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

  从九万里杀青之后到阮家倒台的消息传出来,算起来也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明锦前段时间给学校请假去拍戏,现在放了暑假,接些小广告代言之余,平时主要补习学校的专业知识。

  他是学计算机的,专业和演戏关系不大,补习只是为了顺利毕业。

  他不关注时事新闻,但自从和程亦铭住在一起,偶尔也会跟着对方看看每天早上送来的今日新闻的报纸。

  这种纸质的新闻快讯看起来别有一种感觉。

  这天处理完早餐的碗筷,明锦洗干净手出来,看见餐桌上放着程亦铭看完的报纸。

  头条上最大的新闻框里,赫然写着“阮氏集团一夜之间倒台,究竟有何奥秘?”这种一看就十分哗然取宠的标题。

  也没什么奥秘,都是些商场上的事,什么股票跌了又涨了,明锦看不大懂,只知道反正是阮家完蛋了的意思。

  没在报纸上看到阮家其他人的结局,明锦又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相关热搜,这次看懂了。

  因为涉黑,阮氏集团所有涉事人员现在全部停职,阮家也破了产,现在负债千万,董事卷款跑路,阮家势力一落千丈。

  而阮易本人,因为前段时间明明本该坐牢,现在却又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不少网友都怒骂公安黑幕龌龊。

  但与此同时,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包括带资进组、抢资源、买水军抹黑对家,以及派人设计网暴明锦的事,通通全部被圈内一个知名娱乐博主给爆料了出来,还附上了高清聊天记录实锤。

  这下可算惹了众怒了。

  【这姓阮的怎么这么恶心啊,到底干过多少缺德事,我都以为没他的戏份了,都这样了还能出来乱蹦/呕吐】

  【竟然连我家哥哥资源也抢过,多大脸啊】

  【啧啧啧,真就有钱有权了不起呗,资本家的钱包有多厚我们想象不到】

  【真的想不到……我不挣扎了,粉转黑】

  【话放这儿了,还粉ry为他说话的都是智障】

  【傻*b傻*b傻*b去死去死去死】

  【中指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他让我觉得恶心透顶】

  【他这个下场,我只能说,活该】

  【我就说那段时间全网黑得不对劲,肯定是mj得罪什么人了,不然那么点小事也值得翻来覆去地黑?】

  【普通黑粉哪来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一看就有问题啊】

  【笑死,我当时替mj说了句话,就被黑粉喷了个半死,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水军】

  【所以明锦到底哪儿得罪他了,他干啥这么恨明锦?】

  【应该……没有?】

  【确实没有,内部消息,我听说明锦没被赶出明家之前,和ry有过婚约,是竹马竹马,感情还很好的样子】

  【举手,我是R大学生,之前偶尔有看到ry去学校找明锦,姓阮的那个眼神,我还以为他俩谈恋爱了来着】

  【卧槽不是吧,还是旧情人反手背刺?】

  【明锦实惨】

  【明锦实惨+1】

  【话说,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当时明锦被黑的时候我没看到过有人替他说话?现在又这么多为他打抱不平了?PS:不包括那群惨兮兮被骂得不敢吭声的锦绣粉丝们】

  【因为人都是善变的,当时都觉得自己没骂错人,简而言之就是没脑子,墙头草两边倒】

  【楼上真理/】

  【草,被骂到了】

  【路过被骂,我忏悔】

  【呜呜呜我错了,再也不随便骂人了!srds,ry干的事真天理难容,不骂两句我难受】

  【我也有个疑问,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为什么之前mj被黑那么严重,也没见圈里有人站出来帮他说两句,足以可见mj也许人际关系真的不行,但是后来怎么突然真相就出来了?】

  【嘶,细思极恐】

  【对哦,好像这些事都是突然爆料出来的,之前怎么没有一点风声呢?】

  【我盲猜一个,mj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早有预谋】

  【吃个头啊你当这是某点小说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嗯,他身后有大佬?冲冠一怒为蓝颜?】

  【还是别乱猜了,免得猜错了又误伤】

  【对啊,人家背后就算有大佬又怎么样,他一没犯法二没黑人抢资源,也不是明星而是演员,私生活怎么都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吧?】

  【+1】

  ……

  明锦一目十行地将主楼看完,敏锐得捕捉到新闻里有提到关于“乘上集团”的字眼。

  他又接着粗略看了一遍评论区,没把这些评论放心上。

  程亦铭盘腿坐在沙发上,和以前一样正抱着电脑敲敲打打,手腕上的念珠衬得他手指骨节修长且白皙,珠子垂下来,时不时和键盘碰撞,发出清凌凌的脆响。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悦耳。

  明锦慢慢走过去,捏着报纸出声道:“先生。”

  程亦铭打字的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有一点近视,习惯了看电脑就戴眼镜:“怎么?”

  “阮家的事……”

  “是我做的,”程亦铭瞥了他手里的报纸一眼,勾唇笑,“看完了?”

  明锦应了一声,程亦铭便招招手,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明锦不明所以,刚坐下,程亦铭便歪了歪身子,靠在了他怀里。

  明锦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个人坐累了,把他当人形靠枕了。

  他哭笑不得,又任劳任怨地伸出手,揽了一把程亦铭的腰,让他靠地更舒服些。

  程亦铭手上还在打字,嘴里慢吞吞道:“过几天阮家就要彻底查封,我听说阮家打算把房子卖了抵债,阮夫人闹着跟他离婚,家里正乌烟瘴气着。”

  “事情还没结束,”程亦铭镜片底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你且看着吧。”

  明锦低头。

  他比程亦铭高一些,坐着也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程亦铭挺直的鼻梁,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窗户照进来的淡淡阳光下,从冷白的皮肤上映出一小片阴影。

  明锦看得出神,搂着他的手不由紧了半分,很快又克制地松开,回神道:“什么?”

  程亦铭以为他问的是“看着什么”,于是抬眼,似笑非笑地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手势时。

  他启唇,慢条斯理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让明锦心火沸腾的东西:“看他也经历一遍你所经历过的,看他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愚蠢样子又多可怜可笑,看——”

  “看他们如何,一步步堕入地狱,垂死挣扎。”

  ……

  与此同时,明家。

  “你帮帮我吧明斐,”阮易抓着明斐的手,眼中尽是哀求,“我实在不知道找谁了,我走投无路了,明斐,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了……还有伯父伯母,求求你们了!”

  明斐坐在沙发上,看看旁边面色严肃的父母,再看看一脸憔悴的阮家夫妻,张了张口,不知该不该说话。

  “你们这是惹上大麻烦了,”明家主皱着眉,“阮家要是真的做过这些事,我们想帮也帮不了……”

  “我们就是一时鬼迷心窍!”阮易立刻焦急道,“我爸他被人骗了!不然不可能做出这些事的!”

  阮家主脸色一黑,却没反驳,夫妻俩都用隐约求救的目光看向明家主和明夫人。

  现在也只有明家有能力帮衬他们一把了。

  阮易催促般又喊了一声:“伯父伯母……明斐,你说句话啊!”

  明斐坐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真的只是……被人骗了吗?”

  阮易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他说着,眼里迸发出一点喜色来。

  他知道明锦这个弟弟比过去的明锦心眼还少,又特别重情义且心软,只要让他松了口,疼爱他的明家父母松口也不是问题。

  看着明斐低沉犹豫的神色,以及妻子不落忍般的神情,明家主叹了口气,沉声道:“算了,不就是几千万的债款,这是支票,你们——”

  “爸!”

  明斐打断了他,挣出阮易的手,抬头看过来,神情恍惚,“别帮。”

  阮易震惊,失声道:“明斐!!”

  阮家夫妻俩的表情也一下子就变了。

  明家主顿了顿:“你……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他这个一心爱恋阮易的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明斐却苦笑了下:“我说,别帮,他在撒谎。”

  阮易着急忙慌,一时也忘了自己的病弱人设,抬手要去捂他的嘴。

  但因为前段时间受伤还没好全,他的动作失败了:“明斐,你在说什么……”

  明斐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关于我哥……明锦,被赶出明家的原因,我早就知道了。”

  明家主额头青筋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起这个:“……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爸,妈,”明斐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所谓的偷换孩子……其实都是阮易骗你们的吗?”

  阮易僵在原地。

  明家主脸色沉下来:“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明夫人愣了一下,嘴里也说着“不会吧”,但立刻下意识地就去看阮易的反应,见他表情僵硬,登时心一凉。

  “可他告诉你们的事情,又有多少证据呢?”明斐眼神悲凉地看着他们,“你们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似是而非的挑拨和若有若无的证据,也不愿意去考虑一下哥的感受。”

  “我有时候会觉得你们真的很冷血,现在又很疑惑,为什么你们能对外人伸出援手,却连给大哥一个留下来查清真相的机会都不肯。”

  阮家人还在这里,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指责冷血,明家主有些恼怒:“住嘴!”

  明斐顿了一下,却还在说:“哥让我不用告诉你们,可我一直觉得不行,凭什么误会了他,误会了我曾经的养父母,让他受了这么多苦,最后你们还呆在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里安然无恙?”

  明夫人踌躇着掂量他话里的意思,却也有些为他的语气不高兴:“小斐,这些事我们改天再说……”

  “改不了天,”明斐低下头,“我确实没有阮易在这件事上说谎的证据,可我之所以不相信他,是因为他不止对大哥做了这一件事。”

  明家夫妻对视一眼,同时一滞:“什么意思?”

  明斐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打开围脖,递给他们:“你们自己看吧。”

  夫妻俩狐疑地点进了热搜词条。

  继而神色慢慢变了。

  而旁边的阮易也跟着慌忙打开了手机。

  他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他做过的所有事,都被爆出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看着评论区里肆意谩骂的评论,阮易有些出神,又感觉如鲠在喉。

  这些他曾经在明锦的围脖底下看到的、让他感到愉快的恶意评论,如今全都反馈了回来,来到他的主页,铺天盖地,一字一句都将他贬低到了尘埃里。

  旁边的阮家夫妻明里暗里地踹了他好几脚,他却仍然神情恍惚,不为所动。

  这就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