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光透过窗帘撒入，在洁白的墙壁上投落出光影，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萦绕在空气中，各种仪器在安静的空间内滴滴作响。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尘不染的天花板，痛感后一步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杨煜动了动左手，所幸还能动，没有废。他松了口气。
病房门吱呀一响，林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杨煜朝他勉力笑了笑，林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快步走到床前，仔细端详着他。
他手腕割伤的部位已经包扎好了，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林琼的指尖悬在纱布上方，想要触碰又不敢，眉宇间满是心疼。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杨煜因为自己总是站在杨映堂那边而对自己抱有偏见，林琼也不曾真正怪过他，这世上哪还有一种关系是比血缘更亲密更深刻的呢？
杨煜艰难开口：“母……母亲。”
林琼立马“嗯”了一声，皱眉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拘留所看管那么严格，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刀？”
杨煜别过头，将他的问题忽略过去。
“我爸呢？”
“他去公司开会了，应该开完了就过来了。”林琼想到杨家父子之前僵硬的关系，顿了顿，又接道：“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我让他别过来。”
“你能拦得住他吗？让他来吧。”
杨煜对自己的母亲什么样，还是很清楚的，这么多年来，只要是杨映堂想做的，林琼连个不字都不敢提，让林琼去拦杨映堂，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况且，他也真的想见见自己这个父亲，想知道他父亲现在是什么态度、什么立场。
杨映堂三个小时之后才赶到病房，连西装都没有换，很显然是一开完会就过来了。
见到杨煜，他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有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确认没有之后才放心地坐了下来，轻嘲一声：“你对自己还挺下得去手的。”
杨煜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问：“事情都解决了吗？温思惟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子答应不再追究你做空股票的事情了，不过你那个跟着玩儿的公司，你不能再回去了，反正那些股份也是在谭司誉手上，就让他继续拿着吧。”
对于杨煜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就让杨见澜心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否则以杨见澜的性子，保不准会直接出手，碾死他们那个小公司。
杨煜听完，很平静，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而另一边是——
“那温思惟呢？有没有人为难他？”
“你想多了，没人那么闲，专门去找他的麻烦。他昨天才带队去比赛，今晚还有一场，赢下来的话应该就进总决赛了。”杨映堂的口吻漠然，像个毫无感情的AI一样，客观评价道：“其实，只要你离他远一点，他会过得很好，他的灾难有一大半都是你带来的。”
“……”
这个道理杨煜不是不明白，但这么被人点出来，还是被自己亲爹点出来，还是让他有种哑口无言的愤懑。
他冷硬道：“你懂什么，你又没喜欢过人，我倒是想离他远点，可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要是让我亲眼看见他和别人卿卿我我，恩爱有加的话，那还不如把我杀了。”
杨映堂闻言皱起眉。
他体会不到他儿子这是什么偏执的占有欲。从小到大，凡是杨映堂想得到的，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甚至包括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和大众意义上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在这方面，他永远无法和杨煜共情。
他只觉得他儿子这种过度的执念害人害己。
他还想劝杨煜：“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爱是放手……”
话音未落，被杨煜呛了回来：“那你怎么不跟我妈离婚。”
林琼正在一旁安静地削苹果，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他茫然地抬头去看父子俩。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杨映堂当即就生出了一种想扇他的冲动，但一想到他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忍住了。
他咬牙切齿道：“我和你妈跟你俩能一样吗，你割个腕是把脑子也搞坏掉了吗！”
杨煜与其虽然虚弱，但气势很足，不堪示弱继续反击：“哪里不一样？你以为我妈是真心想嫁给你？要不是有婚约压在身上，你以为就凭你这个烂脾气，你能找到Omega？有幻想力是好事，这么做梦就有点不太现实了吧。”
杨映堂气得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你！”
“吃个苹果。”林琼连忙把削好的苹果塞到杨煜手里，及时打断了即将失控的场面。
杨煜转手放在床头，“一会儿吃。”
杨映堂硬邦邦地命令道：“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妈给你削的，你现在就给我吃。”
杨煜拿过苹果往他面前一递：“那你吃。”
他这是故意曲解杨映堂的意思，杨映堂用眼刀剜了他一眼，但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林琼：“……”
林琼无语扶额。
“算了，映堂，小煜也不小了，他自己有分寸，他喜欢谁就让他去追吧。”林琼柔声劝道。
杨映堂冷笑一声：“没见过谁家追人要人家半条命的。”
林琼：“……”
林琼转头看向杨煜，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杨煜，是否确有此事。
杨煜咬牙道：“那还不是你们非要插手……”
“是你爷爷非要插手。我早就劝过你们了，可惜你俩没一个人听我的，还非要跟我对着干，自作自受罢了。”杨映堂丝毫不留情面。
仔细一回想，在他们刚刚交往那段时间，杨映堂确实多次找两人进行了规劝。
但杨煜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当时单纯以为杨映堂只是什么事都要跟他对着干，不想让他如愿——毕竟这是前十几年父子两人的相处模式。
谁能想到，杨映堂是在真心诚意地暗示他们，提醒他们早做准备，应付杨老爷子。
可惜杨映堂的提示实在太隐晦，他们谁都没有听出来，一意孤行走到现在，落得如今的结局。
杨煜默然转过头，看向窗外。
可是即便爱得这么惨烈，这么狼狈，他也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