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过段时间大家情况好些了,咱们再上去问问。”

  “不用过段时间。”罗勉给围墙大门落锁,牵着俞少宁的手下山,“这几天死了不少人,估计很快就要大肆办丧事了,我上去帮忙的时候顺带问问,要是还能弄,第二天再带去就是。”

  山村和城里不一样,大家还遵循着入土为安的习俗,少有火化的,因而丧事的各种规矩也留了下来。

  俞少宁闻言,下山的动作顿了下,“我是不是也要去帮忙?”

  这个罗勉也说不好,只道:“咱两现在是一家,他们请人也会一起请,到时候又不懂的问我就好了。”

  俞少宁点头。

  下山吃过午(夜)饭,俞少宁和罗勉又上了山。

  说是罗勉家成了废墟也无所谓,但该清理的还是得清理,压在废墟下的东西收拾出来洗干净,总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罗勉原本是打算自己整理,俞少宁帮忙打着灯就好的,但架不住俞少宁不听他安排。

  看着身形纤瘦的人在废墟上走来走去,寻找不超过人高的木头或者墙面收进空间,再送到空地上,罗勉就有些心惊胆颤,生怕人踩空摔倒钢筋上。

  好在俞少宁全程都很小心,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情景。

  表面的砖瓦已经清理的差不多,罗勉示意俞少宁站到一边去,提着锤子将房梁架构拆开,一样样背到旁边去。

  俞少宁几次想要伸手帮忙,愣是没找到自己搬得动的。

  帮不上忙,干脆转而帮罗勉擦汗喂水,然后整理下没了房顶挡住的废墟,倒也忙忙碌碌。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也才清理完一部分。

  罗勉拿毛巾擦了把汗,喊俞少宁:“宁宁,回去了,这些等晚上再来弄。”

  俞少宁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地板砖丢到一边,擦擦手起身给罗勉第保温杯:“喝点水。”

  罗勉接过杯子喝了两口,送到俞少宁嘴边,俞少宁伸手要接被他避开了,于是就着罗勉的手小口小口喝水。

  天刚刚亮起的早晨并没有多凉爽,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浸湿衣裳,两人一回到家里就进了浴室洗澡。

  脏兮兮的灰尘被洗去,俞少宁舒爽的呼出口气。

  他抓了两把头发,伸手去接洗发水。

  “嘶——”

  刺痛感传来,俞少宁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好些划伤,被水冲泡过后边缘有些发白。

  他皱着眉碰了碰,估摸着应该是搬东西的时候划到的。

  伤口都不大,也不是很疼,俞少宁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洗头洗澡。

  罗勉洗澡的速度很快,出来时俞少宁还在房间,不到一厘米的寸头干起来快得很,他随意擦了把就放下毛巾,进入厨房。

  陆外公正在做饭,看见他出来就道:“饿了吧?桌上有烧饼,你尝尝看。”

  罗勉于是脚步一转,看见了陆外公说的烧饼。

  表面金黄酥脆的,一口咬下去,酸菜和肉香交杂,他不由惊叹一声,道:“好吃!”

  陆外公笑呵呵的,“好吃就好,我在手机里翻到的视频,这还是第一次弄呢。”

  罗勉两三口吃完一个,饥肠辘辘的肚子反倒被勾起了馋虫,又拿了个烧饼走到陆外公身边,“外公,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厨台上已经摆了三四个菜,应该快了?

  陆外公闻言就道:“你去催一下宁宁,马上就吃。”

  “好嘞!”

  罗勉应下快步往房间里去。

  “宁宁吃饭……”

  房门被人推开,坐在床上的青年正拿着药膏往手上挤,听见声音头也不抬:“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罗勉皱着眉走到他身边:“你手怎么了?”

  俞少宁没听出不对来,道:“应该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刚刚洗澡才发现。”

  他说话的时候,罗勉已经看清楚了俞少宁手上的伤口。

  洁白的手掌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划痕和红肿,想想也是,俞少宁就连读书兼职都没干过重活,细皮嫩肉的,哪里弄得了废墟上那些破碎的瓷砖水泥。

  俞少宁正上药呢,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给包住了,他疑惑一抬眼,正对上罗勉心疼的视线。

  “说了不让你弄不让弄,受伤了吧。”罗勉说话恶声恶气的,给他擦药的动作却轻缓的几乎感受不到。

  俞少宁失笑凑近,“这么心疼啊?”

  罗勉抿紧唇,良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应的直白,俞少宁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经历过一次末日的俞少宁对受伤吃苦早有准备,他甚至想着多累一点尽快适应,这样以后日子难过起来才不会扛不住。但现在看着面露心疼的罗勉,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他或许应该娇气点。

  可能罗勉就是网上说的付出型人格?

  也不知道罗勉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这样,思绪翻转间,俞少宁就不由心软了几分,连带着声音也软了:“那我以后不干活了,有事都找你好不好?”

  还在心疼老婆小嫩手的罗勉:?

  虽然不知道老婆为什么改变主意,但是:“好,你自己说的,必须记住了!”

  俞少宁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罗勉的脑袋一顿亲亲,“记住了记住了,肯定不忘。”

  罗勉心花怒放。

  将俞少宁手上的伤口仔细擦过药膏,罗勉抱小孩似的将人抱起来,往厨房里走:“外公准备了好多菜,还有烧饼,你一会儿多吃点。”

  俞少宁靠在他肩膀上,晃了晃脚:“好啊。”

  快进入厨房的时候,俞少宁从罗勉怀里跳了出来,率先进入厨房,“外公,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他就凑到了餐桌面前,“好香啊。”

  “香就吃饭。”

  陆外公摆好碗筷,和两人一起落座。

  吃过饭,坐在客厅里喝了会儿茶,俞少宁就有些扛不住,要回去睡觉。

  陆外公闻言,把罗勉也赶去睡觉:“今天晚上还有得忙呢,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也让我个老骨头活动活动。”

  看着两孩子回了房间,陆外公抻了个懒腰,关掉客厅里的空调,起身去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收拾好厨台后才回房间。

  家里很快安静下来,偶尔有四只狗从厨房进出客厅的动静,接着这些动静也没有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一觉睡醒已经是日暮西垂。

  俞少宁懒洋洋的往床榻另一侧滚动,没有碰到应有的人才睁开眼,罗勉不在房间里。

  他发了会儿呆,被高温影响到迟钝的大脑清醒过来,翻身起床。

  家里的四只还在客厅里窝着,听见俞少宁出来,睁开眼睛朝他摆了摆尾巴,依旧趴在地上不动弹。

  客厅里没有开空调,就一个风扇对着它们呼呼吹,比起房间来要闷热许多。

  左右房间里不留人用不着空调,俞少宁就把客厅的空调给打开了,也让四只狗子舒爽一点。他洗漱过后进了厨房,也没有看见罗勉和陆外公,两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都不在家。

  俞少宁也不着急找人,翻了下厨房里的东西,冲了杯麦片再加一个苹果就算作晚餐了。

  家里没人,一个人有些无聊,他转了圈坐到沙发上。

  电视机是没得看的,手机虽然有点信号,但一个小时有五十分钟再看加载中,俞少宁撑着下巴,回忆起前世的忙碌辛苦的求生生活,不由叹息一声。

  他猖狂了,居然在妄想精神娱乐。

  慢悠悠的吃完晚餐,俞少宁蹲到四只狗身边,拿着梳子给它们梳毛。

  天气热,两只小的还好,甜甜卉卉正是疯狂吊毛的时候。

  俞少宁一梳子从头到尾,再拿起来就是厚实的一层毛发,三两下就能从梳子上取下毛毛饼。

  还挺解压。

  一人四狗折腾的起劲时,罗勉和陆外公回来了。

  说话声传进屋子里,俞少宁拍拍狗头起身,出去迎接两人,“你们出门好早。”

  两人见到俞少宁,就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冲散了面上的悲悯,道:“是办丧事的事情,家家户户都要去人。”

  俞少宁闻言,“要办很多场丧事吗?”

  “不用。”罗勉摇头,“村委那边得了指示召集开会,让家里走了人的一起办仪式,埋也埋在一起。”

  俞少宁:“他们能愿意?”

  之前还说农村家家户户有各自的祖坟坟地呢,这要是埋在一起,不就是单独出来了?

  陆外公给自己点了根烟,“不乐意又怎样,总不能让大家都陪着他们冒险吧。”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他们这里的地震等级虽然不高,但是这么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天灾,造成的损失也不低,不趁早埋了,还指望尸体停灵在外面,带来什么疫病不成?

  俞少宁一听这话,就明白他们商量的时候肯定有人闹了,只不过没闹成功。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当村委提出所有死者一起办丧事下葬到同一处的时候,没有一户同意的,都闹腾的厉害。村委见好话说不听,干脆强硬起来表示,既然不愿意埋在一起,那就弄火堆烧了,大家爱埋哪里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