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哥儿在心里算着时间,周叔么也说了,再过七八日谢哥哥就能到家,高兴得不得了。

  在文清苑待了大半日,他都是笑眯眯的,午后,同窗说起今日微风徐徐,很适合放纸鸢,这下挑起了大家的兴趣,他们不能出去买,时梦琪便干脆提议说自己做算了。

  这一提议得到了全部人的支持,一时间什么燕子、老鹰、蜜蜂、蝴蝶、仙鹤还有锦鲤,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喜好,还都不一样,只能自己做自己的。

  屿哥儿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准备做一只狸奴样式的纸鸢,别以为他不知道,小白那么可爱,谢哥哥都不多看几眼,可有时他们出去玩,见着路边的狸奴,谢景行却会一看再看。

  等他做了狸奴样式的纸鸢,等谢哥哥回来就给他看,他一定会喜欢的,就当庆祝他考上举人。

  屿哥儿很是认真,不到半个时辰就做成了,他有点小骄傲,谁说他做这些活不成的,他只是做不来针线活罢了。

  拿起纸鸢,屿哥儿准备去同时梦琪炫耀一番,可转身却看到了苏夫子,她一直站在屿哥儿身后,眉眼柔和地看着屿哥儿和他手头狸奴样式的纸鸢。

  屿哥儿亲近苏夫子,先不去时梦琪那边了,而是拿着纸鸢给苏父子看,“苏夫子,是不是很可爱?”

  苏夫子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伸出手摸了摸屿哥儿画上去的狸奴的猫头,“很可爱,我家小哥儿也很是喜爱狸奴,他若是见到,定然会爱不释手的。”

  屿哥儿很是大方,反正谢哥哥还有几日才回来,他可以重新做一个,便干脆将手头的纸鸢往前递了递,笑道:“那就送给苏夫子家的小哥儿了。”

  虽然他并不知苏夫子居然有一位小哥儿,可他看苏夫子年龄,应该比他阿娘还大些,有孩子也是应该的。

  苏夫子接过纸鸢在手中,伸出手又摸了摸,最后却还给了屿哥儿。

  屿哥儿一愣,不是说喜欢吗,怎么不要?

  苏夫子拂过他的头发,眼中闪过一抹泪光,道:“纸鸢屿哥儿拿着玩儿,我家小哥儿玩不了。”

  “玩不了?”屿哥儿惊讶重复,满是不解。

  苏夫子抬起眼,看向蔚蓝的晴空,“我家小哥儿已过世近十年,这纸鸢我拿回去也就是放着,屿哥儿特意做出来的,该要好好玩才是。”

  屿哥儿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夫子看他脸上浮出了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言说的神情,满脸不知所措,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我家小哥儿说不定早已转世成哪家孩子了,现在肯定同他现世父母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呢。”

  屿哥儿看着苏夫子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可眼神中却无一丝神采,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了。

  苏夫子没哭,可看着苏夫子离开的背影,屿哥儿却再无一开始的兴奋劲。

  家人离世该有多难受啊,若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想想,屿哥儿都受不了。

  抱着纸鸢,屿哥儿有些无精打采地回了府上,身旁的侍从接过他手头东西,看他不高兴,想到方才回来的人,她笑着劝道:“方才商行有一支商队回来了,好像是有二少爷的消息,现在去同黄娘子说了,小少爷要去看听听吗?”

  “真的?”虽还在问,可屿哥儿已经又重新挂上笑脸,往府上大堂跑去了,他许久没得到二哥的消息了。

  =

  比天下商行到通州府的时间晚了六日,边境金匾城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这次不止驿使一人,还有金匾城徐参将派来的士兵以及跟随安庭轩的一位亲兵。

  在鲁平威和安庭轩去往边境以后,朝堂难得一片和气,正值乡试之期,有许多京中官员都被派往了不同省份主持乡试,其中自然少不了孔起元和何怀仁的门生,而此次英护侯也派出了自己属意的官员,甚至连英护侯世子安庭远也去了徽江省充当主考官。

  平静的朝堂被从边境赶来的三人打破了。

  安淮闻几乎站立不稳,“你方才说什么?轩儿怎么了?”

  金匾城跟在安庭轩身后的那位亲兵双膝跪地,一脸愧恨,可他还是再一次重复道:“安将军失踪,音讯全无。”

  泰安帝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剧烈的头痛也挡不住他猛然紧缩的心脏中传来的憋闷感。

  孔起元虽然将孙女嫁给了晟王,勉强也算与何怀仁做了亲家,可两人面上仍然淡淡,此时他脸上严肃,问道:“鲁将军通敌,确有此事吗?”

  这次回话的是另一位兵士,也就是金匾城被安庭轩叫出来的那位参将的手下李大壮,他眼露愤恨,“当夜所有在场的兵士都能证明,鲁平威欲打开城门放西戎士兵进城,也是亲耳听见他与西戎人事先就已做好了交易。”

  “若不是安将军力挽狂澜,金匾城此时早已被西戎人攻占。”

  全朝堂都知何怀仁与鲁平威之间有牵扯,他不能直接为鲁平威辩解,却对身旁人使了个眼色。

  张文进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李大壮,“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李大壮却不看他,而是望向高高坐在上面的泰安帝,喊道:“鲁平威还活着,金匾城的大夫保下了他一条命,虽只算得上是苟延残喘,也勉强可以赶路了,此时已经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与他一起的还有安将军擒获的西戎大将军及其手下西戎兵士,事情到底如何,大家到时一审便知。”

  安淮闻大步走到李大壮身前,“那我儿是怎么失踪的?”

  李大壮眼中敬佩与愧疚间杂,“当日情况紧急,牧家军不在城内,而城外五万西戎军蓄势待发,若真让西戎军攻城,金匾城定破。”

  说到此,他闭口不言,看了向身旁安庭轩的亲兵袁松云。

  袁松云是随同安庭轩一起出城去了西戎人驻兵之地的亲兵之一,去的几百人中只有他一人奉命回金匾城,这次从金匾城回来京城的三人中,也唯有他才知道详情。

  袁松云详细地将当日的经过说出,“安将军从亲兵中挑选出了几十位好手,与他一起换上了西戎人进城时的衣服,又让金匾城兵士将军士的衣裳拿出,让城中青壮百姓换上,装作兵士站上城墙。”

  “而城中卫兵则分出一半,出城埋伏在城外要道,却又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让西戎人能察觉他们埋伏在那处。”

  想到那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安庭轩却能想出如此奇妙之战术,他脸上也生出了钦佩之色,紧接着却又暗了下来,“这之后安将军带着人用鲜血和灰抹了脸就出城了,伪装成西戎人骑马去了西戎人驻兵之地。”

  朝堂众臣听得无比紧张,有大臣连声催道:“然后呢?”

  袁松云继续道:“因为只有安将军身材同西戎大将相似,也会说戎语,就由他充作西戎大将前去报信,让西戎二王子阿那日立刻领兵攻打金匾城。”

  安庭轩就连阿那日会在城外驻守的西戎军队中也料到了。

  天太黑,加上他们骑着马飞驰,安庭轩在远处就以戎语喊话,西戎人只当真是哈尔达回去了,不曾阻拦,就让安庭轩和身后一群人冲到了听到声音后激动地走出军帐的阿那日身前。

  安庭轩压着声音说话,声音听起来与哈尔达像了八成,“金匾城城门已毁,牧家军也不在金匾城,正是踏平金匾城的良机。”

  他衣衫凌乱,身上还有斑斑血迹,连脸都被血污盖住,阿那日只能勉强看到他脸上黑漆漆的一团,却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以为他是在破城之时杀了金匾城士兵才会如此,带来的消息就如他预想一样顺利,并未生疑。

  此计是他想出来的,阿那日从不觉得自己的计划会出差池,他的心腹大患大王子已被他除去,不止如此,牧家也快被他连根拔除,守边城被他所占,现在金匾城也快成他的囊中之物。

  阿那日欣喜若狂,高声招呼众兵士上马,军队开拔冲向了金匾城。

  行军路上斥候在前,如安庭轩所料,查探的斥候发现了埋伏在他们行军路线上的军队,跑马回到了阿那日身边,狐疑地看安庭轩一眼,凑到阿那日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那日几乎是立即勒住了马,此时他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才冷静下来,发现了微不可查的一点不对劲,哈尔达可从未如此安静过。

  他的手划过腰间,刀被他拔了出来,猛地挥向安庭轩。

  二王子忽然与大将军打起来了,身后的兵士们都一脸莫名,停在了原地。

  安庭轩不退反进,一直藏在袖间的剑身闪过一丝白光,贴在了阿那日的刀刃上,反手一勾,便将阿那日的刀挥开,手中剑去势未停,眨眼间便停在了阿那日脖颈间。

  他的这一击酝酿许久,比之仓促出手的阿那日,可以说是占尽先机。

  事情发生得太快,转眼间阿那日就被安庭轩挟持在了剑下,亲兵们立即护在他身周一圈。

  西戎士兵这时才有所反应,慌忙拔刀,上前围住安庭轩一行人。

  阿那日脖子往后压,离颈间的剑刃远了些,“哈尔达被你们识破了,你方才所言的牧家军离开金匾城,还有城门已毁全是假的。”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安庭轩拿剑的手不动,可却一腾身转到了阿那日身下的马背上,将整个身体掩在阿那日身后,“你们怎么发现的?”

  阿那日怒声道:“怪只怪你们行军时留下的痕迹没来得及隐藏,是太着急了吧?也是,短短时间,确实来不及将踪迹抹消。引君入瓮,倒是好计策。”

  安庭轩□□的马慢慢往后退,“可惜未想到你们深夜行军之时居然还会派斥候查看,好死不死居然被你们探查到了。”

  阿那日的手慢慢摸向腰间,还未摸到腰间匕首,手已被伸过来的手掌钳制住,动弹不得。

  安庭轩是天乾,就是不谈其他,只谈身体素质,他可比平常人好了不知多少,阿那日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掌。

  安庭轩也不是真想知道答案,将手中手腕一折,咔嚓的声音响起,阿那日的腕骨被他直接折断。

  阿那日闷哼出声,将痛叫卡在了嗓子底,喘着粗气道:“你们不过数十人,就算都能以一挡百,也抵不过我五万大军。”

  安庭轩手中剑往内一送,阿那日便感觉到脖间有温热流下,他连忙闭上嘴。

  安庭轩却哼笑道:“可却能将你的命留下。”

  阿那日不敢再出声。

  一直跟随在阿那日身侧的拉格泰眼神猩红,他是阿那日最忠心的手下,就算在夜间看不清安庭轩的脸,拉格泰也将视线牢牢盯在他脸上,恨不得生吞了他,他哑声道:“你放了二王子,我放你们离开。”

  紧接着他又威胁道:“若是二王子有闪失,我一定要让你们所有人有来无回,还会杀尽金匾城所有人。”

  安庭轩挟持着阿那日慢慢往后退去,手下的剑松了松。

  阿那日察觉他态度软化,立即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无用,你们的计划已被我识破,我西戎士兵绝不可能往你们的陷阱里踩,而除了我们这里的五万士兵,守边城还有近四万士兵,若是我出事,他们不惜代价也会进攻金匾城,为我报仇。”

  他费力转头道:“可若是你此时放了我,我承诺会放你们走,且会休战一月,如何?”

  安庭轩沉默了好一会儿,阿那日的呼吸粗重,鼻孔急速翕张,提着心等着他的动作。

  良久,安庭轩终于道:“那你先让他们退后。”

  知道他这是同意了,阿那日连忙高声喊道:“全退后。”

  拉格泰当真指挥着围着安庭轩的大军退开了一道口子,停住脚步,任由安庭轩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不知有意无意,他们露出的口子朝向西边,而金匾城却在北方。

  安庭轩慢慢往西边退去,在退到了约有二十丈远时,他冷笑一声,剑间往下一滑插进安庭轩右侧肩胛骨中,又一使力,剑直接穿透了阿那日肩膀。

  在阿那日的惨叫声中,手一推,将阿那日扔下了马,吆喝着亲兵们策马往西边而去。

  既然说要休战一月,那便得说到做到,就是养伤也得养一个月。

  在快要跑远时,安庭轩还听见阿那日恨急的大吼声,“给我追,一定要抓到他们,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张文进在袁松云要继续时,连忙问:“为何不将阿那日直接斩杀,放了他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袁松云冷嗤一声,不顾他是当朝内阁阁老,说道:“安将军说只有阿那日活着,西戎兵才不会攻打金匾城,而是会让他们将注意力全放在安将军身上,只有这样才能等到牧家军赶回,也为金匾城争取一些喘息余地。”

  郑国公仍站在武将最前,点头道:“却是如此,若是阿那日殒命,西戎人大军则由拉格泰执掌,拉格泰原是西戎阿那日的死士,后被阿那日赏识才能成为西戎将军,一直对阿那日忠心耿耿,在他心中阿那日的地位甚至高于戎王,他会不计一切代价疯狂进攻金匾城为阿那日复仇,可不会顾及什么陷阱。”

  郑国公是武将,当然关注着战场,也对敌军将领知之甚详。

  他对安庭轩此番计策甚是赞赏,“反而是留下阿那日好处更多,阿那日多疑又睚眦必报,因为安庭轩受伤,会将仇恨全集于安庭轩之身,金匾城有陷阱,可安庭轩却就在他们眼前,他又欲除安庭轩而后快,暂时定然顾不上金匾城,金匾城之危顿解。”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所有方面考虑得如此周全,郑国公看向安淮闻,叹道:“你这个二儿子可真是天生的将才,第一次上战场便能有如此表现,后生可畏啊!”

  英护侯三个儿子,两个汉子一文一武,剩下的还是一位小哥儿,真是让人羡慕,不过想到自己唯一还剩下的小曾孙,他也不需要他有多出息,能一生平安他就满足了,郑国公看向英护侯的眼神里带上了些物伤其类之色。

  当年他的孩子战死时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何尝不理解英护侯此时的感受。

  儿子居然得了一向严肃的郑国公的称赞,可此时安淮闻和皇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袁松云见安淮闻焦心得脸色发白,垂下头道:“之后安将军便以身为饵,一直吊着身后的追兵,在路过一处砾石台地时,让我隐在山石后,他们将人引开让我回来报信,之后再发生何事我便不知了。至今为止,也再无安将军的消息传来。”

  安淮闻身体晃了晃,被他身旁的大人撑住,担忧喊道:“安侯爷。”

  安淮闻将眼神投向了坐在御桌上的泰安帝,泰安帝的眼睛隐在旒后,隐隐绰绰间,眼神谁也看不清楚。

  郑国公叹息一声,出列对着泰安帝行礼,道:“金匾城还被西戎人围困,安将军不知所踪,金匾城所有大炎朝兵士群龙无首,现在当务之急是在派一位将军过去主持大局,还请陛下即刻下令遣人过去金匾城。”

  李大壮眼神一亮,这便是参将大人派他来京的目的,他也跟着道:“陛下,虽然安将军为金匾城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可却不知能持续到何时,请陛下尽快决断。”

  孔起元根本没有看泰安帝,而是看向对面武将行列,“各位将军,有谁愿前去?”

  武将凋零,几个稍稍年轻些的对视一眼,垂头不敢出声。

  西戎军来势汹汹,牧大将军已逝,只剩下残兵败将的牧家军和金匾城从无战场经验的士兵,他们去就是送死。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无奈摇头,他们就是想去,可身体也支撑不了了。

  何怀仁脸色难辨,事已至此,他必须得派人去接手鲁平威的烂摊子,而且,西戎二王子出尔反尔,必须要阻止他透露之前的交易,他们的谋划绝不能败露,也不能功亏一篑,他往前走了一步,“不若吴将军去吧。”

  吴将军站在武将最后,他资历浅,是由何怀仁一手扶持起来的,可现在也不过只是勉强能进朝会参会。

  李大壮脸色一变,没有说话,可谁都能看明白他的不乐意。

  孔起元将视线落在他脸上,“怎么?吴将军不行?”

  李大壮眼露愤恨,鲁平威是谁的人,大炎朝谁不知道,还有之前的孔青雄,也与何怀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只是一个把总,这大朝殿中任一位官职都比他高,可他还是恨恨道:“此次鲁平威几乎将金匾城所有百姓和士兵的命亲手送到西戎兵的屠刀下,所有士兵和百姓都对他深恶痛绝。”

  “若不是安将军临走前说要保他一条狗命送来京城受审,金匾城的百姓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守边城陷落,牧大将军和两位牧小将军甚至牧家军牺牲的将士们定也与他有关,他们更是欲食之肉寝之皮,一个鲁平威,一个孔青雄,再去金匾城的人决不能是与之有关的任何一位。“

  他好歹还是没将话说得太直接,可谁不知道他的意思,说的是不能与鲁、孔二人有关,不若说是决不能与太后和何怀仁有关。

  何怀仁黑沉沉的眼神定在李大壮身上,压迫力极强,李大壮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却硬撑着不改口,甚至还扯着声音喊:“金匾城所有百姓和将士都不敢再让一位可能包含祸心之人进城。”

  他抬头看了看泰安帝,咬咬牙狠下心,直说道:“还对太后、晟王甚至陛下也颇有微词,若不是安将军,我们怕都已曝尸荒野了,”

  他本就是个直性子,胆子也大,这才是参将大人派他来而不是其他机灵的同僚来的原因,他敢说,也不怕得罪高高在上的这些人。“若是再派与太后、晟王和次辅有关的人过去,怕是金匾城百姓和士兵们都会不服。”

  张文进厉声喝道:“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胆敢对陛下和太后不敬,还不快将他拖下去。”他有意避过了晟王和何怀仁,可却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是一愣,忍不住看向了何怀仁,何怀仁握紧拳,脸上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怒,闭口不言。

  就在殿外御林军要抓人时,孔起元开了口,“下去吧。”他能理解金匾城军民的愤恨,他们保家卫国,浴血拼搏,却接二连三被自己人捅刀子,有怨言也是应当。

  李大壮逃过一劫,可还是没有改口。

  郑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最后他只得再出列,“陛下,那便让老臣去吧。”他这位老骨头勉强还能动弹。

  泰安帝终于动了,点了点头。

  孔起元也没有反驳,除了郑国公也再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看向李大壮,“如何,郑国公前去金匾城,你还有金匾城军民可能满意?”

  李大壮脸上露出喜意,连连点头,“皇恩浩荡,谢陛下隆恩。”

  他们已将军报送上,朝堂接下来的事情再与他们无关,他们便退出了文渊殿,下去休整,留下朝堂重臣继续商议。

  粮草,援军……一条条举足轻重的政令被朝臣商议出来。

  本合眼养神的郑国公等殿中大臣们全部话落后,就快要散朝时,站出说:“陛下,听方才李大壮所言,金匾城百姓和士兵怕是对陛下和朝堂都有所怨言,还是需要派遣一位皇亲与我一同过去金匾城安抚民心才好,也能鼓舞士气,与戎人这场仗绝不可能短时间结束,若是有怨又无士气,时间久了,我也怕是回天乏术。”

  泰安帝头疼欲裂,今日的朝会已进行快三个时辰,他快坚持不住了,眼前已经出现了虚影,可他焦心如焚,咬了一口舌尖,强自清醒,“你欲让谁同你前去?”

  何怀仁本就恼怒,此时更是扭头看向郑国公,冷声道:“皇室现在只剩下皇帝陛下和晟王,郑国公是想让陛下御驾亲征吗?”

  郑国公却摇头,“陛下乃是一国之主,不可轻易离开京城。”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什么性子,没人不知道,绝不可能去金匾城,“就劳烦晟王殿下跑一趟吧。”

  何怀仁立即反驳,“不行。”

  如此危险,若是晟王一去不回,他们所有筹谋都将化为乌影。

  方才李大壮的话回荡在脑中,他冷笑一声,“方才李大壮之意,金匾城军民可都不让与我和太后有关的将军过去金匾城,晟王是我的外孙,更是太后之子,送他去不是更遭金匾城百姓的怨言吗?”

  他心中恶意翻涌,看向英护侯,“安侯爷是大炎朝驸马,也是皇亲,更是安将军之父,他前去不是更合适?”

  安淮闻因安庭轩失踪而苦身焦思,此时被他提及,一时半会儿都还没回过神,甚至还有些意动。

  郑国公蹙眉沉思,何怀仁虽有私心,可他之话也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摇头,“安侯爷虽是驸马,但到底没有皇室血脉,不能代表皇室前去。”这时才真觉出皇室凋零的害处。

  何怀仁心头急躁,绝不能让晟王前去金匾城,他思绪飞转,该如何阻止?

  不只是他,朝堂众人俱是低头沉思,皇帝不会前去,晟王不能去,安侯爷没有资格代表皇室,那还有谁?

  “我去。”清脆坚定的声音先传进众人耳中,紧接着才是一道修长如翠竹,冷着脸却不掩其精致眉眼的小哥儿大步走了进来。

  就算八年不见,可所有人只看着这张脸便知道他是谁,那位被长公主、安侯爷以及泰安帝捧在手心的长公主之子,安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