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鹿为啥不叫呀。”黎思瑶指着身后的院子,“那些驴马烂子就可劲儿叫。”

  “咳。那叫非洲野驴。”黎英睿纠正道,“长颈鹿脖子太长,声带和肺离得远,不好出声。”

  “好可怜呀。”黎思瑶晃着手里的胡萝卜,“哑巴鹿鹿。”

  黎英睿摸着她的小脑瓜,柔声安慰:“它们会用次声波交流。只不过咱们听不见。”

  这时就见一头长颈鹿优雅地往这边走,黎思瑶赶紧拽肖磊,“肖磊!快举高高!”

  肖磊掐着黎思瑶的咯吱窝,直接把她撂脖颈上了:“够不够高?”

  “好高!”黎思瑶抱着他的脑袋喊,“鹿鹿!看我!美女鹿鹿!”

  黎英睿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闺女倒栽葱,俩手在下边儿护着。

  “别怕。”肖磊紧紧箍着黎思瑶的腰,对黎英睿道,“就你骑我脖子上,都不带摔的。”

  黎英睿被这话逗笑,顺势拍了他后背一巴掌:“我骑你脖子上干什么!”

  不轻不重的巴掌,热乎乎地拍在肩胛骨上。肖磊只觉得勾八一紧,肾上腺素好悬没呲出来。趁着黎英睿看向别处,他紧着喘了两口粗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手摇拖拉机。而黎英睿就是Z形的摇把,随便豁楞两下,他就开始突突突突。

  拖拉机启动了,驮着他的老婆和孩儿。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暖光滤镜:长颈鹿的纹路像菠萝,背后的驴叫像唱歌。就连空气中的粑粑味儿,都变得可爱柔和。

  肖磊完全投入了这场幻觉,真把黎思瑶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仰着头道:“它叼着了就撒手,(别)咬着你。”

  直到长颈鹿卷走了黎思瑶的胡萝卜,肖磊才把她放下来。

  “她舔我手了!”黎思瑶兴奋地道,“再来!”

  黎英睿拿湿巾给她擦手,一脸正色道:“不行,太危险了。”

  “不危险。我抓可牢了。”

  正说着话,黎英睿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对肖磊道:“你陪瑶瑶一会儿。不准骑脖儿。”说罢挤出了人群。

  肖磊牵着黎思瑶站在栅栏前,看着长颈鹿伸出大长舌头,滋儿一下穿鼻孔里,又滋儿一下穿耳朵眼儿里,嘴里像长着一条蛇。

  肖磊心想不怪小孩儿爱看,这玩意是挺神奇。

  这时黎思瑶问他:“胡萝卜从鹿鹿嘴里,掉到肚子里,要多久呀?”

  肖磊想了想,道:“掉不进去,搁脖子里消化了。”

  “竟瞎说。爸爸说过,鹿鹿有胃。还有四个。”

  肖磊低头看向黎思瑶,就见她眼睛里浮上了微妙的嫌弃。被一个六岁小孩儿嫌弃没文化,到底是有点丢人,他赶紧给自己找补:“四个胃竖着排脖子里。我跟你爸都对。”

  黎英睿这个电话打了足足十分钟。刚一回来,黎思瑶就迫不及待地要爸爸抱。

  黎英睿蹲下身,一脸抱歉地跟她商量:“瑶瑶,今天先去姑姑家好不好?爸爸下周再带你来。”

  这话一出,黎思瑶就像是被火烧了。她哆嗦了两下,咧着大嘴哭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撒泼,这回她是伤透心了,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别说黎英睿,就连肖磊都不忍心了。他抱起黎思瑶,对黎英睿道:“要不你先去忙,我带她玩儿?好不容易来一趟。”

  要搁往常,黎英睿绝不会把女儿交给一个认识两周的男人。

  但不知怎的,他此刻竟没有丝毫犹豫:“那麻烦你了,我尽量快点回来。”说罢揉了下黎思瑶的脑瓜,匆匆走了。

  黎思瑶向着父亲的背影伸出手臂,扑腾着嚎叫:“爸爸!!爸爸!!!”

  肖磊擦着她的眼泪,使劲儿颠着安慰:“别嚎了。还回来。你爸还回来。哎,瞅瞅驴马烂子,在那儿捅咕啥呢。”

  黎思瑶撇过头,就见俩驴摞一块儿了。

  她抽抽搭搭地问肖磊:“它俩...干...哈呢...”

  肖磊刚才只顾着转移她注意力,没细合计。这回黎思瑶一问,他才回过味儿来。

  本想随口糊弄,又想起黎思瑶刚才鄙夷的眼神。于是便本着科普的精神,学着动物世界里的旁白道:“那啥,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交...它俩刚才唠嗑来着,唠着唠着急眼了,打起来了。”---门口的盆栽碎了,满地的土渣子。屋里散落着灯罩碎片,椅子,损坏的电脑。墙上‘海鲜来了’几个大字歪歪斜斜,‘鲜’字的羊还少了一半儿。

  陆昊握着手机,坐在狼藉中央的桌子上。

  黎英睿踩着一地碎玻璃渣走了过来:“报警了没?”

  “领头的都抓进去了。”陆昊睁着一双红肿劳乏的眼睛,无助地看向黎英睿。

  “黎总。海鲜来了...是不是做错了?”

  黎英睿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刚才接到陆昊的电话时,他并没有很意外。

  他看重这个项目,不仅因为创始人合他心意,也因为他看到海鲜来了具有的绝对优势。

  传统的海鲜产业链,从产地到达终端,需要经过销地一批、二批、三批等环节。一批毛利50%-100%,二批毛利5%-10%,三批毛利15%-20%。

  经过中间商的层层加价,以及多次物流运输,最后到终端的生鲜,不仅价格贵、质量还差。

  而海鲜来了直接把生产和终端对接,既保证了价格的透明度,又保证了产品鲜度,极大地提高了海鲜行业的效率。但问题随之而来——他动了传统经销商的利益。

  少了生意的经销商气急败坏,找人砸了陆昊的公司。没有设备,员工不敢来上班,后台的bug都没人修复。公司风雨飘摇,陆昊本人的心理也遭受了严重挫折。曾经的雄心壮志,变成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以牺牲别人的利益为代价,来达成自己的成功。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是‘缺了大德’?

  黎英睿坐到陆昊旁边,和他肩并着肩。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听我讲个有关‘创造’的故事。”

  陆昊偏头看他,眼里含着深深的疑惑。但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问。而是谦逊地请教道:“愿闻其详。”

  黎英睿掸了下裤子上粘的小纸屑,缓缓道:“1764年,在英国兰开郡,有个叫詹姆斯的纺织工。一天回家,他不小心踢翻了妻子的纺纱机。刚要扶起来,他注意到被踢倒的纺纱机居然还在转,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dìng)变成立着的了。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是不是就能纺出更多的纱?他非常兴奋,马上试着干,第二天就造出一个纺轮带八个纱锭的新纺纱机,并用他女儿的名字‘珍妮’来命名。

  ‘珍妮机’效率是原来的八倍,纺出的纱质量也好。他不仅自己用,还往外卖。珍妮机的销量越来越好,詹姆斯也日渐富裕。

  但有一天,一伙人突然冲进他家,不由分说地打砸抢烧。

  原来,珍妮机的发明提高了棉纱产量,导致织布厂收购棉纱价格下跌。那些没有珍妮机的纺纱工人,不但产量低,又卖不出好价钱。日子久了,他们的积怨爆发,认为是詹姆斯害他们陷入困境。

  甚至还有人放火,点燃了詹姆斯的房子,把他们夫妇赶出了小镇。

  詹姆斯夫妇流落街头,却还是在努力地改进珍妮机。

  直到1768年,詹姆斯获得了专利;1784年,珍妮机增加到八十个纱锭。等到1788年,英国已经有两万台珍妮机了。正是珍妮机的出现,才使大规模的织布厂得以建立,造就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这就是创造的故事。”黎英睿拍着陆昊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创造’的故事,从来都是和‘破坏’一起发生的。被颠覆的旧产业,会不可避免地消亡、淘汰。而带动新产业,击败旧产业的这批人,往往被叫做:企业家。”

  陆昊回握着黎英睿,眸光闪动。

  “当然了。创造带来的回报,也是我这样的投资人所寻找的。”黎英睿挑了下眉毛,狡黠一笑,“这个回报叫做:超额利润。”

  陆昊也笑了,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黎总...我,能叫你睿哥吗?”

  【作者有话说】回家后。

  大公主:闺女儿,玩得开心吗。

  小公主(点头):开心。看鹿鹿。肖磊说鹿鹿四个胃排脖子里,胡萝卜一边掉一边消化。到肚子里就直接变成了粑粑。

  还看驴马烂子唠嗑来着,它俩唠唠急眼了,就骑一块儿了。肖磊说因为春天来了。

  大公主(第二天上班)(指着磊子)(拍响惊堂木):来人!把这个山炮给我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