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起动手,没用多久,准备好的馅料就全部做成了汤圆,没有多做,和在宁和镇时的数量差不多。

  汤圆挨挨挤挤地放在定制的长案板上,案板被洗得干净,显得一个个汤圆更是白白胖胖。

  周宁端起手里的糯米粉往上撒了一层,好让汤圆不会粘在一起,也不会粘黏在案板上面。

  谢定安则是去将内院连着店铺的门给打开,谢景行端着水进去,将桌凳又擦洗了一遍。

  屿哥儿拿手指一摸,什么脏东西都没有,光可鉴人。

  谢定安又将两个高炉搬去了店铺门口,抬着大铁锅放在了上面,汤圆煮时没有什么味道,不能用味道吸引人,那就只能将锅直接摆在门口了,好让客人直观地看见店铺里卖的是什么东西。

  “要是府城的百姓不爱吃汤圆怎么办?”虽然没有打算靠卖汤圆赚多少钱,可周宁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们做了那么多腊肉,到时怎么办?”一排排挂在屋檐下,光是看着就蔚为壮观。

  谢定安安抚他说:“没事儿,就是卖不出去我们也可以自家吃,孩子不都喜欢吃腊肉吗?”

  周宁笑着嗔看了他一眼,“那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谢景行笑着凑到他面前,打趣说:“大不了我以后一顿多吃点。”

  屿哥儿在一旁点头,“我也可以帮着吃的。”

  几人的逗乐打消了周宁心中的不安,他看向案板上的汤圆,其实不挺多,万一卖不完,到时煮了给街坊邻居一家送一些过去,还能打好邻里关系。

  谢景行是一点不担忧的,这腊肉汤圆是被大学城万千大学学子挑剔的嘴选出来的,生意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宁心里放开后,就恢复成原来那副利落的性子,在店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方桌矮凳齐齐整整,桌面上的筷子筒也摆好了,没发现有什么还没打理好的地方,便和谢定安一同上前将店门打开。

  谢景行提起一旁昨日买好的炮仗走到门边,将炮仗挂在门廊下,退到一旁。

  屿哥儿昨日就自告奋勇说要点炮仗,谢景行当然满足他的愿望。

  他没准备让屿哥儿直接用火折子去点,火折子太短了,去香烛店里买了一捆长香回来,从中取了一根拿给屿哥儿,让他先将香点燃。

  屿哥儿手里的长香是去庙里拜菩萨用的,比较长,屿哥儿将手拿在末尾,将长香顶端拿过去点燃炮仗,就算手缩的慢点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没有让屿哥儿一个人,谢景行还是站在他身边陪着。

  屿哥儿第一次点炮仗,心里激动又兴奋,左手拿食指堵住一边耳朵,离这着挂着的炮仗快有三尺远,将手伸过去,燃着火星子的长香顶端颤颤巍巍地停在了引信旁边,两相一接触,引信立即就被引燃了。

  火花绽开,屿哥儿立即往后退,谢景行扶着他的肩膀一同退向了门里。

  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春闲巷,双胞胎刚刚还迷迷糊糊地站在一旁,现在被声音吓住,赶忙过去抱着周宁的大腿,缩在后面,满脸害怕又好奇地看向炮仗声传来的方向。

  屿哥儿将手里的长香扔掉,双手堵住耳朵,也缩在了谢景行的后面。

  双胞胎看着他的动作,也将双手盖在了耳朵上。

  脸上懵懵懂懂的谢若发现耳朵被手掌盖上后,刚刚大的吓人的声音立刻小了,便一直乖乖将耳朵捂着。

  谢景君傻傻地一下松开手,听着炸响在耳边的的炮仗声,一下又盖住,炮仗声瞬间变得闷闷的,他觉得还挺好玩。

  早在双胞胎乱跑,周宁去送甘蔗汁那日,左右邻居就知道他家要开店铺,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日开张,现在炮仗一响,大家都清楚是谢家店铺开张了。

  谢景行趁客人还没上门,利索地将外面的炮仗碎屑清扫了干净。

  谢定安将盖好的锅盖和铁锅都冲洗干净,引燃煤炉,往锅里面倒水,等它慢慢烧开。

  其实不只是离春闲巷近的邻居听到了,就是一旁其他远些的街巷中也听到了炮仗声。

  他们这附近的巷子又开了新铺子,人都爱热闹,陆陆续续往这边过来了。

  屿哥儿这时赶忙回了一趟内院,将趴着懒得动弹的小白抱了出来,放在了他们坐着收钱那处的柜台上。

  柜台不高,双胞胎坐在后面都能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可却有两尺宽,小白趴在内侧,双胞胎能时不时抬手和它玩。

  屿哥儿又调了调小白的躺姿,争取让别人在门外看到小白就能被吸引进来。

  小白懒洋洋地随他摆弄。

  有客人站到了店铺门口,正准备询问这家店铺是卖什么的,就被摆在案板上的汤圆吸引了注意。

  谢景行上前招呼,“这是汤圆,大叔可以进来尝尝。”

  有那识字的人不需要问,一眼看到店铺旁边竖着的牌额。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谢家汤圆铺”五个字。

  字是谢景行写的,没有用他在现代练就的那手灵动飘逸的字体,而是中规中矩的馆阁体。

  哪个认字的人都能认清楚。

  “汤圆好吃吗?”

  “好不好吃进去尝尝不就得了,来都来了。”

  好一个来都来了,就这么几个字,引的来看热闹的十来个人全部进了店铺。

  也确实有小孩子看到了桌上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心里好奇拉着家人进了店铺,首先就冲着小白过去了。

  征得屿哥儿同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尾巴,登时笑得高兴。

  小孩子高兴了,大人就不能吝啬,再说,都已经进了人家店铺,再怎么也得买些东西吧。

  周宁负责煮汤圆,煮汤圆这活不累,将汤圆放进滚烫的水里,等汤圆浮在水面上,再用勺子舀起来放在碗里即可。

  周宁一直待在家中,与邻里的相熟,他脸上一贯带着亲和的笑容,同邻居们相处也愉快,只要是认识的人进来,他就能招呼上。

  谢景行听着周宁的招呼,也将来人记住,再将煮好的汤圆端去桌上。

  一家几口人分工明确。

  一碗,两碗...不只几碗汤圆被卖了出去。

  店铺里瞬间忙碌了起来,有要糖馅的,有要腊肉馅的,甚至有两者都要的。

  光是春闲巷门对门的就有十好几户人家,再算上隔壁两条巷子,更是有好几十户。

  不一定会全都过来,却也有人拿着钱来捧场的。

  何婶子刚一听到炮仗响,便利索地将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转向旁边的儿媳妇,“快,该是谢家开张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何婶子是个热情的,邻里关系也处得好,别家有啥要帮忙的,她都会搭把手,便是那日在周宁房里摁着周宁不让他下床的那位,她的儿媳妇是那时守在外院堂屋的其中一位妇人。

  卫氏也忙将手里的簸箕放到一旁,簸箕里装着的是红豆,她本是准备挑些红豆出来做红豆饭的。

  卫氏进门好几年肚子也还没个动静,不过何婶子自己也是进门了不少年才生下了独子,也就是卫氏的相公,知道女子怀孕的艰难,还有未孕时的心理压力,她是个和善的婆婆,就算心里急,也不催促,反倒多有宽慰儿媳妇。

  自从谢家搬来,知道周宁家里有三个孩子,她便多有羡慕,早就想上门取取经验。

  所以上次双胞胎不见,她二话没说,带着家里四口人帮着到处找。

  周宁急得昏倒后,就是她和卫氏一起帮着谢定安将人送回去的,之后又在那里守着他。

  卫氏是个寡言的,可听着要去谢家,脸上也溢出个笑容。

  她看谢家夫夫俩,一个天乾,一个地坤,生的大儿子去了府学读书,通州府里的百姓都知道,能去府学读书的再怎么也是个童生,都是一定能考上秀才的,下面又有一对双生子,也是聪明伶俐,卫氏心里觉得谢家有福气。

  婆婆天天在家里说着谢家的好话,她也赞同,现在被婆婆催着去谢家,她更是巴不得,若是能同周宁多接触接触,沾沾他的福气,说不定...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有了些期盼。

  两人出门时,恰巧撞遇上巷子最里头的毛婶子。

  虽说文昌街的不少住户家里都有读书人,可也不是全部都有,毛婶子家便是没有的,她拖着挂着两溜鼻涕的大孙子往前几步,过来正好遇上何婶子和卫氏出门,当即笑问:“你们也是去谢家店铺?”

  何婶子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但还是客气地说:“是啊,毛大姐也去。”

  这毛大姐平时抠抠搜搜的,一门心事想省钱,等她大孙子大点,能供着去读书,连买菜都是每日晚间去买城外村民没卖出去的,还挑挑拣拣说都这么晚了,让卖便宜点。

  脸皮也厚,几乎都能便宜买回第二日要用的菜,今日居然会花钱去谢家店铺,这是存的什么心?

  毛婶子夫家姓徐,那小孩叫徐小豆。

  “是啊。”毛婶子根本没觉得她招人嫌弃,凑到何婶子耳边说:“我听说呀,谢家有对双生子,小的那个是个哥儿,现在三岁了。”

  她将徐小豆提溜到身前,“我家小豆就快五岁了,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让他去凑凑脸,到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过个几年,我就能同那谢家成为亲家。”

  何婶子当即沉下脸,“毛大姐慎言,没影的事儿说的跟真的一样,别坏了人家小哥儿名声。”

  毛婶子被她说的一愣,当即不乐意了,瞟了一眼跟在何婶子旁边的卫氏,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自家没个孩子,要是你家有个孙子,看你想不想与谢家结亲,那可是个小哥儿。”

  说完,一扯她旁边的许小豆,脸一撇,往前去了。

  何婶子气地胸脯直喘气,卫氏心里也气,可她又被毛婶子的话戳中痛处,她就是没孩子,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苦着脸轻拍何婶子的后背,给她顺气。

  何婶子拿眼瞪着毛婶子的背影,恨不得生撕了她。

  这时何家旁边的赵家也开了门,张婶子牵着孙子孙女走了出来。

  若是谢景行见到,便认识这位张婶子便是那日他抱着双胞胎回来时,在街上首先撞上他,对他说明情况后又风风火火离开的那位婶子。

  张婶子虽然性子急,可跟街坊邻居关系都处的扎实,一看何婶子的面色,就知道她不对,“这是怎么了?这么气。”

  何婶子走过去,说道:“还不是她。”手指指向已经走向谢家店铺的毛婶子。

  张婶子知道毛婶子嘴巴不把门的毛病,也没细问,就直接道:“你还不知道她那个性子,理她做甚?”

  “这可不止与我家有关。”何婶子就将刚刚毛婶子的话细细地说给了张婶子听。

  张婶子一直挂着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这毛小香是越来越不成样了。”

  街坊几十年,谁不了解谁啊,可这次毛小香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那谢家小哥儿是她家那破落户敢想的?

  而且她看谢家夫夫将孩子看得可紧,毛婶子要是敢去说出啥不该说的话,到时非得惹了谢家夫夫生气。

  她立马撞了撞何婶子,“走,我们快去,免得她真闹出些事情来。”

  张婶子是担心谢家,第一日开张做生意,凭白招上晦气。

  何婶子刚刚被毛婶子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现在想起来,当务之急确实是去拦着毛婶子,免得她真当着店里那许多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些什么。

  几人脚步匆匆地去了谢家店铺。

  毛婶子一进谢家店铺,一双眼就没个停歇来来回回看,嘴里“啧啧”有声,这般多人。

  谢景行看着毛婶子进来后,眼睛滴溜溜直转,心里当即有些不喜,不过上门是客,他还是迎了过去,婶子要吃些什么?”

  毛婶子脸上堆上笑,“店家,这汤圆是怎么卖的?”

  “有芝麻花生的糖馅汤圆,一碗十个七文,也有腊肉汤圆,六个九文。”

  谢景行对着桌案上的汤圆指了指,糖馅汤圆明显个头小,只有腊肉汤圆的不到三分之一,腊肉汤圆确实有一般体格的成年女子的拳头大。

  毛婶子抽了口气,“这么贵!”

  谢景行笑着说:“我家汤圆用料扎实,外皮全是糯米粉,里面又是芝麻花生又是糖,腊肉里也全是实实在在的腊肉,没挣太多钱。”

  这时,何婶子和张婶子疾步走了进来。

  看着店里毛婶子和谢景行一起说话,立马走到了他们身边。

  毛婶子见他们来了,也不好多做纠缠,她看了看案板上的汤圆,“那给我来一份糖馅的。”糖馅的可比腊肉的便宜两文呢。

  谢景行低头看了一眼她跟前眼睛滴溜溜直转,一看就不老实,鼻子上还挂着两溜大鼻涕的小孩子,“婶子去找个位置坐着吧,汤圆煮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不是他以貌取人,他家是卖吃食的,可不能不干净,谢景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堵在毛婶子两人和案板之间的空隙。

  不行,看样子他们还没考虑周全,下次得去专门置办一个大的纱罩,可以将做好的汤圆罩在里面,也好防着些苍蝇蚊虫。

  谢景行一让开,在他后面不远的屿哥儿和双胞胎身子都露了出来。

  毛婶子看见了低着头和谢景君隔着屿哥儿躲猫猫的谢若,转了转眼睛,将孙子往前一推,对谢景行说:“煮汤圆还要一会儿吧,我家小孙子一个人玩着无聊,要不让他去同你家两个弟弟一起玩。”

  这时,趴在屿哥儿手边的小白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毛婶子两人,又趴了回去。

  徐小豆眼睛一亮,他才不想和小屁孩玩,可是那白狐狸看着就招他喜欢,他松开抓着毛婶子的手,几步冲过去。

  小白离着屿哥儿比较近,现在直条条地躺在桌案上,桌案又宽,大些的孩子能伸手摸到,可徐小豆人小手短,怎么也够不着。

  他也还算机灵,几步绕过柜台,想到距离近的另一边,好将白狐狸抓起来玩儿。

  屿哥儿吓了一跳,以为他想要对双胞胎做什么,立马将双胞胎抱在了怀里。

  毛茸茸就在眼前,徐小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没等他得手,谢景行几步过来,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脸上的笑收了收,对着毛婶子说:“汤圆很快就来,我带着你们去桌上坐着。”

  何婶子几人也被吓了一跳,看毛婶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立马夹着她到了一旁的空桌上,将她摁在了座位上,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卫氏也将徐小豆压在了靠墙里面的长凳那端。

  谢景行感激地对何婶子几人笑了笑,“几位要上些什么?”没再搭理嚷嚷的毛婶子。

  何婶子和张婶子笑得热情,“我们也头次上门来,劳你看着给我们上。”

  谢景行笑着应了,回去时安抚地摸了摸双胞胎的头。

  谢景君和谢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冲他甜甜地笑。

  屿哥儿蹙眉,看了那边毛婶子和徐小豆一眼,对着谢景行悄悄撇了撇嘴,“什么人啊?”

  谢景行道:“别管她,你安心收钱就是。”

  大炎朝这么多人,难免会遇到几个奇葩。

  很快又有其他的街坊邻居上门,嘴里满是喜庆的祝贺,毛婶子和徐小豆刚刚也没做成什么实际的动作,谢景行几人很快便将他们二人忘在了一旁。

  徐小豆有了汤圆吃,嘴被填上,也将刚才心心念念的白狐抛之脑后,将汤圆一个又一个往嘴里塞。

  何婶子和张婶子倒还是是担心毛婶子嘴不把门,还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汤圆吃着也还时刻提着心,前两个汤圆连个味道也没多尝出来。

  后来看到毛婶子乖乖坐在他们中间,只一个劲地让徐小豆慢点吃别噎着,她们才稍微放下心。

  何婶子咬了一口腊肉汤圆,“别说,还真挺好吃。”

  张婶子带着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更是吃得头也不抬。

  卫氏喜欢吃甜的,觉得这糖馅的汤圆也做得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糖馅顺滑留香,一口吃进嘴里整个味蕾都被满足了。

  不顾糖馅滚烫,她连忙将快要滴到碗里的糖心吸进嘴里,刚刚被毛婶子戳中痛处后烦闷的心情,也不自觉松快了些。

  张婶子和何婶子倒是喜欢腊肉馅的,吃着便互相说起来,“这腊肉是怎么做的?也太好吃了。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吃着微甜,却不影响腊肉的焦香。”

  张婶子和何婶子每天都需要在家里忙活大小事情,算是饭量大的,六个汤圆吃到五个时,就觉得有些饱了,可这味道实在是好,她们忍不住,最后还是将最后一个汤圆也吃了。

  放下碗时,张婶子看着碗说:“这谢家人真是实诚,微甜汤圆味道这般好,量还大,都够我家汉子饱腹,才只要九文。”

  要知道一般汉子在街上吃面条饺子,花费十文也只能说是不饿了,可不一定能吃饱。

  长桌案上的汤圆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小半,有来凑热闹的看着桌案上少了那么多,店里食客们脸上也都是满意,也进了来。

  已经送走了几拨人,店里还是满的,谢景行看着店里再无空桌,歉意地说:“要不几位先等等。”

  张婶子听见,大声道:“不用等,不用等,我们吃完了,到这里来。”

  她连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开,何婶子和卫氏也是一样的动作,还顺手拉了一把毛婶子。

  只是张婶子孙子孙女吃得慢些,碗里还剩着,她们便站在旁边,等着她们吃完。

  谢定安过去将碗收了,好去院子里洗干净。

  幸亏院子里有井,洗东西方便,要是去街上担水回来,他们几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将新进来的客人引到张婶子几人空出来的空位上,谢景行对张婶子道:“多谢。”

  张婶子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读书人就是多礼,你快去忙,我孙子孙女他们也快吃完了,再给你将这边也空出来。”

  桌子空出来的一方刚好够来的两个人坐下。

  最后几口吃完,张婶子和何婶子带着家里人,到了柜台前结账。

  张婶子一对孙子孙女也对小白好奇,他们家教好,只用眼睛渴望地看着小白,没有直接动手。

  屿哥儿还是充当收钱童子,只不过这次不止他一人,旁边一左一右坐着双胞胎陪着他。

  将铜板收过来,分着两堆放到双胞胎手里,让他们耍着玩。

  看着面前两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小白,屿哥儿将小白往前推了推,“你们想摸摸吗?可以摸摸的,但是不能扯它的毛,它会痛。”

  两小孩登时便笑开了,高兴地伸出手,将手轻轻地放在小白毛茸茸的身上,慢慢地来回顺毛。

  毛婶子撇嘴,一个畜生有什么好摸的?

  从怀里掏出钱袋来,数了三遍,才将手里的七文钱递给屿哥儿。

  在屿哥儿数铜板时,还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生怕自己多给了。

  屿哥儿这次没将钱拿给双胞胎,而是直接扔在钱箱里,“刚好七文。”

  然后转头看着张婶子和何婶子,“几位婶子下次再来呀。”

  何婶子点头说:“下次一定来等,我家汉子和儿子回来也让他们来尝尝。”

  今日她儿子说是要去和同窗游园吟诗,一早就出门了,汉子是酒楼的账房,每日都得去做工,出门自然也早,今日是没口福了,只能下次得空再来。

  张婶子道:“你看我家孙子孙女都吃的挺着小肚子了,下次不来说不定他们还得找我哭,是不是呀?”低头笑看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

  两小孩道:“好吃,我明天再来。”

  周宁在一旁笑道:“行,我明日给你们一碗再多加两个。”

  张婶子连忙说道:“可别,这一碗就够他们吃了,再多两个肚子非得撑破不可。”

  大家都笑,不止他们,连店里其他听着的食客也乐了。

  这个店家买卖做的实在,量足味道好,价又不贵,以后可以多来。

  店铺里一派和气。

  唯独毛婶子翻了翻眼睛,又看向了一旁抿着嘴跟着笑的谢若。

  长得可真好看,又是哥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小孙子,将他推了推,趁着众人没说话,毛婶子高声说道:“那明日我孙子也来,到时让我家孙子同你们家小哥儿多玩玩,大家都是一个巷子的,关系亲近,说不定哪日他们就看对眼了,到时候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刚刚还热烈的谢家汤圆铺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谢景行脸上笑容一收,眼神冷厉,看向毛婶子,冷声说:“婶子是在说笑吗?”

  周宁脸上亲和的笑意也垮了下来,不悦地看向这边。

  毛婶子同他不熟,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她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定安端着洗净的碗出来,铺子里落针可闻,他有些奇怪,可看着谢景行和周宁甚至屿哥儿脸上都挂上了不高兴的神情,就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张婶子和何婶子等人脸上的笑也挂不住,千防万防,偏偏要出门时没防住。

  一把扯过毛婶子,“你是得癔症了吗?什么话都能说。”

  毛婶子一把甩开她们,“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我怎么就癔症了?一个小哥儿,早晚不都得嫁出去,都是一个巷子的邻居,这常常玩到一起,说不定小哥儿就看上我家小豆了。”

  说着腆着脸又转向谢家人,“这离得也近,到时候嫁进我家门,回娘家也方便不是?”

  看着这么大一家店面,生意也好,到时她家若真和谢家攀上了亲,自己孙子上学,谢家看在哥儿的份上,不也得出把力?毛婶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

  谢若懵懵懂懂的,可是他却知道毛婶子说的小哥儿是他。

  被毛婶子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谢若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往屿哥儿怀里缩了缩。

  屿哥儿将谢若揽在怀里,脸上满是怒意,拿手捂住了谢若的双耳。

  毛婶子不经意对上屿哥儿的眼睛,眼神凌厉,吓得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移开视线,这小哥儿长得好看,怎么却这般吓人?

  不再看着屿哥儿后,毛婶子眼睛转向了谢景行,不知是真看不懂别人脸色,还是装看不懂,对上谢景行的冷脸,她居然还笑了笑。

  谢景行平时总是带笑的脸上,此时犹如罩上了一层寒霜,虽说毛婶子一直都在自说自话,这里听到的人没几个会当真,可是若有闲言碎语传出去,真将谢若同她家的小孙子牵扯上,谢景行能呕死。

  周宁将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扔,顾不得溅上来的开水,走上前就想要和毛婶子攀扯攀扯。

  谢景行一把拦住他,和这种人攀扯只会纠缠更深,她说不定还会越说越起劲,打蛇打七寸,他非得让这老婆子以后见着他家的人都躲。

  嘴角往上勾了勾,谢景行道:“毛婶子许是有所不知,我谢家的女子哥儿没有往外嫁的,只会招赘,就是招上门婿也得挑,不是谁我家都能看上眼。”

  周宁被他一拦,冷静下来,他扑上去同这老太婆撕扯,说不定还顺了她的意,现在听着谢景行的话,明白他想说什么,嘴里跟上,“我家秀姐儿就是招赘的,上门婿无父无母,进门时还带着家里房子、十来两银子和一匹马做嫁妆,你家小孙子能不能上我家门,到时候还得看他条件攀不攀得上。”

  周宁不屑地看了两眼毛婶子,“要是我那侄女婿有你这样子的奶奶,我们可不一定乐意。”

  谢定安也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本就冷厉的脸更是面色铁青。

  毛婶子听了他们的话,肩膀开始急剧地耸动,气急败坏地骂:“什么货色?不就是一个小哥儿?也敢让我孙子上门。”

  谢定安眉宇间罩上一层凶悍之色,将手里的碗砰地一下放在桌案上,几步走到毛婶子面前。

  毛婶子还欲胡搅蛮缠,可谢定安一站到她面前,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还有余的谢定安,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要干什么?还想要动手不成?府衙可是离这里不远,到时候兵士们往这里巡逻,非得把你抓起来不可。”

  谢定安却不管,一手扯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拖去了门外。

  毛婶子叽里呱啦地直叫,“来人啊!杀人了!”

  谢定安将她往地上一扔,“滚。”

  毛婶子摔在地上,发现谢定安没有再动手,才没再叫嚷,心里还是害怕,手撑着地往后挪了几步,远离了谢定安。

  徐小豆眼睁睁看着奶奶被拖出去,又被扔在地上,害怕地“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出了谢家店铺,没敢往谢定安面前过,而是绕了一大圈,转身往自己家跑去了。

  好...好吓人!他要回家里去躲着,再也不来这里了。

  毛婶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从她面前跑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连忙站起来,色厉内荏地说:“想得美,我家小孙孙是绝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哥婿的,小门小户的还想要招上门哥婿,我看到时候你这小哥儿就砸在手里吧。”

  屿哥儿将双手捂得更紧,眼里怒火直冒,盯着毛婶子横肉颤抖的脸,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谢景行大步走在门口,“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家小哥就算在家里养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毛婶子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鼻孔一张一合,看着周围人群,想找个站在自己这头的人,为自己帮帮腔。

  周围所有人全跟看笑话似的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边上忽然路过一位头上包着藏青色布帕的年轻妇人,妇人看着不像三十岁,打扮朴素,从谢家店铺门前路过时,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

  毛婶子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几步过去扯住那年轻妇人,“杀千刀的,你一大早往哪里跑了?害得你婆婆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欺负。”

  年轻妇人被她扯地偏过了脸,面白无肉,看着五官是清秀的,却像是被生活磋磨的只剩一层皮挂在脸上。

  “婆婆,我去买菜了,不是说今个儿小叔子回来,让我今日多买些菜回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大的竹篮,竹篮里确实放着有肉有菜,也只有小叔子回来时,婆婆才会给钱让她去买些新鲜的菜和肉回来。

  被毛婶子揪着胳膊,她也不闪躲,只嘴上细细地解释。

  两人很快拐入旁边的拐角。

  好好的开张日子却遇上这么个老虔婆,谢景行冷眼看着毛婶子慌里慌张的背影进了巷子里。

  没有热闹可看,铺子里的食客便安心地继续吃碗里的汤圆。

  何婶子“呸”了一口,“还以为谢家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活该。”

  张婶子也道:“宁哥儿别生气,那老虔婆就是这副性子,这次在你们这里吃了亏,下次绝不敢来了。”

  谢家人都承两位婶子的情,送了两位热心的婶子出门,谢家店铺里生意还得继续做。

  虽然闹了这一出影响了几人的心情,不过,看着汤圆一个个被卖掉,周宁脸上又重新回复了笑容,干嘛把这个老虔婆的话放在心上,他家糯糯用得着那不相干的人去操心吗?

  就像景行说的,糯糯就是养在家里一辈子又如何?周宁的干劲甚至更大了,要养着糯糯,他们还不得多挣些钱。

  谢景行还是低估了府城人民的消费,不过是巳时三刻,桌上的汤圆便已快卖光了,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

  还剩中午和晚上没卖呢。

  周宁现在干劲正足,肯定是不愿关门歇业的,谢景行看着人不多,周宁也忙活的过来,便招呼屿哥儿进门准备去再搓些汤圆出来。

  屿哥儿带着双胞胎跟着进了去内院,小白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跳下柜台,也跟了上去。

  白狐在府城也稀奇,还这么听话,店里留下的几个食客不错眼地看着小白消失在门内。

  门被关上后,他们才纷纷回过神。

  谢景行从房檐上拿了几块腊肉下来,放在了案板上。

  双胞胎就在院子里玩,屿哥儿凑到他面前,看他拿过了菜板,赶忙去将一旁的菜刀也拿过来,“谢哥哥还生气吗?”

  谢景行接过菜刀,先将腊肉拿去一旁洗干净,“她都被吓成那副样子,我还生什么气?让她自己回去怄气去。”

  小白一直跟在屿哥儿脚前绕来绕去,屿哥儿还用脚将它拨到一边,好奇问:“谢哥哥真准备为糯糯招赘啊?”

  谢景行道:“这当然得看糯糯的想法,刚那都是为了将那婆子逼走说的话,他现在才这么小,想这些还太早了,不到十八岁,我是不可能考虑让他结亲的。”

  屿哥儿惊讶地瞪大眼,“十八?”

  大炎朝一般十三、四岁就得说亲了,晚点也拖不过十五、六岁。

  谢景行点头,他这还是考虑了大炎朝的习俗,不然他得说二十二岁,华夏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男二十二,女二十,糯糯是小哥儿,可在谢景行看来也是小男娃,二十二岁没毛病。

  屿哥儿呆立片刻,谢哥哥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难道那个华夏就是十八才能成亲?

  谢景行将腊肉摆在案板上,一刀下去将其切成了两段,唇角带笑,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了,去旁边把拌汤圆馅的木盆拿过来。”

  “好。”屿哥儿应得干脆,脑袋还有些懵,慢腾腾地转身去拿了木盆过来。

  正要将木盆放在案桌上,内院的木门被推开了,谢定安朝着里面喊:“景行,你出来看看,你同窗来了。”

  孟冠白用完早食才出门,慢悠悠到了那座府学山门不远的桥上。

  寇准规一直住在府学的斋舍里,到的最早,巳时两刻就到了,接着是吕高轩和丘逸晨结伴前来,萧南寻来得稍晚些,到时另三人早已到了。

  孟冠白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几步跑过去,看了看天时,“不是说好巳时中集合吗?你们怎么到的这么早?”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便转身朝着文昌街走去,“快快快,我们快去谢家铺子,谢兄不定等急了。”

  说早的是他,说快走的也是他,话都被他说尽了。

  其他四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正街上早就忙得热火朝天,经过一家点心铺时,萧南寻停了下来,说:“听说谢兄家里有一对双生子弟弟,我们是否要买些点心过去?”

  孟冠白一把揽过他,“不用这么多礼节,直接上门就是,谢兄不在意这些,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他转头四顾,“我记得他说他家弟弟很爱吃糖葫芦,给他们带两根糖葫芦过去就行。”

  丘逸晨抬手往他们侧前方一指,“那里有。”

  几人走了过去,孟冠白从怀里掏出钱递过去,随手拿了两根,看了旁边只到他肩膀的丘逸晨,又拿了一根,递到了丘逸晨手里,“来,逸晨啊,你也吃。”

  其他人好笑,剩下丘逸晨莫名其妙拿着糖葫芦站在那里,不过前面四人已经往前走了,他只能追过去,他不喜欢吃糖葫芦啊。

  一行人跟着孟冠白到了谢家店铺,往里看了看,没见谢景行的身影,却有一对夫夫在店铺里忙着。

  孟冠白曾经同谢家夫夫有过两面之缘,走进店铺对着谢定安和周宁行了一礼,道:“谢叔叔,周叔么,得闻今日你家店铺开张,特来庆贺。”

  空着手来庆贺,也只有孟冠白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定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几人迎进门,“我去喊景行出来。”

  孟冠白道:“劳烦谢叔。”自己又凑到了仅剩的几个汤圆前看。

  谢景行听了谢景安的话,知道是寇准规几人来了,将刀放在桌案上,对屿哥儿说:“你先放着,刚好他们几人可以来帮忙。”

  来得正好,抓壮丁这事谢景行干得可顺手。

  屿哥儿将木盆放在案桌上,走到了厨房门口等着。

  除了寇准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哥哥的其他同窗。

  小白看了看门口的屿哥儿,又看了看案板上的腊肉,四脚一蹬,轻盈地跃上桌案,叼着腊肉大快朵颐。

  屿哥儿听见了利齿撕咬肉食的声音,奇怪地往后,就见到小白埋头在腊肉上啃地欢快。

  屿哥儿大惊失色,“小白,那是要做汤圆的。”

  连忙伸手过去,想要将小白抱下来。

  小白不乐意,说好的今日忙完了要给它整块腊肉吃,他们不给,它自己取。

  叼着嘴里的腊肉跳下地面,小白窜过屿哥儿脚边,跑出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没多远就是几步阶梯,小白叼着腊肉往下一跳,屿哥儿跟在后面,衣摆纷飞,双眼紧紧盯着小白跑动的身影,脚步急切。

  忽的,他脚底一滑,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扑去,双手挥舞着向四周抓动,可他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什么也抓不住,惊地瞪大双眼,屿哥儿直直地向前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