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弘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绝不曾预料到你们行事这么隐秘,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儿被揭穿。”

  “上天垂帘,双儿才入了我后院,也让我有缘得之你们十几年前就布下的这滔天巨网。”

  可谢景行有一点想不通,既然这位秦姑娘早在小时就已知道此事,看顾绍弘对秦姑娘的态度,想来秦姑娘进入晟王后院也有了一段时间,且颇受宠爱,为何到此时才将此事说出?

  顾绍嘉沉默片刻,视线落在羞怯地垂下眼眸的秦霜儿身上,问出了谢景行心中疑惑,“你为何此时才将此事告知顾绍弘?”

  秦霜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抬眼看向顾绍弘,得到他肯定的视线后,才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弱女子,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安将军,都是我绝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物,随着年岁日长,我已逐渐淡忘了此事。就算后来因缘际合之下入了晟王后院,也只在后宅一亩三分地待着,日日所见不过是后宅上方狭窄的一片天,而心里眼里全都是我的丈夫。”

  “加上我当时年少,才不过三四岁,印象也不深刻。长大后又得晟王殿下宠爱,日子过得平顺,这不过是小时发生的一件小事,早已藏在了记忆深处,平日里自然不会提起。”

  “前两日会突然提起此事也是巧合。”说到此处她温柔地笑了笑,方才一直紧张的抓着裙摆的手抬起,轻轻的放在小腹上,“我怀孕了。”

  谢景行眼皮跳了跳,大概已知晓后续,怕是秦姑娘不只是忘记了这件旧事,许是连抛下她的继母都已记不清模样。

  可差就差在秦姑娘的继母职业乃是接生婆。

  秦姑娘现在怀孕了,作为肚中孩子的母亲,她当然会满怀期盼,孩子生下来是如何?是男孩、女孩还是小哥儿?

  而孩子要生下来,自然少不了接生婆的参与,这不就与秦姑娘的继母联系上了吗?就算秦姑娘对继母的印象不深了,可定然不会忘却继母乃是接生婆,再由她继母回想起此事便更是顺其自然。

  “哈哈哈……”顾绍弘得意的笑声再次响起,“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你们隐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就这样巧合地被我们揭穿了。”

  他伸出手,一手辅扶住秦霜儿的后腰,一手盖在秦霜儿的双手上,轻柔地拍了拍,“真是个好孩子,更是本王的福星。”

  秦霜儿侧首看向晟王,甜蜜一笑,然后才捂着肚子又退回了原处。

  顾绍嘉冷眼看着他二人动作,待顾绍弘复抬起头时才冷声道:“这便是你们造反的缘由吗?”

  她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寒霜,可眼里确实呼之欲出的怒火,“若不是太后娘娘当初欺人太甚,不止给陛下下毒,让他不能处理政事,更是将陛下后宫牢牢把持住,不许陛下拥有子嗣,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冷哼一声,“若是轩儿在后宫出生,怕是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又有何用呢?你不惜以自己亲子体弱为代价护住他,可老天终究是站在我们这边,今日过后,他还是留不下性命。”太后也不甘示弱地冷嘲道。

  安淮闻也上前一步,“这里可是站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你们就算杀了我们,到时登位又如何能堵住全天下的悠悠众口。”

  太后脸上笑意更浓,“这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顾绍弘却勾唇一笑,“无论我们后果如何,总比丢了命强,至于我上位之后如何应对百姓们的口诛笔伐?”他眼中满是自信,“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堵住你们这些人的嘴,事情如何还不是任由我们言说。”

  “混帐。”

  “乱臣贼子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臣就等着你们被全天下百姓唾骂。”

  顾绍弘眼睛微眯,“那时候的场景,诸位中怕是许多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站在后方,不出一语的何怀仁这才向前,老态龙钟的双眼中闪现出许久未见的精光,“诸位要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若是有人愿意弃暗投明,日后大家还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若是执迷不悟,老夫也只能狠心了。”

  可在他的话说完后许久,都不曾有一人踏出一步。

  何怀仁的眼皮经不住岁月的侵蚀,早已往下耷拉着,可此时他看着对面往日携手谈笑的同僚们时,却遮不住眼中的狠厉。

  顾绍弘本应该等泰安帝支撑不住因身体破败而亡,才好名正言顺登位,可在得知安庭轩乃是泰安地资质的现在,他们已等不及了。

  恰巧京营左指挥使携部下出京训练,简直是天赐良机,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就轮到他们下地府去抱头痛哭了。

  谋反又怎么样,只要将泰安帝与安庭轩斩尽杀绝,再将顾绍嘉和安淮闻除去,剩下的不足为惧。

  到那时,整个大炎朝唯一还拥有直系皇室血脉的唯有顾绍弘,成王败寇,能坐上皇位的,自然只剩下顾绍弘。

  至于谢景行,也不必除去他,只要软禁起来,期刊自然就能被他们握在手中,再写几篇新闻通过期刊传遍大炎朝,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民间的风向,不也任由他们抉择吗?

  何怀仁愉悦地抬高了嘴角,顺势,他的眼神落在了孔起元的面上,“首辅大人,你我同僚几十载,历经三朝,以后我还是想与你继续同朝为官的。”

  他伸出手向后摊开,随后,一直随在他身后的张文进将托在手中的明黄圣旨放在了何怀仁手中。

  何怀仁拿着甚圣旨往前两步,期盼地看着孔起元,“孔首辅,这乃是陛下传位的圣旨,只差盖印了,以往都是您带着圣旨去寻陛下盖印,不若今日也依此规矩?”

  太后眼波流转,目睹孔起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巧笑道:“对了,瞧哀家这记性,居然忘记告知首辅大人一个好消息。”

  谢景行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若他没记错,孔起元的孙女便是顾绍弘的正妻。

  “我儿后院可不止秦姑娘怀孕了,您的孙女无霜也怀孕了。”太后眼中闪过势在必得,“无霜可是我儿的正妃,等弘儿登基后她便是皇后,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汉子,自然便是嫡子,日后再被封为太子,便是这大炎朝除了我儿外,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下连顾绍嘉和安淮闻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可在这时,一直注意着顾绍弘的谢景行却发现在站在顾绍弘身后的秦霜儿蓦然抬起了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

  虽然她很快垂下了眼眸,可谢景行心中却升起了一抹怪异之感,“秦霜儿为何会这么惊讶?若是担心她腹中胎儿的地位,眼中该不只是惊讶,还有忌恨和担忧才对,可那双眼中除了惊讶之外,找不到分毫其他负面情绪。”

  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泰安帝却是眉头一跳,而一直扶着他的魏总管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死寂在太极殿中蔓延开来,何怀仁等人眼神中几乎是笃定,笃定孔起元权衡利弊后会站在他们这方。

  孔起元方才还稍显激动的面色逐渐变得平静,他站得笔挺,身高与何怀仁相差无几,可看着何怀仁的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在沉静之中,他轻轻一笑,语声淡然,“老夫乃是大炎朝的首辅,先帝的托孤之臣。”这一句话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将孔起元剖析得彻底。

  泰安帝抬眼定定看他,眼中满是复杂,可很快又垂下眼,唇角微微向上一勾。

  十拿九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何怀仁渐渐沉下了脸,可很快笑又回到了他脸上,只是显得有些狰狞,“看来我是劝不动您了,正好,无霜就在偏殿,我现在就让她过来。”

  孔无霜进来时,兵士们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而她走到晟王身边前,正从谢景行身边路过。

  只一眼,谢景行便认出了面前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原来她便是孔无霜。不过两人只接触过一次,谢景行并无其他感觉。

  可屿哥儿却是眼神一凝,想起方才两人见面的场景,他之所以会一直到了平度殿才准备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孔无霜的话。也就是他有防身的能力,若是他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就算谢景行来得及时,他怕是也要受一番惊吓。

  经过这事,他以为孔无霜会出言劝说孔起元改变主意,可没想到等她站定后,却一直不发一言,甚至在顾绍弘想要拉起她的手时,往外避开了。

  顾绍弘立时便黑了脸。

  太后似笑非笑,“无霜,你腹中可怀着弘儿的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孔无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满是嘲讽,轻飘飘地抬眼依次掠过太后、何怀仁,最后不屑地扫过顾绍弘。

  顾绍弘心中愤怒止不住地往外冒,“好,很好,既然你们要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们。”

  “动手。”咬牙切齿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

  不能拉拢孔起元没关系,只是一道盖了印的圣旨罢了,等将这些人全部收拾了,大不了他翻遍皇宫,总是能将玉玺翻出来的,只要是盖了印的圣旨,谁敢说他的皇位来路不当。

  站在泰安帝身后的官员和皇亲们,急得眼眶通红,额冒青筋。

  可就算腿再打颤,他们也坚守着站在泰安帝身后,没有哭喊着投向何怀仁。

  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谢景行已拉着屿哥儿跑向了对面。

  等他们抬起头时,顾绍嘉和安庭轩才发现他们居然穿着京营兵士的盔甲躲在对面兵士之中,表情都呆了一瞬。

  而顾绍弘更是猝不及防,等发现他们乃是谁,立即喊道:“快,先拦住他们。”

  可没人追过来,他一狠心,干脆亲自追了过去。

  可才没跑两步,一道凄厉的声音喊住了他,“弘儿,别追。”

  晚了!

  谢景行松开屿哥儿的手,脚步慢下来的同时,看见安庭轩伸出手将屿哥儿拉了过去。

  放下心,他转过身,在顾绍弘猝不及防下,反身急走两步,一把扣住呆立当场的顾绍弘手臂,将他一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卡在了顾绍弘的脖颈上。

  不过短短两息时间,顾绍弘便被谢景行辖制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何怀仁和太后,脸上勾出一抹笑,“晟王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寻常的读书人。”

  看见顾绍弘被制住,孔无霜未曾变色,可看谢景行同屿哥儿一同出现在太极殿中,而屿哥儿完好无损的模样,她眼神却微微闪了闪。

  谢景行没将一丁点儿眼神落在她身上,见太后满脸焦急,何怀仁更是露出择人欲噬的眼神,两人嘴里都拼命喊着士兵救人的话。

  谢景行忍不住扬了扬下巴,笑道:“两位,先看看你们身后。”

  太后和何怀仁俱是莫名,可他们也看见了顾绍弘面上惊骇欲绝的神情,心中升起不妙预感,连忙转过头。

  他们同时看到了互相砍杀在一起的士兵,两人眼中满是震惊,“怎么会?”

  安庭轩将手中长刀点在地上拖着往前行,刀尖划过大理石的声音响起,在太后和何怀仁惊骇的眼神中,他缓缓道:“真是多亏你们这般沉不住气啊,不然我手下的兄弟们,也不知得在宫中躲到何时。”

  肃杀的声音方才落下,他便提刀杀进了人群之中,而紧随他身后的御林军也都横刀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