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领着寇准规几人进内院时,正看到屿哥儿脚上一滑快要摔倒的模样,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动作能这么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院门跨过内院,又几步到了廊下的。

  寇准规等人只见人影一闪,谢景行就从他们身边消失去了另一边。

  屿哥儿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等着自己摔在地上。

  忽地,腰上怀上了一只手臂。

  谢景行一把捞住屿哥儿的腰身往上一提,被他的冲力带的往后闪了一下,身体都偏了偏,只能将身体顺着力道转了一圈,顺势捞起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屿哥儿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反倒是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诧异地睁开眼。

  谢景行俊美温和的脸悬在他上方,正垂眼看着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紧张,对上他的视线却又转瞬笑开,两道俊挺的浓眉下,一双眼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屿哥儿呆呆地看着谢景行,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哥哥可真好看。

  这边屿哥儿看着谢景行看呆了,殊不知,丘逸晨拿着糖葫芦站在内院也愣住了。

  谢景行忍不住将怀里的身体往上拢了拢,可别好不容易将他抱起来了,却反而从他身上摔了下去。

  含笑看着怀里愣神的屿哥儿,“吓着了?”

  屿哥儿愣愣点头。

  “看来这次不是假摔了,比上次摔得真多了,连屿哥儿自己都吓住了。”谢景行调侃道。

  怔忡的屿哥儿回过神,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回想起上次自己装模作样崴脚的样子,更是羞恼。

  恨不得挖个洞藏进去,谁也见不到他,也不敢再对上谢景行的眼了,眼神躲躲闪闪地四处看,“那是因为...因为...”

  转眼看见跳在院墙上的小白,它还低头咬着刚刚被它叼走的那块腊肉,吃得舔口哒嘴的,“谢哥哥你看,都怪它,要不是小白偷偷把腊肉叼走了,我才不会摔跤。”

  小白听了他的话,咬着一块肉吞下肚,从上往下斜觑了他一眼,就再不搭理他,垂头继续吃肉,这可比平日吃的肉好吃多了,只是让几个小两脚兽摸摸毛,就能换到这么一大块,划算。

  屿哥儿几乎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嘲笑,从谢景行怀里跳下来,气急败坏地几步走过去,想要教它捞下来,教训教训它。

  可院墙比屿哥儿身高高得多,他怎么也够不到,急的屿哥儿在下面喊:“小白你快下来,不然等我逮住你,看我不打你。”

  他一跳一跳往上够,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白,脸上满是羞恼,真可爱,谢景行不知道,自己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算了,谢景行收住笑,他还是去帮帮忙,把小白抱下来让他出出气,反正他说要打小白也不可能是真的,屿哥儿平时都是纵着小白的,哪里舍得打它,顶多使劲地撸几下毛。

  就先委屈一下小白吧,再不过去,屿哥儿要羞坏了。

  可还没等他走过去,旁边却冲过去了一道人影。

  丘逸晨拿在手里的糖葫芦一口没吃,现在仍然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跑得飞快,到了屿哥儿身边。

  他看着面前明艳又精致的脸,那脸上的一团微粉好似撞在了他心上,让他的心晃悠悠地停不下来。

  屿哥儿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他应该就是谢哥哥的同窗之一,怎么忽然跑到他跟前,一直看着他又不说话?

  丘逸晨被屿哥儿明亮的大眼睛盯着,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哼哧哼哧地道:“你...我我...我帮你抓小白。”

  接着他便转身朝向院墙,手脚并用地想去墙头将小白抓下来。

  丘逸晨跟屿哥儿差不多高,屿哥儿都碰不到小白,他又怎么抓得到。

  踮着脚往上使了全身劲,丘逸晨脸色通红,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快要被他捏断。

  小白动也不动,这小矮子能碰得到它才怪。

  果然,无论丘逸晨如何踮脚就是摸不到小白,他只能尴尬地放下手,看向屿哥儿,踌躇好一会,道:“要不你别打它了,打我吧。”

  屿哥儿瞪大眼,一双猫眼活灵活现的全是惊讶,这个少年郎怎么这么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打他?

  谢景行的脸犹如乌云罩顶,眉目如刀地看向丘逸晨,今日到底是搁什么情况,他家小哥儿是招谁惹谁了?先是糯糯,现在又是屿哥儿。

  大步走过去,谢景行冷着脸站在屿哥儿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垂下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上学时日日坐在他旁边的丘逸晨,平时看不出来呀,小小年纪居然就敢将主意打在屿哥儿身上。

  “丘逸晨,看看天,已经亮了,你在说什么梦话呢?”丘逸晨三个字听着,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屿哥儿从谢景行背后悄悄探出双眼睛,原来这个怪怪的少年叫丘逸晨,居然会让第一次见面的人打他,这是什么离谱的习惯?居然会是和谢哥哥在一个课室读书的同窗,别把谢哥哥也给带坏了。

  屿哥儿悄悄拖着谢景行往后退了退,可得离他远点。

  丘逸晨又对上了屿哥儿的眼睛,脑里一片空白,谢景行的话就像耳旁风一样从他耳边飞了过去,他一句没听进耳里。

  不过,因为谢景行过来,他好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觉得自己拿着糖葫芦有些傻,他用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绕过谢景行走到了屿哥儿身旁,将糖葫芦递过去,“屿哥儿,吃糖葫芦吗?”

  他还记得寇准规那日说的,谢景行亲近的这个弟弟好似就叫屿哥儿。

  屿哥儿一脸懵地将丘逸晨手上的糖葫芦接过来,怎么又突然请他吃糖葫芦了?

  看屿哥儿将糖葫芦接了过去,丘逸晨脸都笑开了,拱手屿哥儿行了一个书生礼,将脸上的傻笑收了收,道:“吾名丘逸晨,年十四,安平省通州府口曲县人,上有一对父母,三十余岁,下无兄弟姊妹,乃是丘逸晨家独子,家住县城,经营着一间茶庄和一间山货铺...”

  屿哥儿脸上满是莫名,同他说这些做啥,难道府学的学子们见面都得相互介绍家底吗?可是他不能说明自家情况啊,怎么办?屿哥儿求助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确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丘逸晨,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丘逸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屿哥儿,丝毫没察觉旁边的危机,脸上涌出一股不好意思来,抬眼看了看屿哥儿的精致眉目,他咬了咬牙:“敢问哥儿家里可否婚配?”

  阿父说了,他就是凭着死不要脸和勇敢,才博得了素有美名的阿娘的欢心,让阿娘下嫁于他,以后他若是碰到和意的小哥儿或小娘子一定也要勇于把握机会,早早将人定下,不然谁知道日后有多少人同他抢?

  整个内院鸦雀无声。

  寇准规、孟冠白几人也被事情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丘逸晨眼巴巴地看着屿哥儿,若是面前的哥儿没有婚配,他就立即去信让爹娘过来提亲。

  待他考取秀才功名之后,就可以同他成婚,想到此,丘逸晨脸上也浮起一抹红色,往日傲娇的性子一遇上屿哥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情窦初开,只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屿哥儿看,哪还顾得上傲娇。

  谢景行本来还勉强挂得住脸,听着丘逸晨越说越离谱,脸上的冷笑再也藏不住,眉眼如刀地刺向丘逸晨。

  丘逸晨这才后知后觉旁边传来了一道刺人的视线,他怀疑地看过去,正对上谢景行凌厉的双眼。

  他被吓地往后退了一步,谢景行入学时,他那般不好的态度谢景行也没有在意,此时为何会如此狠厉地看着他,“谢...谢兄怎么了?”

  一时吓得他话都说不清了。

  突然,回想到面前的哥儿好像是谢景行亲近的弟弟,他豁然,哪有人直接问哥儿的,应该问家里长辈啊。

  丘逸晨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谢兄,不知你这位弟弟是否婚配?”

  谢景行实在忍不住,抬起了手,准备朝着面前这个看不懂眼色的同窗后脑勺呼过去,看能不能将他脑袋里的异想天开全部扇飞。

  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边上寇、孟等人本都在看热闹,此时俱是被谢景行的动作吓了一跳。

  孟冠白三步并做两步,一把过去将丘逸晨揽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谢兄,谢兄,消消气,你先看看你家哥儿弟弟有没有伤着。”

  怕谢景行控制不住,连他一起刀,孟冠白拉着丘逸晨又往后退了退。

  丘逸晨扯着孟冠白紧箍着他脖子的手臂,“孟兄,你这是做什么?放,放开,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孟冠白顶着谢景行双眼发出来的死亡射线,一把用手捂住丘逸晨的嘴,又噔噔噔退了几步,躲到了寇准规等人身后,可千万别引火烧身到他身上,看谢景行身强体健的样子,他怕是连他一掌都受不住。

  “逸晨啊,你可别再说话了,你没看谢兄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还要火上浇油。”

  “呜呜呜”丘逸晨被捂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拿一双眼恨恨地盯着孟冠白,你倒是先松手呀。

  孟冠白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觉得手里粘上丘逸晨的口水,还在丘逸晨的衣衫上擦了擦,“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

  丘逸晨立马说道:“为何?我看那位小哥儿分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男未婚哥儿未嫁,我到时让我爹娘去向他家提亲,三媒六礼,明媒正娶,到时候谢兄同我不只能做同窗,我还能做他弟婿呢?”

  孟冠白怜悯地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丘逸晨,“逸晨啊,你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你谢兄心尖尖上的人,他没有立即将你扫地出门,就是看在你是他的同窗份上,还有我拦得快,要不然你今日怕是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丘逸晨惊地眉毛都立了起来,“谢兄不是说了只是他亲近的弟弟吗?他分明说是弟弟的?”

  孟冠白实在忍不住拍了一下丘逸晨的脑袋,“你看那样子,像是当亲弟弟看得吗?那明明是情弟弟。”

  丘逸晨看向谢景行和屿哥儿,一人俊逸非凡,一人精致纯然,正互相对视着,一温柔,一娇羞,两人自成一处空间,谁也插足不了。

  恍若被雷劈了一样,最后,他绝望地将双眼看向面前的寇、萧、吕,“真是情弟弟吗?”

  寇、萧、吕三人同时点头,就连平时面上无甚表情的萧南寻看着他时,脸上都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

  四个人轮流拍拍丘逸晨的肩膀,孟冠白道:“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看上谢兄的人呢。”

  丘逸晨看了看那边的谢景行和屿哥儿,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人,悲愤地将糖葫芦举到眼前,一口咬下一颗,嘴里的酸意像是全灌到了心里,原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可恶,呜,可是那小哥儿真的长得好好看。

  不行,等今年休沐回家,一定要让阿娘给他找一位好看的哥儿或是小娘子做他未来媳妇。

  谢景行看丘逸晨消停了,垂眼看向屿哥儿,严肃地说:“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吗?”

  屿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刚刚谢哥哥所说的话可多了,他指的是哪一句?

  谢景行一字一顿地重复,“十·八·岁·之·前·别·想·结·亲,不止糯糯,你也一样。”

  屿哥儿脸上红韵未消,心里刚冒出来的小芽芽被啪的一下拍回原样,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些蔫蔫的,没精打采地回答道:“哦,知道了。”

  那边孟冠白几人将丘逸晨安抚好了,才走进了谢景行。

  “谢兄,小筛子和糯糯呢?看我们给他们带了糖葫芦,人呢?”孟冠白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双胞胎的身影。

  谢景行警告地看了一眼丘逸晨,转身去了周宁他们的房里,刚刚关着的房门现在已经大开,双胞胎应该是趁他们没发现,跑回了房间。

  丘逸晨眼眶微微发红,就是问了一句嘛,用得着这么看他。

  他还是有些伤心的,远离了屿哥儿,靠在了吕高轩身旁。

  看他回去找一个比屿哥儿更好看的小哥儿或小娘子。

  丘逸晨是实实在在的颜狗,他能和谢景行这几个人很快成为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谢景行这几个人长得都挺不错,当然他觉得自己也好看,所以未来的夫郎或娘子也该是一个好看的。

  屿哥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儿,他才会冒冒失失过去。

  都怪屿哥儿长得太好看了,不然今天才不会闹出这一出,他还得时不时承受谢景行对他的冷眼。

  丘逸晨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双胞胎待在房里,两人从柜子里翻出了点心,正在偷吃,脸颊上还挂着点心屑。

  谢景行过去时,谢若将手里的点心举起送到谢景行嘴边,“哥哥吃。”

  谢景行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能有心思吃点心,用手将双胞胎脸上的碎屑抹掉,又将点心包好放回去。

  “哥哥不吃,现在先不吃点心了,外面有其他哥哥来,给你们带了糖葫芦,我们出去吃糖葫芦吧。”

  谢景君当即将手里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含含糊糊地应道:“好。”

  孟冠白见到双胞胎出了房门,将手里的糖葫芦一人一根递过去,“看,孟哥哥好吧,给你们带好吃的糖葫芦来了,要不要跟孟哥哥一起玩?”

  得了双胞胎一个甜甜的笑容,孟冠白笑得跟个傻子样的,“你家那个玩具呢?就是那个...”他又叫不出名字,就比划着说:“用小球投的那个。”

  双胞胎得了喜欢吃的糖葫芦,一人牵着孟冠白的手往外院走:“哥哥说,那叫篮球框,挂在外院的,我们去玩吧。”

  丘逸晨暂时不想同谢景行和屿哥儿待在一处,也跟了上去。

  现在内院除了谢景行和屿哥儿,就只剩下了寇、萧、吕三人。

  谢景行也不客气,招呼道:“先来帮忙。”

  三人对视一眼,洗净手后被抓了壮丁,开始做汤圆。

  他们汤圆还没吃到嘴里,倒是先做了汤圆,到时候一定得多吃点,才能慰劳今日的辛苦,不过今日看了一场热闹,也不算白来。

  难得有同窗的乐子看。

  同窗上门,谢景行不可能真让他们只吃汤圆,有了他们几人帮忙,谢景行便没让屿哥儿动手,“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去吃饺子时路过的酒楼吗?隔壁正街上那家。”

  屿哥儿点点头。

  谢景行揉揉他的脑袋,“你去酒楼订一桌饭菜回来。”

  他们家里厨房被占着,谢定安和周宁又在店铺里忙碌,根本腾不出手来炒菜做饭。

  屿哥儿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酸酸的,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因为谢哥哥,恨恨盯了两眼谢景行的背影,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厨房门,往正街上去了。

  有孟冠白这个活宝在,还有双胞胎天真无邪的笑容,不多时丘逸晨便恢复了过来,甚至还和孟冠白调侃道:“谢兄平时看着那么精明,怎么我看他好似真以为自己是将屿哥儿看作弟弟?”

  孟冠白伸直腰,他弯着腰陪着双胞胎玩了好一会儿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想到什么,孟冠白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谢兄刚刚说不到十八岁不准结亲,我倒要看看等他自己回过味来,能不能等到那小哥儿十八岁?”

  丘逸晨若有所思,随即逐渐兴奋起来,他被谢兄瞪几眼算什么,等谢兄开了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话,嘿嘿,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才算疼呢!

  丘逸晨看向孟冠白,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人多力量大,有了寇等人帮忙,虽然萧南寻和吕高轩刚开始的汤圆搓得一塌糊涂,但他们也不是那等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跟着多做几个,便也做得似模像样了。

  谢景行将搓好的汤圆又拿到了铺子里去,对上周宁说:“今日就这些,卖完了就关门吧,没必要让自己这么累。”

  看周宁仍然兴致勃勃的样子,劝说道:“生意是要长久做下去的,一日也不能将生意全都做完,日后我们就定量吧,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关门?”

  周宁从满满的斗志中回神,谢景行说的有道理,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他这做阿爹的,居然还不如自己十几岁的儿子懂事。

  “行,听景行的。”

  寇准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像萧南寻几人还注重读书人的脸面,待在内院帮着搓汤圆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去外面招呼客人,他们还是拉不下来脸。

  寇准规确不同,见着谢景行忙里忙外帮着招呼客人,还要端汤圆,挽着衣袖就准备过去帮忙。

  谢景行拦住了他,他还忙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