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好好说嘛，你让我滚哪儿去——”林浩宇正说着忽然顿住。
租住的楼靠近小区大门，林浩宇刚从楼道出来，说话间还没走上几步，就透过大门看到站在路边的背影。
今天的云很厚，天空灰扑扑的，光线不好。到了中午，温度稳定在零度左右，站在路边的人却不怕冷地穿了件深色长款大衣，脖颈和手都露在外面，被风吹得煞白。
要风度不要温度，一看就是他哥的做派。
他哥林清远明显和自己分属两种人：从小成绩优异，做人一丝不苟，班干部、年级干部、学生会主席，什么都做过，参加各种活动比赛，当交换生出国都能交换出大名堂，标准的人才，妥妥的企业继承人。
明明普通人一天只有24小时，林清远却过得像是36小时，能在一天里完成别人一天半才够做的事。
至今林浩宇也不太懂，为什么他哥这位学霸，高中的时候还能抽出时间给自己这个小学生做饭。
人生已经很成功了，林清远身上就只有一件事不太符合他成功人士的人设——暴躁。
也不是一直都是暴躁的，林浩宇偷偷问过公司的助理，他哥有没有动不动就骂人的习惯。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林浩宇怀疑周围的人可能都被上司PUA了，连被骂都听不懂。
毕竟他哥不仅会说脏话，还把语言修炼到十级，杀人不见血，洗脑员工还不是轻轻松松。
简而言之，林清远在林浩宇心中的形象复杂，两极分化严重：一面是遥不可及的别人嘴里的标准孩子，人中精英，一面又人模狗样，斯文但嘴上败类。
“哥——”林浩宇刚走近人，看到林清远转过来举起手，立即缩了下脖子，往后退开半步。
林清远其实是要比他低一些的，眼型也随了他们母亲，眼窝较浅，五官清淡，看人时没有攻击性。
奈何他在林浩宇心里永远是高一节、抿嘴凶人的模样，只要一抬手，后面紧跟着就是大力的一巴掌，林浩宇形成深刻的条件反射，气势输掉一大截。
林清远永恒地不会问好，上来就冷着脸直接问话：“刚才你和谁一起进小区的？”
林浩宇刚把周复追到手，正在浓情蜜意时，还没思考过怎么和家里人交代，面对哥哥的问题，一时愣住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行了？”林清远搓了下冻得褪色的手，吹着并不存在的灰尘，不屑地道：“是不敢说话了吧，我看你对着他动作挺亲密的，你准备怎么解释。”
“我……”
“说话！”林清远催促道。
这一天总会到来，他想了想，没什么不敢说的，林浩宇直白道：“哥，他是我男朋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他是谁？”林清远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淡淡的，可周围的气氛却变得凝重，好像风都从林清远身边绕着吹过去。
但他们俩太熟悉，林浩宇听出对方隐藏着怒气，也听懂了这句话。
林浩宇没有理会，再次强调，“我的爱人。”
他的话彻底惹恼林清远，身周黏着的空气一下子被怒火点燃，林清远抱臂踱步，站在路边不顾形象地骂他：“艹！林浩宇你脑子被驴踢了，我说话态度好一点就给你脸了，敢顶嘴了是不是？如果我没来这边出差逮到你，你打算藏多久，真是没想到你拿着家里的钱去养男人——”
“我没有！”林浩宇吼了回去，他听到对方毫无根据地指责周复，被压制的气势瞬间高涨。
他紧接着说道：“我没有拿着家里的钱养别人，你根本不明白他，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出去玩，吃饭都是他主动付款，我充其量就是买了件外套当做礼物给他，你别乱猜测”。
说到这个，林浩宇就更有底气了，周复因为是年长者，考虑周全，在一起后从来没让林浩宇掏钱。
周复说他们是平等的，林浩宇还没毕业、没有工作，理所当然应该受他照顾。
他的话听在不知情的林清远耳朵里，却变了另一种意思。
林清远不停发问：“你在和我玩文字游戏，扣字眼说你哥错了吗？你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看得清楚。他比我年纪都大吧，没结婚和你玩，能图你什么，只有你这种蠢货会陷在感情那种不切实的破东西里，到头来被人骗还替人数钱，你要是没点钱能把他搞到手吗？那我说你养男人有什么错误吗？”
“哥，我不想和你吵，但你能不能别污蔑他，他真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发泄一通后恢复了些理智的林浩宇压着火气说道。
深知争吵是没有结果的，他同时举起双手立在胸前，希望对方冷静，“我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我足够了解他，他拒绝过我好几次，我们真是因为感情才走到一起的，哥，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我没办法理解，我也不需要理解。”
林清远不假思索地说道：“林浩宇，你是不是年纪到了，想和家里对着干，可你谈也谈个女的，谈个男的有考虑过爸妈知道后的反应吗？他们足够疼你吧，特别是妈，这些年身体不好，你这样就做不怕把她气病是不是？”
话中提到母亲，林浩宇果然沉默，没有出言反驳。
“话你说到了，有情绪憋着，不管你怎么想的，尽快给我断干净，我不想再看到你和男人搞在一起。”林清远说罢便向停在远处的黑车走去。
“哥！”林浩宇喊道：“我不会分手。”
林清远因弟弟的话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再坦白，但我不会分手，我不是和你对着干，也不是意气用事，我只是真的爱他，放不了手。”林浩宇上前几步，对着林清远心平气和，不带一丝犹豫，坚定地说着。
意外跟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临，但在无数未知之中，林浩宇能肯定他会坚持最后这句话。
林清远没转过来，背对着他说道：“想清楚了。”
林浩宇点头，“很清楚，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对自己的话负责。”
“呵，成年人，你充其量是个没进社会的蠢人。”林清远终于舍得转过身，发出一声嗤笑。
嗤笑过后，林清远的怒火也仿佛一朝燃尽，剩一地荒凉，人变得面无表情，看起来风平浪静多了。
但林浩宇见过这样的脸许多回——林清远脾气不好，但生气的时候代表还愿意沟通，面无表情反而说明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林浩宇连忙唤他，“哥……”
“林浩宇，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想要主导自己的路，先独立再说吧。”林清远沉着说道：“你没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最后留下这么一句，林清远什么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向阴测测的云下亮得反光的黑车，甩上车门，离开林浩宇的视线。
林浩宇知道，林清远的话没错，身为哥哥的他总是要比自己走得快上一步，在人生这条单行道上，就是永远追不到的前方，他的确没资格和人讨论这些。
但林清远的话也不全对，身为独立的个体，他任何的选择都是由自己选定的，不会有人能完全主导另一个人的人生。
林浩宇看着林清远所在的黑车彻底消失，才迈步往小区走去。
他倒应该感谢哥哥的出现，让他听到反对的声音，使他从一味的沉迷中醒来。林浩宇心想，经历今天的情况，他是应该早做打算，指不定哪一天就要向父母出柜。
爱上周复这件事，他不会一直隐瞒，他也不想隐瞒。
爱情本不该遮遮掩掩。
林浩宇这回打开房门，罕见地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入。
周复像是一直等着他，刚进屋就见人立在玄关处，沉声说道：“你回来了。”
“嗯。”林浩宇微笑着点头回应。
看他这幅模样，周复转去接了杯水，递给林浩宇时不经意问着：“刚才谁打的电话啊？出什么事了？”
“谢谢。”林浩宇接过水杯，借喝水的姿势掩去下半张脸，低垂着眸子说道：“我哥打来的，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我过得怎么样，顺便嘱咐我快开学了，要我好好学习，别给他丢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色不好，听了自己的回答，周复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出声：“……没什么事就好。”
怕周复起疑，林浩宇竭力调动情绪，恢复到平日的状态，边向厅内走去，边数落他哥的不是。
“他啊，就是那种嘴上说说不管不管了，又管得特别起劲儿的那种，古话里都说长嫂如母，我们家不一样，是长兄如母，管得比我妈都宽。”
“林浩宇，”周复忽然喊住他，“他比你大，有些话还是要听的。”
周复醇厚的嗓音今日像是带了些风一般的缥缈，但专注于稳定自己心神的林浩宇没听出区别。
“你也说是‘有些’话，你不知道，我哥其实不太讲理的，纯粹靠气势压人，装得很，话听听就得了。”林浩宇揽住周复的肩，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蹭着人说道：“啊，我好像被旅游吸干了精气，需要补补。”
周复揉了揉肩上的那颗脑袋，笑着道：“去休息下，我收拾好行李叫你，你还有时间赖一会儿床再吃饭。”
“啊，那算了，”林浩宇从周复身上起来，拉过箱子，“我东西比较多，还是我收拾吧，你先歇歇。”
“确定不用我了？”
“不用——”林浩宇说着将人赶走。
正俯身衣服，林浩宇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起来，以为是来电，他急忙掏出来查看，结果却是蹦出一大堆短信。
“卧槽。”林浩宇小声说着。
他哥也是真狠，连自己亲弟弟也不放过。
短信提醒林浩宇，他的一沓银行卡已经被冻结，更绝的是冻结前余额基本为零。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学费提前交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兄如母，不是说说而已。
林清远真的是个好哥哥，就是爱打骂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