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臻回来的第二天清晨，天气预报说的那场雨终于淅淅沥沥下了出来。
李允睁眼，就瞧见身边的他不知何时又睡了上来，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侧身对着李允，露出结实的胸膛。
李允盯着看了会，有点诱惑力，但不多，主要是上次被他抓包以后真的很丢脸。
想到这李允就觉得羞愤，起身，对着这张脸隔空恶狠狠挥去几拳。
约莫是感受到李允拳头带起的一点微风，陈柏臻本来就没真睡，主要是想把胸口露出来看李允往不往怀里钻的。
睁开眼，真是扫兴。
“你几个意思。”他不爽。
“你早就醒了。”李允也不爽，这狗东西预谋已久，就等着自己上钩呢。
还就真差点上了他的当。
“对，不早醒还不知道你对我这种事，想做什么，谋杀吗？”
“你这种坏事做尽的垃圾还需要我谋杀，你走路上就够被雷劈了。”
窗外一道惊雷还就真劈下，哗啦啦的大雨随之而来。
李允和陈柏臻俩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都说不出话来。
洗漱后到吃完早饭，都挺安静，直到出发去画廊，陈柏臻拦住李允。
“坐我车，我送你去。”
“凭什么。”李允拒绝。
“快点，我送送你。”他抓住李允手腕，被甩开。
“我不要你送。”李允很担心陈柏臻太招摇把自己直接送进画廊，然后同事们来问自己和他的关系，李允答不出来。
之前当着李钰江淮锋的面说自己被他包养是主打创死陈柏臻的心态，但在无关人面前，李允断然不会主动提及这段难以启齿的关系。
陈柏臻的父亲说的没错，李允与他，是一段畸形的关系。
“你放心，我不进去，正好就是顺路，我早上也有一大堆事。”陈柏臻约莫看出来点李允的想法，又去抓手。
“你公司在南边，画廊在北边，你顺哪门子的路。”
谎言被揭穿，不耐烦，开始嚎。
“不给操就算了，现在送也不给送了啊。”
李允不想和他掰扯这种事，推他。
“你走开。”
他不动，就堵在门口。
李允没他力气大，推不动，开始急。
“我上班要迟到了。”迟到不要紧，李允主要嫌会被同事针对，本来去那就得看他们眼色。
“那你亲下我，亲下我就放你走。”
李允拧眉，抬头看他，他看上去满怀期待。
不好说这是得寸进尺还是得了便宜卖乖，李允明明觉得自己早上已经摆出副心情很差的样子来，但他看到自己还是会笑。
陈柏臻对自己笑，如若当时心情没差到极点，李允对他也凶不起来。
和陈柏臻的对峙像是在击剑，对方不摆好姿势迎击的话，这场博弈无法开展。
李允发现面对陈柏臻，有时是会这样，会不忍心，会看他心情，来变化自己的心情。
李允意识到这对自己而言不是件好事，就跟和他做爱一样，快要射的时候就开始考虑不到其他事，只是一个劲地还想要更多。
陈柏臻给予的牢笼并非总是坚固冰冷，时常让李允成为温水里的青蛙，煮着煮着就熟透了。
视线缓缓打他这张脸扫过，李允伸手拽住他的领带，往自己这里扯。
陈柏臻被扯得弯下腰，身子还往李允那靠，哪怕李允这张脸上写满冷漠，但很明显陈柏臻被这个动作逗得浑身起了兴致。
“嚯，大早上的玩这么刺激？”他看上去开心极了。
“想亲一下是吧。”李允问。
陈柏臻笑，点头。
李允叫他再往自己这过来点，他照办，然后伸去手，对着他这张侧过去的脸拧过去。
“啊！”陈柏臻脸被李允揪得发疼，喊出来，身子让出大半空隙，李允趁这个机会挤着出了门。
暴雨，乌云遮满天空，唰唰的雨水冲在车窗上，连车外的景色都模糊不清，保镖今天将车直接开到了画廊门口，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停在不远处的车站台。
到达工作地点后，李允就发现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快到中午，有人终于跑过来问李允，今早停在画廊门口那辆私家车是不是李允本人的。
李允摇头。
于是又被问那怎么从车里走下来的。
李允拒绝回答。
但是各种猜测已经在同事圈里传开，因为一辆车，李允身份立马在同事当中有所翻转，甚至有人主动上来帮忙包画。
李允起先觉得神奇，后来又意识到，这个社会就是捧高踩低。
但李俊楠很明显非常的不高兴，尤其是瞧见身边同事一个接着一个都跑去和李允打招呼。
外面的雨还在下，大家的注意力没多久从李允转移到了今天画廊到来的客人身上，据说身份尊贵超级有钱，老板王嘉璟亲自迎接，还陪着一块看画。
李允没来得及参与他们的讨论，被李俊楠叫去干活。
江耀宗走进画廊时，哥哥江淮锋下属的伞没撑稳，一点泥泞落在皮鞋尖上，他走在哥哥身后，一直低头盯着这点子泥点子看，心里有块疙瘩似的存着，不舒坦。
“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事了吗，不然也给你搞个这种的画廊开开？”江淮锋简单和王嘉璟握了个手，客套地寒暄，然后听着王嘉璟热情介绍画作。
江耀宗只是慢吞吞走在后面，盯着鞋尖看，哥哥说什么就随便回什么。
“陈家最近怎么样，看上新闻上说得咋咋呼呼的，还挺热闹。”银制耳钉在水晶吊灯下闪着两眼的光芒，江淮锋今天一身正装，非常人模狗样，走到一幅画前，停下脚步。
王嘉璟笑，也陪着江淮锋站到画前。
“我也是从新闻上才知道他们的情况，毕竟我不是陈家人。”王嘉璟维持着话里话外的客套，搓了搓手。
然后江淮锋的目光就回到了面前这幅画上。
“这是你画廊新签的画家吗？风格我还挺喜欢。”
“江总要是喜欢的话，我叫人帮您包起来。”
江淮锋点头，补充:“我还想见见画这幅画的人，可以提供他的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不随意泄露画家个人信息。王嘉璟没去看江淮锋，视线依旧在这幅画上，“而且，本身这幅画的作者身份就禁止泄露。”
与此同时，站老远的江耀宗百无聊赖在这间画廊里四处张望，听到王嘉璟说起画家身份时，才稍微被吸引走了点注意。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来到了走廊尽头，起先是一位戴着工作证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接着后面有个身形瘦弱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
江耀宗仍旧记得在学校第一天见到李允的模样，那天中午他在教学楼下的花丛和朋友们抓蝴蝶玩，抓到的全部装进瓶子里，有只侥幸从手里扑棱走，又被江耀宗逮住，将它半边翅膀撕去，放在手心玩。
上课铃响起，李允就这么一瘸一拐地打他眼前走过，让江耀宗立马觉得，手里的这只蝴蝶了无生趣，于是扔掉残缺的蝴蝶，转而向那个瘦弱的身影走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江耀宗抓住一个路过的员工，询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李允的残疾人在这工作？”
员工点头。
“他现在在哪儿。”和善礼貌的笑，温暖平稳的话。
“他一般在仓库，你从那条楼梯下去，就能找到他了。”
“谢谢啊。”江耀宗咧嘴，笑，然后顺着脚下这条楼梯往下走。
皮鞋踏在台阶上，有节奏地发出清脆响亮的“嗒嗒”声，充满愉悦。
江耀宗走到底，推开面前这扇没有合好的门，里面没有人。
巡视了圈仓库，办公桌的一部手机忽然响起。
江耀宗瞧见那上面的备注，笑出来。
拿起手机，接通，是视频通话，屏幕那边出现了陈柏臻的脸。
没能如愿见到李允后，本就不多的笑容瞬间消失，陈柏臻愣上几秒，开口问:“你几把谁？”
江耀宗对着手机屏幕笑出声，还招了招手，回:“你应该知道我的，陈柏臻，那晚上，不就是你给我哥打电话叫我回的家。还有印象了吗，我叫江耀宗。”
十分钟后，一辆车直接停在了王嘉璟画廊的后门入口。
黑色的伞撑开，豆大的雨珠砸在那上面，又向外蹦开，陈柏臻顺着外面这道铁质的楼梯直接往上走，进入画廊内部。
李允回到仓库，发现手机不见了。
迫不得已，借来同事手机，给自己手机打过去好几回，无人接听。
为了来画廊工作特地将手机的静音模式取消，照理说就在这附近的话，应该能听到铃声。
但找遍了还是没有。
几名热心的同事包括李俊楠在内都帮李允在仓库里搜了一阵子，最后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去调监控。
不死心又用同事的手机打了过去，那边突然接通。
“喂，您好，请问是您捡到了我的手机吗？”李允宽慰，至少这下不用再去调监控，那边熟悉的嗓音响起。
“是我，你手机现在在我这。”
李允愣住，当然听出来对面是陈柏臻。
“我手机怎么会在你那？”
“江耀宗找过你了吗？”他不回答李允的问题，提出自己的问题。
“江耀宗？”李允很迷惑，不明白陈柏臻为什么会忽然提这个人。
但陈柏臻立刻听出了李允的语气，忙改口。
“当我没说，我现在还你手机。”
“你还我手机……你现在人在……”
李允话没说完，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门被陈柏臻推开，早上出门前还熨得服服帖帖的西装如今好几处灰渍，领带被扯得破破烂烂，挂在胸口，左边眉骨处有团红印，嘴角还在往外渗血珠。
这架势是在外边跟别人打过架没的跑了，李允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柏臻也同样有点愣，他以为仓库就李允一个人，没想到打开好几个人在场。
然后就有眼尖的把他认了出来。
“陈柏臻，新闻上陈家的那个陈柏臻。”
“我们老板表哥嘛，要不要管他拍照片，多少算半个名人。”
“还是算了吧，他受伤了哎。”
李允刚想问陈柏臻怎么回事，身后李俊楠抢在前面问。
“李允，你跟他认识？”
陈柏臻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李允听到这句话后，手刚想抬起来去拿手机，又放了下去。
那天陈柏臻对着周生桦介绍他和李允关系时的记忆历历在目，李允当然也记得周生桦得知以后的震惊与慌乱。
哪怕后面告诉了李钰和江淮锋，他们同样，起先也是惊讶。
李允很怕在自己沉默的这几秒里陈柏臻一高兴替自己把他俩的关系当着大家的面给说了，也担心他真这么说这群人传来传去把他的名声也跟着搞坏掉。
李允记得夜里他说过，父母很在乎名声，到了绝情的地步。
和陈柏臻的这段关系是畸形的，陈柏臻父亲的话始终在耳边萦绕。畸形的，李允知道这个词，畸形，就如同李允这个人本身。
于是李允说:“不认识。”
抓住手机的手一滞，陈柏臻冷笑，直接将李允手机扔在桌上，扭头就走。
李允没拿手机，和大家道了谢，跟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