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旁的哀嚎声渐低,而方才滚出的人影却连惨叫都不敢喊出来。

  本来该是逃生通道的大门处也被谢景行和屿哥儿这两个凶残的人类挡着了,曹天雄心中更是绝望,一时进退不得,加上他血流如注,脸上很快失了血色,支持他逃命的最后一股气也泻了,手脚发软倒在了地上。

  曹天雄身上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比殿门前的两人还重。可不是嘛,殿门前翻滚的两人,只有大腿有一处血洞,可滚出来的曹天雄却是手上、腿上、胸前都插着弩箭,足足五支,跟只刺猬也差不多了。

  屿哥儿手腕上连弩中一共才七支箭,若不是为了各留下一支招呼外面的宫人和天乾,七支箭矢全部都得插在曹天雄身上。

  屿哥儿此时才管不着曹天雄如何,扑进谢景行怀中后,触到了温热的人体,他松了口气,很快又提起心,从谢景行怀中挣脱开,来回摸着谢景行的身体,焦急问道:“谢哥哥没事吧?”

  谢景行方才险些心脏骤停,紧接着心脏又坐了一趟过山车,能没事吗?可好在屿哥儿还完好无损地在他面前,甚至精力十足,他将人禁锢在怀里,也止住了屿哥儿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他的身体还因地坤信息素的味道有着细微的反应,被屿哥儿上上下下一摸,更是止不住地躁动,他瞥了一眼地上生息渐弱的曹天雄,问面前这个总让他出乎意料的小哥儿,“怎么回事?”

  屿哥儿满是嫌恶地斜觑地上的曹天雄,又看向地上缩着脚的宫人和陌生天乾,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之后冷哼一声,“我已发现不对,怎可能毫无防备?”

  忽而,他挠挠额头,说道:“说来也奇怪,今日要来参加盛宴时,阿娘和阿父还特意嘱咐我将弩箭带上,我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现在看来他们是早就预料到今日会出岔子。”他脸垮下来,“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谢景行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就好,他们也是不想你担心。”

  屿哥儿哼了一声,“行吧。”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紧闭双唇的陌生天乾,“这些人真是恶毒,居然会用天乾的信息素对付我。”说到这儿,屿哥儿眼中生气浓浓的疑惑,“只是我分明闻到了那天乾信息素的味道,身体却并无反应,有些奇怪。”

  他挠挠下巴,“难道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们做恶?”

  知道屿哥儿是在让他安心,谢景行眼神如刀地射向地上的曹天雄,“信息素真的一点没有影响?你若是瞒着,我会更担心。”

  屿哥儿眉间有了丝犹豫,谢景行瞬间提起了心,扶着屿哥儿手臂的手力道大了些。

  屿哥儿立即感觉到了,连忙道:“就感觉后颈腺体有些肿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样,真的,没骗谢哥哥。”

  谢景行还是不放心,手指落在屿哥儿后颈处,“严重吗?”

  屿哥儿连连摇头,“不严重,只有一点点感觉。”

  谢景行也弄不清他为何会有此种状况?难道屿哥儿还受到以往身体病弱的影响,才会对天乾信息素不敏感吗?可终归只是猜测,他总不能此时释放信息素让屿哥儿再感受被信息素刺激的滋味吧。

  等今日事情完了之后,得去寻于太医问问。

  看两人相互安抚完,一直跟在谢景行身后的护卫才上前,“谢大人,小公子,我们先将这几人送去太极殿。”

  谢景行却没有立即应声,他松开屿哥儿,走到了已经快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曹天雄身前。

  曹天雄涣散的眼神看到谢景行带着满身寒意靠近,不自觉地全身颤抖,“你要做什么?我可是广威王世子,你要是敢杀了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他费尽全身力气喊话,可声音却虚弱地出口就散了。

  好在谢景行听见了,他冷声道:“我怎么会杀了你呢,你可是何次辅心心念念念的‘证据’呢。”

  说完,声音一变,“屿哥儿,闭眼。”与方才相比,这句话可以说是比春风还温柔。

  屿哥儿条件反射闭上眼,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嘶哑的痛呼声,声音里满是痛不欲生。

  屿哥儿被突然响起的惨叫惊地身体一激灵,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开始颤抖,蠢蠢欲动想将眼睛悄悄睁条缝看看谢景行做了什么。刚刚他用弓弩对付曹天雄时,他也没发出这样哀哀欲绝的声音。

  可在他有所动作前,谢景行却已回身牵住了他的手,又给护卫递了个眼色。

  跟着屿哥儿走出来的两个寻常人汉子同时干咽了一口唾沫,这对夫夫也太过凶残了。刚刚他们进来要救屿哥儿时,还生怕让屿哥儿出点意外,到时他们绝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等他们急吼吼进殿,却发现根本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只能呆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屿哥儿在他们眼前将曹天雄堂堂一个身宽体胖的汉子扎成刺猬。

  若不是他们当机立断表明身份,怕是身上也得扎上弩箭,当时就心有感叹,到底是怎样的汉子才能受得住屿哥儿。

  现在看来,这两人分明再般配不过了。

  看着曹天雄抱着下半身,身体卷成一团的模样,两人下身都是一紧,果然是人狠话不多,宫里给新入宫的小太监净身的老手怕也及不上谢景行手脚利落。

  两人对视一眼,上去将人拖开,又将人和地上的宫人和天乾都绑了起来。

  屿哥儿头转到一半,还想往曹天雄看,谢景行无奈拉过他,“血糊糊的,别看。”

  “好吧。”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好奇之心丝毫不减。

  眼波晃动,反正人都是要带回太极殿的,等回了殿中,亮堂堂的还看得更清楚。屿哥儿这么一想,也不急着看发生何事了,反急着回去,“走吧,我们快些回太极殿。”

  谢景行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能心中安慰自己,“胆子大些也好,更能抗事。”

  屿哥儿等护卫当先扛着曹天雄几人走出殿门后,急吼吼地拖着谢景行就想跟上。

  没想到还未等他们多走几步,震天的喊杀声就顺着夜色传进了他们耳中,似乎都已经能听到利刃划破人体皮肤的撕拉声。

  谢景行身周只有不到十人,若是真有军队过来,就算谢景行有精神力护身,也奈何不了千军万马,谢景行连忙叫道;“我们先退回平度殿。”

  几人匆匆忙忙退了回去,合上殿门后屏息听着外面动静。

  屿哥儿难掩焦急之色,他一直都竖耳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出喊杀声一直朝着太极殿去了,舅舅、阿娘、阿爹,还有二哥可都在太极殿中。虽然他也知道今日安庭轩他们应是有所准备,可心中急切和担忧却越涨越大。

  不安之下他只能向谢景行求助,“谢哥哥。”

  谢景行看着他焦急的脸都皱起来的模样,沉思片刻,转身问道:“此时此地都是自己人,你可否同我们说说二哥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侍卫犹豫片刻,耳边响着的是外面的喊杀声,而面前谢景行和屿哥儿都严肃地看着他,他咬了咬牙道:“手下其实是陛下亲军中的一员,也属安将军统帅。”

  他又看了看身后属下脚边的曹天雄几人,都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更不可能前去报信,“详情属下也不知,只知京营左副统领手下的大半士兵在前几日都被安将军派出了京城。”说到此处,他声音压低了些,“可在昨日,出城的兄弟们就已分批潜进了皇宫,还有我们这些没在太极殿值守的亲兵,也潜藏在皇宫各处,只待抓住时机换下杀进宫的贼人。”

  听完侍卫的话,谢景行若有所思,一边轻拍屿哥儿的后背安慰道:“既然如此,现如今的状况该是由二哥和陛下一手促成。”

  屿哥儿也知这个道理,强耐住心中焦急,继续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将谢景行的手握得紧紧的。

  看屿哥儿眉头都叠在一处,谢景行心知就让屿哥儿待在此处等待最终结果是不现实的。

  他将精神力蔓延出去,很快察觉到离他们十几丈距离处传来了动静。

  他松开屿哥儿,同时轻声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之后就准备轻轻拉开殿门。

  屿哥儿一把扯住他,“谢哥哥。”他虽然急,可也知道事态紧急,口中发出的声音几乎只剩气声。

  谢景行拍拍他的手,“没事。”

  给为首的护卫递了个眼色,让他跟上,他不识人,带着护卫才不会误伤了自己人。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藏身在阴影之处。

  很快,便有持刀的兵士从不远处一做假山后转过来,正转头四顾,显然是在搜寻此处。

  想到平度殿中滔天的血腥味,谢景行心中一咯噔。

  果然,过来的兵士中有一人往这边看了过来,同身旁人说了几句话,几人便双手横握长刀,一步步谨慎地往平度殿走来。

  对面显然是一整个小队,一共有十人,谢景行几乎已经听到了身旁护卫急促的心跳声,他回头看去,“是贼人?”

  护卫点头,“是京营右统领手下的兵。”京营右统领一直都是何怀仁的人。

  两人低声交流的短短时间,敌人已就在几步之外了,谢景行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眼中一片寒光。

  精神力毫不留情地刺出,刀尖入肉的声音响起,对面十人脖间猛地喷出血泉,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全部倒在了地上。

  谢景行手指抽搐了一下,将心中生出的异样感强压回心底,才道:“走吧。”

  这时也顾不上穿别人的衣服会不会膈应了,谢景行和护卫很快扒下十人的盔甲和衣服,又将人拖到假山深处藏好,赶回了平度殿。

  屿哥儿已经急得快要往外冲了,看到谢景行回来,他才快速冷静下来。

  只看谢景行两人手中的东西,他便知道了谢景行的打算,也不挑挑拣拣,除了地上的曹天雄三人,其他人很快换好了衣服。

  离开前,其中一位汉子踢了踢地上的三人,“这三人怎么办?”

  谢景行眼都不眨一下地道:“全打晕,堵上嘴,扔进殿中藏好。”至于能不能活到事情结束,就看他们的运道了。

  亲兵们显然是早就做惯这套动作的,谢景行才吩咐完,就有三人上前,不过片刻,三人便消失在了谢景行几人面前。

  ……

  一行人充作杀进宫的贼人走出了平度殿,一路躲躲闪闪地往太极宫摸去,幸运的是,一路上他们并没遇到太多人。

  少有的撞见的人一看到他们的打扮,只遥遥看一眼便转去了其他方向,显然还在搜索落网之鱼。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太极殿前。

  谢景行离开太极殿也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太极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守卫在太极殿周围的御林军早已退进了太极殿内,而现在围着太极殿的都是身穿银黑相间盔甲的士兵,与现在谢景行等人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其间零落散布着横躺在地的尸体,惨烈的景象昭示着方才太极殿已起了一波战火。

  屿哥儿瞳孔一缩,脚往前迈出一步。

  谢景行立即伸出手抓住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深吸口气,屿哥儿紧握双拳,指甲穿破掌心,疼痛传来,才让他没有被心中翻涌的急迫与担忧冲昏头脑。

  谢景行看他冷静下来,才转头看向身旁护卫,“哪里我们的人多些?”

  亲卫在夜色中左右看看,良久才分辨出夜色中朦胧的面孔,他往左侧三步远处指了指。

  几人本就在围着的士兵最后,趁着身后无人,谢景行立即带着人一步步慢慢移了过去。

  到了位置之后,由为首的亲卫打头,在夜色的掩护下,谢景行几人终于又一次进到了太极殿中。

  太极殿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更多,有原本就守卫在太极殿的御林军,也有杀进宫的贼人,好在安庭轩等人还都安然无恙。

  安庭轩和安淮闻持刀护在泰安帝与顾绍嘉身侧,他们身后聚集着一部分满脸惊慌失措的朝中重臣和皇亲,他们脸上哪里还有方才参加宴会时的闲适与享受。

  一部分御林军则持刀站在最外圈,脸上带着愤怒,正与同僚对峙,另一方御林军护在身后的赫然便是太后,何怀仁,以及久未露面的顾绍弘。

  “顾绍嘉,你刚才是不是还很高兴,以为看破了哀家的计划,早早做好准备让哀家谋划功败垂成。”太后笑意盈盈,不见分毫谢景行离开前看到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