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对阮家的关注度倒是不高,反而是阮易,铺天盖地都是声讨他的声音,堪称一提起他就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也不过如此。

  这大概就是孽力反馈。

  因为这件事热度太高,甚至还惊动了国家官网号出来发布声明,表示接下来要整顿一番娱乐圈的蛀虫毒蛇,顿时引发热议。

  网友们纷纷开始下注猜测下一个被拎出来的倒霉蛋会是谁。

  但后续影响有多深远,那也都是之后的事了。

  只要想想阮易现在的表情,程亦铭就倍感愉悦,连剧本都多写了几千字。

  当晚,明锦接到了明斐的电话。

  “爸妈知道了,”明斐声音沙哑道,“关于你的事。”

  明锦沉默了下,“知道多少?”

  明斐:“全部。今天阮易带着阮家来求我们帮忙,最后被爸妈赶出去了。”

  明锦听出他似乎有些疲惫:“是你说的?”

  明斐“嗯”了一声,然后默了默:“对不起啊哥。”

  “对不起什么?”

  “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好像都没帮到过你什么,”明斐颓废道,“我竟然还喜欢过他……我真是,哎。”

  “也不用这样说,”明锦打破了有点微妙的氛围,语气轻松,“至少你帮我查到了硫酸事件的幕后主使是阮易。而且,当了我一回爱情苦水的听众。”

  明斐:“?”

  明锦笑了下:“你没做错什么,不用愧疚,我反而还要谢谢你。”

  苦大仇深的话题就这样破裂开,兄弟俩又聊了两句,挂断电话前,明斐问:“哥,你还是住在那个……程总那边吗?”

  明锦回头看了一眼,也没遮掩:“嗯。”

  “爸妈说……想让你回来住。”

  明锦嗤笑出声:“不用了,他们当我是什么?不高兴了就弃养,愧疚了就捡回去的宠物吗?”

  “我替你回绝了,”明斐连忙道,随即声音又低了一些,“但是……阮易走之前发了一顿疯,说你被程总包养了。刚刚爸妈问我你住哪儿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把地址说出去了,我怕以后他们可能会找上门……”

  上次喝酒,明锦也跟他吐露出了别墅的地址。

  想到这,明锦眼皮一跳。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没事,你不用管……反正我不会再回去的。”

  见他不怪自己,明斐松了口气:“哥你决定就好。”

  ……

  后来几天,明家父母果然频繁上门,只是程亦铭这段时间都居家办公,方便写剧本,于是每次他们要么对着程亦铭的冷脸吃个闭门羹,要么连人都没看到,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明锦始终没露面。

  这当然也有程亦铭不乐意让他们见面的缘故在里面。

  明锦第一次看他对人露出这样明显且不客气的厌烦神色,总觉得……

  他似乎比自己在面对这对父母时还要更愤怒些。

  大概是知道明锦和程亦铭都不待见他们,这对夫妻之后来的频率就少了很多。

  暑假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程亦铭专注于写剧本,阮家的尘嚣也在此期间慢慢降了下去。

  明锦后来无意间听人提起,说阮家现在已经人走茶凉,阮家主卷款跑路成了在逃犯,阮夫人自杀了,只有个阮易,销声匿迹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

  去哪里估计都不好过,毕竟前科累累,想挣钱活下来都不容易。

  但谁让他选了这条路呢?

  明锦听了,也只是笑笑,像拂去一片尘埃一样,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开学后,明锦白天基本都要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才回来,程亦铭一个人待在别墅也没意思,便又搬去了公司办公。

  直到《九万里》开播。

  一些默契作祟,两人当天都提前回了家,明锦还买了烧烤啤酒,摆满了客厅的茶几,仪式感满满。

  明锦毕竟是男二,也相当于大boss的存在,当天放出来的六集里戏份不少,弹幕从一开始的“打卡”“撒花”,到后面逐渐沉浸式看剧,代入感太强,全都看地吱哇乱叫。

  于是明锦后来一出场,满屏幕都是“老公正面A我”“好帅”“舔屏”之类的老色批。

  这些评论其实都很正常,明锦以前演戏看到弹幕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第一次和程亦铭一起看,却莫名有些心虚。

  程亦铭还没什么表示,他已经抬手把投屏的弹幕关掉了,坐回去时又顺手抱住了程亦铭,非常自觉地给他当人形靠枕。

  程亦铭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演的电视剧了,特别是看见自己和明锦一起出场时,相得益彰的画面,感觉还不错。

  电视剧看到一半,烧烤吃得差不多了,明锦去洗了手回来,固然问程亦铭剧本写的怎么样了。

  程亦铭懒散道:“在精细化剧本、筹备海选。”

  他说:“怎么,你要试镜?”

  也不是不行。

  明锦笑笑:“只是有点好奇,试不试镜还是得看了剧本再说……我能看看吗?”

  程亦铭让他自己去楼上拿打印出来的版本。

  明锦拿下来,一看名字就笑:“《童养媳》?”

  程亦铭不轻不重扫他一眼,他立刻就止了声:“名字挺好的……嗯,挺好的。”

  程总轻哼一声,不说话。

  两人人一个专心看剧喝酒,一个边看剧本,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屏幕上偶尔出现的程亦铭的脸。

  他一只手翻书页,一只手还在给程亦铭熟练地揉着肩膀。

  客厅里氛围安静,但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息。

  明锦看名字,本以为这是个悬疑暗黑系剧本,或者治愈系也不是不可能,但越往后看,越觉得吃惊。

  因为这是一本双男主剧本。

  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位,一位是失忆后被人贩子卖到了一户富贵人家的结巴小厮、实则身份是邻国最受宠爱的皇子殿下。

  另一位则是这户人家里的小少爷,金枝玉叶千娇百宠地长大,不说学富五车,好歹也是饱览诗书。

  就这样的两个人,阴差阳错地相遇后,阴差阳错地分开,又阴差阳错地重逢,最后阴差阳错地阴阳两隔。

  故事以皇子为中心,两人两小无猜,真心相伴,少爷有一次调侃他是自己的童养媳,实则也把他当手足兄弟对待,结巴却红了脸当了真。

  两人还跟着京城风潮,一起养了一只用来传信的白鸽。

  后来乱世至,邻国将领带兵打上了门,少爷家中数百人满门被灭,只有自己躲在暗道中活了下来,连用来传信的那只白鸽都没能幸免于难,死在给结巴传信的路上。

  结巴因为出门去买少爷最爱吃的点心而逃过一劫,后被敌国将领认出,带了回去。

  数年以后,早已面目全非的少爷和他再次相逢,身份却已经互换,这次,结巴成了万人拥簇的皇子,而少爷只是个供人取笑玩乐的伶人。

  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所有情感都交织在阴谋诡计之中,看的人忍不住为剧本里的两位主角揪心揪肺。

  并不是爱情的撕心裂肺,但他们之间的情感与爱恨,或许早就超过了爱情。

  明锦只看了一半,后半部分都是囫囵扫过去的,因为太长了一时看不完。

  但即使这样,看完之后程亦铭也已经把剩下三集电视剧都看完了。

  剧本合上了,可故事的画面感以及充斥其中的悲哀基调与氛围,仍然令明锦震惊感慨。

  他有预感,这个剧本拍出来会火。

  程亦铭慢吞吞地偏头看他:“怎么样?”

  “我要试镜的话,”明锦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时候能试?”

  程亦铭用喝完酒后有些迟缓的大脑思考了一下,懒散道:“大概一周后……不过你有特权。”

  明锦一愣。

  程亦铭抬手勾了下他的下巴:“很喜欢这个本?”

  明锦点头。

  程亦铭笑:“那就现在给我演一段看看……你要试镜哪个角色?”

  “顾林。”明锦说。

  这是剧本里皇子的名字。

  “上来就要男一号,有野心,我喜欢,”程亦铭眯眼,想了想,收回手,“那就试,结巴买完糕点回府后、看见整个许家灭门时的那段戏。”

  “试到哪儿?”

  “试到我说停为止。”

  明锦又单独看了一遍这段戏,随即深呼吸一口气,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剧本中这段戏对饰演者的情绪要求非常高,他稍一思索,就知道程亦铭想看到的是什么。

  再睁眼,表情便全然不同起来。

  ——

  近来时局混乱,听说隔壁的梁国打上了门,为首的大将军骁勇善战,一路打下了数座城池,皇城也已经岌岌可危。

  整个京城都氛围惨淡。

  不少富贵人家都已经收拾东西连夜跑了,只有许家始终并不作声,沉默地屹立在皇城之中。

  老爷夫人都嘱咐他们不要轻易出门,于是这段时间他们也很少出去。

  但少爷这几日神思不属,写字作画都没了兴致,看地顾林也跟着不安。

  大约是太闷了,今日一大早起来,少爷又是说自己右眼皮跳,又是打发他出来买糕点。

  顾林习惯了少爷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禁不住少爷带着点撒娇的眼神,被他哄了几句,就红着脸同意了。

  他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

  京城的大街上人烟冷清,顾林半路遇到了一队陌生的兵马奔腾而过,他下意识躲了起来,又奇怪地想:

  最近皇城的兵马不是都外派出去守城了吗?

  涉世未深的少年没有多想,看了眼天色,等兵马过去了,他又徒步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糕点铺子。

  磕磕绊绊地说了好半天,终于跟铺主说清了要求,过了一会儿,他才兴高采烈地拎着食盒往回府的方向走。

  少爷最喜欢吃这家的桂花酥了。他想。

  这么长的路,走地他腿都犯疼,等回到府里,一定要好好跟少爷卖个惨……

  然而还没走到府门前,他就看见一群百姓慌慌张张,尖叫着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顾林不明所以。

  他却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让他不由加快了步子跑到府门前。

  看清门口的模样时,顾林手中的食盒顿时摔在地上,里面的糕点撒了一地。

  往日和少爷一起打趣过他、平日里也很照顾他的两个门卫大哥,此时横躺在门口,身子被人拦腰砍成了两半,肠子都拖出来了。

  血流了满地。

  顾林茫然了一瞬,来不及震惊悲伤,立刻就往府里跑,边跑边很大声地喊少爷的名字。

  他是个结巴,可只有喊少爷名字的时候从不磕磕绊绊。

  但任他跑过前堂、跑过大厅、跑过花园、跑到后院……他所走过的地方,都是满目尸体。

  连路过几个负责清理尸体的士兵大声命令他停下来他都听不见,抓也抓不住,只能看着他就这样风一样地跑过去,神色慌张又惶恐。

  后院里没有少爷的身影,也没有尸体。

  他又升起一股希望,野狗一样撞开所有来拦着他的士兵,然后找遍了整个许家,最后在祠堂里,看见了老爷和夫人的尸体。

  许夫人趴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钢刀。

  在她不远处的地方,许老爷手里杵着一根拐杖,仍然直直地站立着,胸前是好几把扎进去的长枪,眼睛瞪地浑圆,看向妻子的方向,瞳孔中充斥着愤怒与哀伤。

  没人看得出,他已经死去多时。

  关公神像立于他们身后,垂眸时的神色悲悯,半边脸上却溅上了血迹,宛若地狱佛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