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次,几个保镖算是彻底被江朔吓坏了,再也不敢留他独自一个人在公寓里。

  于是一切又回到最开始的模样,六位保镖二十四小时轮流守候在卧室门口,闹腾了一轮,江朔又把自己关回了卧室,整天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总之干什么都行,厨房是别想再踏进去半步。

  “坐牢都还能偶尔放个风,换谁被这么关着能不疯——”

  客厅里,一位保镖打着游戏,看了眼同事从房间里端出来的饭菜,忍不住小声嘀咕。

  .

  “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这天,医生照例来为江朔做身体检查,骤然听见这个声音,在场的人竟不禁都愣了一下。

  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的是谁,医生惊讶地抬起头,随即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他对江朔这段时间的事迹略有耳闻,有些彷徨无措地看了眼旁边的保镖,好像生怕他一下子扑上来抢,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啊?手、手机——”

  “我要给陆邵坤打个电话。”江朔一脸诚恳地向他解释。

  “……”

  话音落下,几位保镖快速地对了下眼神,顿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急急忙忙送走医生和护士,保镖对江朔说,“江先生,陆先生这段时间现在很忙,您专心在这里——”

  “我知道,”江朔看着一下子愣住的保镖,“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八百回了。”

  “……”

  “我知道他很忙,我就想给他打个电话,花不了他几分钟的时间,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他。”

  他平静的语气和神情让保镖们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一群人脸上写满了为难,“江先生,这个——”

  打电话明显不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况且这段时间就连他们都无法联系上陆总。

  “把手机给我!”

  哐啷一声,江朔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踢翻在地!

  桌上的东西登时撒了一地,几位保镖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阻拦,“江先生,请您冷静!”

  “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就像一头被逼到发疯边缘的野兽,江朔用力挣脱他们的钳制,“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客厅里那些熟悉的摆设被一件一件砸在地上,崩裂的瓷器在巨响中滑向客厅各处,保镖们冲上去试图将他拉住,可掌心里的手臂细得令人胆战心惊,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江先生,您冷静一点——”保镖们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他将整个客厅砸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才渐渐停下,凝固的空气中,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在还未彻底平息的惊恐中突突凿击着喉咙。

  江朔立在满地狼藉中,大声喘着粗气,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墙角的监控,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

  监控如一只漆黑的眼,沉默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紧盯着监控摄像头,苍白的嘴唇缓缓嗫嚅,“陆邵坤,你个王八蛋——”

  长久的寂静,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他冷笑一声,踩着满地碎片趔趄地后退一步,突然扭头冲进走廊右侧的房间,抓过旁边的凳子举向半空,狠狠砸向那台X光机!

  哐一声巨响,昂贵的机器顿时炸开刺眼的火花!

  房间里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群保镖不知所措站在客厅,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发泄。

  整台X光机眨眼间被砸得支离破碎,噼啪闪烁的火星不断迸射,手里的椅子掉在地上,江朔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袭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嶙峋的脊背弯下去,他抱住脑袋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这回是彻底疯了吧。一位保镖走过去,神色复杂地想要将他扶起来,“江先生——”

  啪。一滴泪落在地上。

  那人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碎语声从眼前这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里传出,江朔抱着脑袋,看着眼前废墟般的地面,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你满意了吗?你现在满意了吗?”

  保镖面有不忍,回头看向身后其他人,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不然就联系一下那个女人,问一问那什么陆总吧?这人都变成这样了,再关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江朔猛地起身,冲进卧室将自己关了进去!

  几秒后,听见里面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几位保镖顿时大惊失色!

  “快去拿钥匙!”

  砰!砰!

  厚重结实的木门在一脚接着一脚的重击下沉闷震动,保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江先生!开门啊,江先生!”

  几秒后,木门在轰一声巨响中砸在墙上,保镖们一股脑冲进去,随即瞳孔一缩,惊慌地涌作一团扑向床边!

  “江先生!!”

  江朔被扑倒在地,手里的碎瓷片被一把夺走,摊开的手掌上全都是血。

  胸腹一颤一颤,飘出古怪的气音,保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看他缓缓抬起头,胸前的衣服顷刻间被血水浸透,泪痕交织的脸上又哭又笑。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彻底疯了的男人,一群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灵盖阵阵发麻。

  .

  几个小时后,接送的车子停在楼下,保镖们小心翼翼护送江朔下楼,原本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看着一脸麻木的江朔,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脖子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江朔看着窗外的街景,安静得像块死气沉沉的木头。

  春节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街上依然有不少商户门前挂着灯笼,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车子驶过,将江朔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映得有些红润。

  大街小巷人群穿梭不息,所有人脸上无一不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拧开了车载广播。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主持人欢快的声音,稍稍驱散了凝结的寒意。

  保镖看了身旁一眼,犹豫一瞬,最后选择了默许。

  江朔不怎么关注歌坛,平时听的歌也都是些十多年前的老歌,广播里这位年轻歌手的声线温柔舒缓,听着听着,江朔不禁微微侧目,木然的面庞浮现一丝动容。

  等到一首歌过去,主持人说完一大段话,背景里响起一首劲爆的摇滚乐。

  江朔将脸转回向窗外。

  保镖一直在前面关注着他的动态,见状赶紧换台。

  一连换了几个台,终于又找到一首舒缓的情歌,而且还是首粤语老歌,江朔的眉眼稍稍舒展,看起来听得很是认真。

  见状,司机和保镖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高速,车子准备右拐进旁边的小路,就在这时,左侧车道一辆捷达突然向右侧加塞过来,司机避之不及,只听一声轻响,两辆车发生了剐蹭。

  司机无奈皱眉,和对方隔着车窗打了下招呼,双双将车停在了路边。

  “江先生,稍等片刻。”

  司机锁上门,和保镖下车同对方进行交涉,江朔一个人坐在车上,广播里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的换,十分钟后节目结束,等广告过去,广播里却换成了另外两个主持人,照例和听众寒暄几句后,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最近娱乐圈里的八卦。

  江朔看了眼车前,司机正在填保险单,保镖站在旁边,脸色明显透出不耐烦。

  “系啊,被影到??——(对啊,被拍到了)”女主持人神秘兮兮的语气。

  “真系假嘅,我唔信,玉女欸,好靓嘅啊!(真的假的,我不信,玉女欸,好漂亮的)”男主持人羡慕道。

  “唔信你去睇了,上个礼拜杂志封面都系。(不信你去看了,上个礼拜杂志封面都是)”

  “好喇好喇,人哋陆总有钱又靓仔,我识得啦!(好啦好啦,人家陆总有钱又英俊,我懂得啦)”

  “就系了,仲噘醋,回去照镜子了咩?(就是咯,还吃醋,回去照镜子!)”

  “哇! 咁多年嘅拍档——(哇!这么多年搭档)”

  江朔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的调频数字。

  “陆邵坤同薛玲玲,哗,狗仔呢相影嘅认真,半山豪宅好,唔系,好郎才女貌!(陆邵坤和薛玲玲,哇,狗仔照得不错哦,这半山豪宅,不是,好郎才女貌)”

  “哈哈哈哈,新一代玉女掌门薛玲玲,我系女人我都激动嘅啦,(哈哈哈哈,新一代玉女掌门薛玲玲,我是女人我都激动啦)”女主持人咯咯笑着,突然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搭档,“你知呢个薛玲玲称号咩?(你知道薛玲玲的称号吗)”

  “咩啊?”

  “就系小柳絮飞咯!”

  “哇!”

  意味深长的声音。

  整个车厢充斥着两位主持人热烈的讨论。

  十分钟后,司机和保镖回到车上,广播里正在播放薛玲玲的新歌,不愧是新一代玉女掌门,歌声婉转动听,就在一分钟前,主持人还在调侃这是被爱滋润过的歌喉。

  保镖惊了一下,立刻伸手关掉广播,甚至忘了要掩饰,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

  江朔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神情与之前无异,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