

  大碗里装满了近一指宽的薄粉条,表层像是裹了层清油,看着色泽透亮。旁边的碗装着用多种香料熬制的卤水,走近了能闻到一阵勾人味蕾的郁香味。

  往下的碗里分别装着炸过的肉条、切成丝的胡瓜,细葱和蒜辣酱。

  蒋辽几日前说过要做个吃食,之后又是翻出家里的石磨给浸泡的舂米磨浆,上回买的香料不够又去镇上药铺补回来做调料。

  他捣鼓的时候廉长林帮不上太多忙,现在才看到成品。

  看着桌面的食材,他略带困惑坐下后,蒋辽拿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然后拿起空碗往里面夹了粉条,依次加入余下的配料。

  “能吃辣吗?”

  碗里加了卤水,蒋辽捏上辣酱里的勺子,突然抬头问道。

  廉长林点点头,喝了水放下碗,蒋辽弄了小半勺辣酱进碗里搅拌。

  火红的辣酱配着青翠的胡瓜丝和葱花,光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蒋辽搅拌均匀后把碗放到廉长林前面,侧着筷子给他:“尝尝看。”

  这个吃食看面相味道就不会差,尝起来透明的粉条很有劲道,胡瓜丝清凉爽口,同时香辣味刺激口腔,刚入口廉长林的眼睛就睁亮了一瞬。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吃惊又好奇地抬头看蒋辽。

  “这叫酸粉,开胃的夏天吃正好,明日拿去镇上卖,你给我搭手。”

  廉长林喝醉那日,蒋辽在镇上走了几圈,街上卖的都是些普通的吃食,他做的酸粉,别的先不说,辣酱拿出去应该是不愁销路的。

  他拿起另一个碗弄自己的份,抬头见廉长林停了筷子,轻拧着眉看自己。

  “怎么了?”

  廉长林的眉头又深了几分,垂眸看向碗里的水,思考着要怎么说。

  “你在镇上摆过摊子,难道还怕卖个吃的不成?”

  蒋辽拌好酸粉回头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辣椒,辣酱他用茱萸花椒这些能买到的药材弄了几次才调出来。

  廉长林依然蹙着眉头。

  他的想法不难猜出,蒋辽看了看他,说道:“酸粉做起来工序多,你不跟着去帮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总不能明日到镇上后,我要做些什么还走不开吧。”

  卖竹编不同于卖吃食,他去只会耽误蒋辽,蒋辽真要找人搭手,任何人都比他能帮上忙。

  不过明日时间太赶,突然要找到合适的人搭手不是容易的事,心下考量过后,廉长林松了眉头,暂且同意了。

  吃完酸粉时辰还早,蒋辽去找篮子要把酸粉的食材装进去,廉长林到后院查看放在走道上通风的两把竹凳。

  这是按着蒋辽的要求做的,不用了能折叠起来不占地方。

  廉长林没做过这种凳子,比一般的竹凳要高出许多,听着蒋辽的描述,中间折叠拼接的部位多费了些时间,他花了几日还是分毫不差做了出来。

  看了没有需要再打磨的,他回去堂屋,蒋辽把食材装了两个篮子,两人提着篮子出门往李家去。

  李叔一早就出去遛弯了,李家其余的人都在家,李大嫂和周梅在里屋忙着,听说他们过来了都放下手头的活走出来。

  廉长林和蒋辽把食材拿出来摆到桌上,没见过别人做吃的弄这么些配料,李二泉搓了搓手:“蒋辽,这就是你说的吃食,瞧着倒是挺新奇的。”

  卤水熬的实在太香了,他低头凑近闻了闻,口水都要出来了。

  “辽叔,这是什么呀?”

  壮子站在蒋辽旁边,鼻子前面就是炸肉条,他闻了一阵没忍住伸出手,被他娘从后面打了一手背:“才吃了早点就馋成这样,先听你辽叔怎么说。”

  “这是猪肉裹了面粉炸的?”

  李婶坐在餐桌对面眯了眯眼睛,笑道:“怪不得壮子往那一站都挪不动腿了,以往哪回不是一见你林子叔就往他那里跑的。”

  餐桌比较高,她怀里的二丫什么都看不到,拿着勺子伸长脖子往碗里瞧,半个身体都出去了,李婶把她捞回来坐好。

  “阿奶你咋能这样说我,我一直都站在这儿,是辽叔把东西放到我前面的,可不是我要往这里来的。”

  壮子说着跑到了廉长林旁边,挨着他抬头道:“林子可以给我作证!”

  廉长林笑着空出手,回头扯了扯他的脸。

  “看,林子都说是了!”

  “净会胡扯。”李大嫂笑骂。

  “这面条透亮透亮的,看着就想吃。”周梅盯着碗里问道,“这要怎么弄,一起拌着来?”

  “拌着来就行,吃不了辣可以不放辣酱。”

  李大婶拿来了干净的碗筷放桌上,蒋辽说着话拿起一副碗筷。

  廉长林在家里看过蒋辽弄酸粉,现在第一回 操作就挺有模有样的,蒋辽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

  李二泉和周梅也拿了碗筷,跟着他们的顺序往碗里夹粉条放配料。

  “李婶能不能吃辣?”蒋辽问道。

  “别小看你婶子我,你就按着该放多少放上就行,二泉能吃辣还是随了我。”李婶笑道。

  “我也能吃!”

  二丫仰着头动来动去,李婶抬手护着她:“是是是,村里的小丫头啊就数你最能吃辣了。”

  二丫靠着她阿奶嘻嘻笑了起来。

  “我们家就阿爷不能吃辣的,不仅连我比不过,二丫都比他能吃辣。”也就仗着他阿爷这会儿不在家,壮子才敢口出狂言。

  “哎哟,可把你给得意的。”周梅笑道。

  蒋辽将弄好的酸粉给李婶,李大嫂过去把二丫抱到旁边的椅子。

  她给女儿拌了一小碗酸粉,拿掉她手里的勺子换成筷子,在旁边教她自己夹来吃。

  “林子我很能吃辣的,我要放很多辣酱。”壮子扯扯廉长林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前面,“还有这个脆脆的我也要,林子你别忘了放。”

  刚才壮子对着炸肉条馋的口水直咽,廉长林夹了一块给他尝味道。

  大早上的廉长林没给他放太多辣酱,只加了一点有个味,搅拌均匀后给他。

  周梅配好了酸粉放到李大嫂前面:“瞧我们二丫多让人省心,都会自己用筷子了。”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小丫头一听筷子挥的更起劲了,夹不起来还不让她娘帮忙:“我会用筷子,我要自己夹!”

  “好好好,你自己来。”李大嫂将被她弄到碗口和掉到桌上的粉条夹回去。

  李二泉弄好自己碗里的,夹筷子尝起来,才入口就扭头冲蒋辽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把碗递给走回来的周梅,他再重新弄一份。

  粉条爽滑劲道,配着胡瓜酸爽可口,炸肉条尝着又酥又香,再拌上辣酱,李家人都对酸粉赞不绝口。

  “好吃!太好吃了!炸肉条脆香脆香的,粉条好吃,连胡瓜丝都好吃!”

  他们家平时煮的胡瓜软趴趴的都没什么味道,壮子扒着碗吃的一嘴的油:“辽叔你咋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做吃食的方子都是要捂紧的,李家人不会对此多问,但也好奇蒋辽怎么会做这些吃的,上回的肉干也是,外面都没见有卖的。

  “在码头干活时听来往的商人提到过。”蒋辽没打草稿就接着道,“长林以前在书上也看到过,酸粉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

  廉长林愣了愣,李二泉看过来时,他微合起唇点了点头。

  以前廉二叔教廉长林识字,他才几岁就能懂很多字了,李二泉只要回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壮子吃的很快,把吃空的碗旁递给廉长林,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林子你再帮我夹一碗。”

  酸粉的食材离他远,他够不到。

  “再吃就没有了,不给你阿爷留一点?”周梅问道,“你阿爷平日多疼你,昨日还专程从镇上给你带了糖葫芦回来。”

  桌上的酸粉剩的不多,壮子纠结了好半晌,打着商量弱弱道:“那,那我就再吃一口,剩下的都给阿爷。”

  双眼不舍地从碗里的炸肉条上移走,看的大家都忍俊不禁。

  “还再吃一口,你阿爷白疼你了。”壮子早上吃了些东西,刚才又吃了不少酸粉,再吃就该撑着了,李大嫂起来把他的碗收了。

  廉长林没卖过吃食,蒋辽以前又都忙着干活,李婶给他们说去镇上卖吃食的事宜。

  “早市那处有条靠后的街不用付摊位钱,就是能摆摊的位置不多,去的早才能占到地。”

  “酸粉一整日都可以卖,我们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去早市那边。”蒋辽道。

  “别的街都要给摊位钱,越往主街走动的人越多,位置就越贵。”

  酸粉虽然好吃,但不知道的人看着只会以为是素粉,怕要买的听到价钱就不买了,李婶是担心生意不好做想替他们省钱,才开始可以先去早市那边卖着试试。

  蒋辽买完香料钱就不剩多少,今日还要去村里木匠家取定做的推车,他闻言转头看廉长林。

  知道他的意思,廉长林略点了点头冲他示意。

  除去推车的钱,他们手头还有十几文钱,明日坐牛车去镇上,剩下的钱给普通的摊位日租还是够的。

  就是倘若赚不到钱便没有路费回来,不过廉长林倒没多想这个。

  蒋辽了然,回头对李婶道:“日后要用的胡瓜都来你们家买,李婶你按着平时卖的价钱算。”

  “几个胡瓜有什么,你们拿去就是。”李二泉满不在意。

  “这是用来做生意的自然要算,生意又不是只做一两回,要的再少一天天加起来可就不是几个了。”

  只是自己吃的话,蒋辽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用来做生意就不能一概而论。

  安静了一阵,李婶发话道:“买的话就按着便宜的价钱算,辽小子你也别多说了,再便宜算婶子都吃不了亏的。”

  她最后说道:“明日二泉给镇上的酒楼送菜,你们跟着一道过去,不用去跟村里人挤牛车。”

  李家送菜是借村长家的牛车,都是大清早去镇上,蒋辽同他们定好明日出发的时间。

  李二泉等会儿要去地里,李大嫂和周梅拿碗筷去洗,两人没再多坐。

  木匠家在村中部,下午蒋辽和廉长林过去取推车。

  定做推车时廉长林脸上有伤就没一起去,蒋辽回来说推车要三百五十文,这时看到做出来的成品,廉长林算是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贵了。

  推车能平着站两人有余,到成人腰部高,分了两个大层,中间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间,底下的木轮小巧,做的是能卡住固定的,打磨起来比较费劲。

  蒋辽上回过来给了五十文定钱,看了推车没问题,廉长林拿出余下的三百文钱给木匠。

  他钱掏的自然,瞧就是家里管钱的,木匠看到时还愣了一下。

  这时候去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来了,坐在村中闲聊的人也不少,两人推着车一路走回去,碰上的村民看到推车都问上一句。

  没多久村里就传开了,蒋辽打猎没法糊口,就弄了个什么吃的到镇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