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市里下了几场雨，又飘了几场雪，雪化了又落,落了又化，湿湿哒哒的,格外黏糊。
好在容攸然是不用出门的。
这么冷的天,他不想出门。更不提,褚峥之前给他买的秋裤已经到了。
看着那两条洗干净晾在露台的黑色秋裤,容攸然嗤笑了一声。
他才不穿这玩意儿。
不过他怎么没见褚峥穿过？
褚峥不穿给他穿？？
恐怕有些离谱吧……
不等容攸然打开淘宝给褚峥买几条同款秋裤,他居然接到了霍曙明的电话。
“打电话来什么事？”是不是还想找他参加路演的？
他不想去，太冷了。
出门褚峥一定逼着他穿秋裤。
那就太特么的丑了。
他宁愿不出去。
不想霍曙明表情严肃：“你知道你有个爹在找你吗？”
容攸然：？？
五分钟后,从霍曙明那儿得知容享贵已经出来,并在四处寻找他消息，那一刹那的容攸然如同被雷劈中。
容享贵……怎……怎么会……
这么快就出来？
况且就算出来了,为什么还能找到霍曙明那里？
霍曙明的电话没挂，他难得语气这般严肃：“你之前不是说你爹已经死了吗？这个爹又是从哪出来的？”
容攸然咬牙切齿：“我恨不得亲手把他给刀了。”
霍曙明愣了愣：“那倒也不必，法治社会……还是不要动刀动枪。”
容攸然压下心中的暴躁与怒火：“他同你说什么了？”
“嗤,就问你在哪，还有你的联系方式，老子没搭理他，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我的手机号。”霍曙明安慰他，“你放心,我没把你的消息泄露给他，但我瞧着他不像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人。”
容攸然的呼吸促了促：“这事多谢你了。”
他难得礼貌,霍曙明竟有些不习惯：“你说这话可就生分了,你现在和我哥在一块儿，我们关系可就更进一步了。”
提到褚峥,容攸然默了默：“这件事……”
“这件事不告诉我哥？”
“嗯。”容攸然磕了磕，“我亲自同他讲。”
霍曙明点点头：“不过你放心，我哥他绝对靠谱！”
容攸然没说话了，这不是靠谱不靠谱的事情。
而是他突然觉得，褚峥这样好，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他现在这样是不是耽误他了。
不，不是“是不是”。
而是一定。
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容攸然更了解容享贵。
他已经找到了霍曙明这里，一定会搅得整个影视城都翻天，那么迟早会找到他，像一只只会攀附他人生活的吸血虫。
只要让他找到褚峥这里，他就会变本加厉。
他现在拥有的东西，容享贵会全部吸纳过去，更不提，他身边还有褚峥这座金香饽饽。
容攸然真的很难想象，会借着他吸褚峥的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
褚峥觉得容攸然今天似乎情况不对。
总是捧着手机，还一个人背对着他，不是有肌肤饥-渴症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不黏着他了，难不成这么快就脱敏了？
“在看什么呢？”放好洗碗机里的碗，褚峥坐在容攸然旁边。
容攸然却立刻压下手机：“没什么。”
褚峥眉头轻挑。
当真没什么？为何他感觉容攸然有心事，还不同他说。
“是稿子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容攸然愣了一下，他转移了视线：“差不多吧，就是最近……反正……写的不太好。”
“急什么。”褚峥轻笑了一下，“不会养不起你的。”
如果是原来的容攸然，一定会跳起来，并言义正言辞的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养。
可现在容攸然只是面容僵硬了一下。
褚峥眸色暗了暗。
不对劲。
容攸然就是不对劲。
“当真没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没有啊。”容攸然打哈哈，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压下眼底的一层阴郁，“真的只是，最近稿子写的太累了。”
“嗯。”
见他不说，褚峥没有继续逼问。
-
只是次日褚峥拨打了霍曙明的电话：“容攸然打算怎么做？”
开门见山，把霍曙明都给问懵了
霍曙明眨了眨眼，这才哽了一口气道：“容攸然这么快就同你说了？”
褚峥不动声色，继续炸他：“嗯。”
霍曙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是容攸然的家事，但是容攸然和褚峥现在的关系……似乎褚峥的确有权知道，说不定还能帮帮容攸然。
霍曙明小心斟酌语句：“容攸然不告诉你，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但现在他告诉你了，我也就不瞒着了，就是容攸然的那个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找我问容攸然在哪。”
“容享贵？”
看褚峥都把容享贵的名字说出来了，霍曙明也大胆了起来：“我瞧着容攸然的那个爹不是啥好人，还向我打探容攸然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存款怎么样？有没有房子和车子？”
霍曙明嘟囔着：“哪有这样的爹啊？都不问问容攸然怎么样，就盯着容攸然的工资看。”
褚峥打断他：“你知道容享贵现在在哪吗？”
霍曙明仔细回忆：“好像在什么星星旅馆，不过我也记不清了，当时还说让容攸然去找他。”
当然原话没这么好听，容享贵出口就是脏话。
喊容攸然兔崽子。
后头满口都是生-殖-器-脏话。
这话他不敢说给褚峥听，怕褚峥生气。
但褚峥现在已经生气了，挂断电话，明亮的办公室瞬间冷如寒冬。男人硬朗英俊的面容透着股高深莫测的意味，单薄的唇线却咬得很死，更不提那双黝黑的狭长双眸，黑黝黝的，诡秘怪诞。
星星旅馆。
整个黎江市能有多少的星星旅馆。
所以容攸然瞒着他的事就是容享贵回来了。
逐渐加粗的呼吸声足以彰显男人内心的不平静。
或许并非隐瞒。
而是这种在遇到危险时，可能性地再次把他推到门外的行为。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曾经他问过容攸然，如果再遇到骆祺云他会怎么做？
当时的容攸然就说，能解决靠自己，解决不了找警察。
他就没想过。
同他说一声。
哪怕，只是让他有个知情权。
很快，霍曙明的电话打来了。
电话里的霍曙明声音粗喘，紧张万分，背景声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下的声音，俨然场面已经失控。
“褚哥！你快来影视城边上的这个星星旅馆！容攸然和他爹打起来了！”
褚峥去得很快，什么文件、会议、和合同，都被他搁置在一边。
甚至董秘都没带。
拿着车钥匙，一路走向地下车库。
开车前，又打了容攸然的电话。
无人接通。
霍曙明的手机，也是如此。
-
星星旅馆这边。
已经一片狼藉，老板娘瓜子都顾不上嗑，想上来又不敢上，只能在旁边急的直转。
是容享贵先动的手，还抢了容攸然的手机和钱包。容攸然这才还手，只不过打得很凶，拳拳到肉，似乎想要立刻把这个人处理掉。
霍曙明只觉得离谱，搞了半天他在中间两头不当人，容攸然问他容享贵在哪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事容攸然还没同褚峥说。
但不等他心间一凉，更让他发寒的场景出现了。
容享贵这个疯男人居然一下子掐住了容攸然的脖子。
口里喧嚣着让他把手机钱包全都给他，还要往容享贵的手里转五十万的现金。
在房门外等着的霍曙明第一反应就是打给褚峥。
最后便是打给警察。
自然是警察来的快一些，查看了监控记录，又发现容攸然身上的伤，又有霍曙明这个认证，最后把容享贵抓进去关几天。
容享贵走后，容攸然的面色依旧冷凝。
他嘴角带着伤，狠狠的伸出拳头擦拭去血迹。
而褚峥来时，看到的就是警察处理完毕，而容攸然坐在沙发椅子上愣神的场景。
还是霍曙明先出声：“褚哥！你终于来了！警察都把容享贵带走了！”
褚峥没理他，浓云遮脸，极力忍着狂躁：“你和我过来。”
容攸然看到褚峥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随后就是不安。
极为强烈的不安。
他不想褚峥生气，但褚峥一定会生气，容攸然僵硬的跟了上去，心情复杂，又裹挟着怎么都嚼不碎的酸涩。
褚峥自然是很生气的。
容攸然瞒着他和容享贵见面。
还同容享贵动手。
那现在如何，容攸然都带了伤。
但他看到容攸然的反应就心软了。
容攸然没带眼镜，湿红的眼睛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小心的试探着。
褚峥长叹一口气：“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听到分手，容攸然眼睛更红了，脸色也变得苍白。
明明他该分手的，自己这样的家庭就是定时炸弹，谁能守着炸弹过一辈子。
而且不提他就是个百分百爆炸的炸弹。
没遇见褚峥前，他自己可以被伤得体无完肤，但遇见褚峥后，他舍不得。可这种情感太过复杂。褚峥对他太好了，从初遇到如今，他……舍不得……舍不得拉下褚峥入泥潭。
“要分的。”
话音刚落。
褚峥暴戾气息难掩，乌云遮脸。他捻捻手指，这是他很少烦躁时才有的动作。
“可我不想分。”
刚在脑海里浮现一万条不分手的原因，褚峥的思维被容攸然骤然打乱。
“不想分？”
“嗯。”
这句分开，明明他该说，但心中强烈交织的不舍还是占据了上风。
容攸然狠狠地抹去眼泪，没带眼镜，瞳仁明亮：“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不，没有什么所谓的配上。
褚峥哑然，想说的话被容攸然打断。
容攸然：“我就是个没钱的穷编辑，房子没有，车子在还贷，还有个刚出狱的该死的爹，但我保证我会努力挣钱，那个爹我也一定能处理好他……被关十年不够，我我一定能找到他别的证据，再次送进去……褚峥，你等等我，等我把他送进去，处理好一切，我再来追你。”
容攸然还在安排着他那个便宜爹的去处。
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可怜极了。
褚峥长吸一口气，等他终于消化完了所有的情节，他表情严肃：“宝贝，你知道说完这话你有什么后果么？”
宝贝……
都这个时候了，褚峥还喊他宝贝。
容攸然忍着苦涩：“知道，但我要说，我怕我以后没有机会……”
“容攸然。”褚峥声音很低，哄人时很有磁性。
容攸然莫名安静了下来，这可能是他能享受到的，褚峥的最后一份温柔。
泪水瞬间冲破眼眶。
褚峥这次是真的没法子，不经意就可怜的惊心动魄。
招惹容攸然难过，他也不好过。
男人粗糙的指腹捻去水渍，他低头认真道：“宝贝，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不分。你主动分手我也不同意，别怪我霸道，到了我手里的宝贝，我绝不允许再从我手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