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在这个山村里还是不流行的,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是能土葬就土葬。因而村委这话一出,再多的不满也压了下来。

  俞少宁听他们说了些会议上的事情,问道:“那什么时候去帮忙?”

  “今晚就开始,殡丧队已经来了。”罗勉揽着人往回走,“我问了下,会去势的那个大伯有时间,一会儿你跟我们上去,把甜甜带上。”

  “嗯?不带卉卉?”

  陆外公在旁边笑:“咱们这可没有给母狗开刀的条件。”

  公的绝育简单,划一刀,三两下就把东西取了,那母的绝育可是要剥开皮肉的。

  俞少宁之前也没养过狗,真没想到性别之间的差别,闻言抓了抓头,“那也行吧,不过以后有条件了,还是得让卉卉也绝育掉。”

  “行,我记住了,你放心。”

  罗勉满口应下。

  ·

  在家里休息了半个小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俞少宁给甜甜套上了牵引绳。

  另外三只见状,有些心动地凑近,想要跟他们出去玩,被陆外公哄着拦着堵在了客厅里。

  罗勉和俞少宁这才离开院子。

  院门重新关好,罗勉拍了拍甜甜的狗头,打开车库大门,从中取出家里的拖车,将从家里拿出来的一袋大米放在上面。

  俞少宁看去,就听罗勉道:“去势花不了多久的时间,要是不急你等我会儿。”

  “知道了~”俞少宁拉长声音。

  集体丧礼在村委前的广坪上举办,搭建起来的灰蓝色棚子下,人头攒动,原木色的棺材摆在其中,旁边或多或少地跪着一两个披麻戴孝的人。

  锣鼓喧天,哀悼的唱词冗长却又急速,神秘的音调在山林间回荡。

  甜甜听着那边的动静脚步迟缓,微微上翘的尾巴又摆平了,看着凶巴巴的,路过的村人纷纷顺着离他们较远的位置走。

  罗勉一手俞少宁一手拖车,眼角余光瞥到有人拿着鞭炮,加快了速度。

  两人越过广坪到了上面,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废石上抽烟,看见他俩牵着狗过来,站起身招了招手。

  看来这就是帮忙去势的了。

  “何叔。”

  罗勉喊了声人,俞少宁跟着打招呼。

  何叔应下,从石头上跳下来,先看了看拖车里的大米,“嚯,这么干净呢。”

  地震后东西都埋在了废墟下,虽然整理出来了,但干净的食物还真不多,这会儿看见这些,何叔不由惊讶。

  罗勉沉默地点点头,指了指甜甜道:“之前说好的,麻药可别忘记了。”

  “那不能忘。”何叔抽着快燃到底的烟,“这么大的狗,不打麻药我也不敢下手啊。”他看了眼在后面的俞少宁,压低声音:“罗家小子,你们这是真成了啊?”

  罗勉颔首,“他很好,我们相处得很开心。”

  何叔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同性恋,只反复说着:“相处得开心就好,你们这种,还是感情好最重要。”

  罗勉笑着应是。

  说了两句,何叔引着两人往他家去。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简陋的棚户,因为靠着山壁有几分凉爽。

  工具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俞少宁蹲下来抱住甜甜的狗头,安抚地抚摸着有些躁动的大家伙。何叔见状拆开麻醉剂,动作迅速地给甜甜来了一针,大狗还没反应过来就失了力气,晕乎乎晃了两晃,原地倒下了。

  俞少宁猝不及防承受大狗的体重,差点没摔倒,幸好罗勉就在旁边,抵住俞少宁的后背,将狗给抱了起来。

  何叔示意他把狗放到清理出来的台面上,一手刀一手针线的,三两下就把甜甜的蛋蛋给取了出来,将东西丢进塑料袋提着转身:“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收藏这个?要不要带回去。”

  俞少宁:……

  是什么让您对年轻人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抛去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何叔的手艺确实很不错,绝育留下的伤口极小,而且还是皮下缝线,只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

  何叔:“我家用的可是能吸收的那种线,你们不用担心别的,就是最近天气热,注意伤口发炎的问题,也别让狗舔。”

  罗勉应了,问:“麻醉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何叔挠了挠头,“两三个小时吧,说明书上是说畜生都能用,时间应该差不离。”

  两三个小时。

  罗勉心里有了盘算,将大米递给何叔,将甜甜放到拖车上面,牵着俞少宁往广坪那边走。

  “你在这边坐会儿,我帮下忙,晚点过来送你们回去。”说着,罗勉拿了条凳子放到俞少宁身边,蹲下来看着他,“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四处走走,遇到说话不好听的别搭理。”

  农村里对同性恋基本还是歧视状态,罗勉是真的很担心俞少宁受委屈。

  俞少宁好笑:“你去忙吧,别担心,有事我就喊你。”

  “好。”

  罗勉带着担忧走了。

  广坪内十分的热闹,死者家属的哭声连成一片,热心帮忙的人家来来往往,偶尔有从地震中幸存的动物穿梭在人群中,想捡点东西填饱肚子。

  俞少宁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地震使得人们粮食紧缺,猫狗也就饿了好几天,身形分外瘦削。

  指间穿梭过甜甜粗糙的背毛,走神间,眼角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你也要去山上吗?”

  罗勉走近拉住他的手,“估计要不短的时间,甜甜要是醒了就先回去,拖车放在这里,晚点我回去的时候会带上的。”

  “好。”俞少宁点点头,又叮嘱道:“上山注意安全。”

  本就山路难行,前不久又地震过,有不少地方开裂,甚至山体滑坡。

  “我心里有数。”

  罗勉抓着老婆的小手捏了会儿,想要亲亲人,又怕俞少宁会恼羞成怒,只能转而亲亲纤细漂亮的手指,跟上大部队。

  人走远了。

  俞少宁手指微微蜷缩,坐回凳子上。

  甜甜的麻醉效果结束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一点,晕乎乎的大狗站起来,左摆一下右摆一下,蹬着拖车摔了下来,正好砸在俞少宁的身上。

  俞少宁不得不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它,以期避免他们俩摔倒在地的惨剧。

  甜甜晕乎乎地盯着俞少宁看了两秒,厚实的大舌头伸出来直奔俞少宁的脸,俞少宁躲闪不及,被甜甜舔到了嘴巴。

  俞少宁:……

  俞少宁一抹嘴,嫌弃地往甜甜毛发上一擦,“坐稳,你脏死了!”

  甜甜歪头:“嗷?”

  俞少宁有些受不了地拍拍它,等狗子坐稳了,借着口袋遮挡取了包纸巾出来,用力擦了两下被舔到的地方。

  他一脸嫌弃,大狗歪着脑袋看了两秒,凑上来又是两口。

  俞少宁: !!!

  甜甜完全没有察觉到俞少宁的崩溃,开开心心舔了两下,看见只不认识的狗,晃悠着站起来要去玩,结果没走两步就原地摔了个狗吃屎。

  真·狗吃屎。

  俞少宁擦脸的动作缓缓顿住,盯着甜甜,再看看它前面那坨不明物体。

  这一刻,呕吐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呕——”

  ·

  月光洒在院落里,树叶随风沙沙响。

  陆外公喝着水,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

  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心累的俞少宁拖着拖车,将还没有醒好麻醉的甜甜给拖了进来。

  陆外公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疑惑起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遇到点事,呕——外公你别碰甜甜!”

  俞少宁说着就急匆匆往家里跑,陆外公疑惑地站在原地,和甜甜大眼瞪小眼片刻,在大狗伸出舌头要舔嘴巴的那一刻,眼尖地瞅着一些脏东西。

  老人家动作飞快地捏住甜甜的舌头,皱眉:“你这是干啥了。”

  再次舔嘴失败的甜甜:呜呜呜呜!

  这会儿俞少宁已经拿着一次性毛巾跑出来了,湿漉漉的毛巾往狗子脸上一糊,俞少宁一边干呕一边擦,还不忘问外公:“您手上没沾着脏东西吧?”

  陆外公看看手,摇头:“没有。”

  他实在是好奇俞少宁如临大敌的原因,不由将手挪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嘶,熟悉。

  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放下手,神情不变,只是往屋后去的脚步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俞少宁折叠了两次毛巾,确定给甜甜擦干净下巴了,将东西往垃圾桶里一丢,又朝着后屋跑,手上臭死了!

  麻醉还没醒的甜甜疑惑歪头:“嗷呜?”

  洗完手回来,俞少宁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弄了条一次性毛巾,抱着甜甜的脑袋仔仔细细擦了个遍,然后才把狗送回客厅。

  冷空气吹散了一身的热气,汗水渐渐冷凝。

  俞少宁摸摸另外三只的脑袋,看着甜甜又有些发愁,家里没有伊丽莎白圈啊,甜甜舔着伤口就麻烦了。

  陆外公见他发愁,随口问到原因,乐了。

  “这有什么,拿布弄个圈给围上不就行了?你要是觉得不结实,回头让小勉给准备个木头框子让甜甜带。”

  俞少宁含蓄拒绝了后面那个建议,拿着陆外公提供的白麻和旧衣服,一手针线试图开启手工达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