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刚好撞见要往他们院子过来的洒洗婆子。

  婆子一见他们,立刻笑道:“客人们是出去吃饭?”又见周宁手里抱着一堆衣服,立即说:“来,哥儿将衣服给我,我洗好了给你们送回小院去。”

  周宁抱着脏衣服出来本就是要拿给客栈负责洗衣服的人浆洗,他们院子里没有打水的地方,连昨日他们梳洗用的水都是店里的小二抬过去的,此时自然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接过衣服,自称姓胡的婆子同他们一起往外走。

  谢景行看着同他外祖母陈孝珍气质相似的胡婆子,想到这些在客栈里面打杂的当地人,定然对府城房屋买卖比他们了解,试探地问:“胡奶奶,你知道府城靠近文昌街那边,有哪家合适我们一家五口居住的房屋要售卖的吗?”

  被一个通身读书人气度的少年郎称呼为奶奶,胡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想了想,说:“倒是有房屋往外卖,只不过要么太旧,要么太大,都不适合你们。”

  文昌街那附近都是在通州府求学的读书人的房子,能往外售卖的,要么是已经考上举人,获得了一二官职,要去外地就职,这种房子很好卖,甚至刚露出些风声,就被那些想要沾沾喜气的人家买过去了。

  要么就是读了很多年,却一直不能高中,将家里银子消耗一空,再支撑不住府城的高消费,迫不得已回乡的。

  谢景行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明白今日朱先生带他们看的那几处房产,就是后面这种,都已经负担不起在府城的生活了,难怪房子这般破旧,也不曾修缮。

  还不等他们失望,胡婆子好似忽然想起来,说:“倒是有一处房产,应该合适你们,只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只不过那家是要将房产和铺子一块往外卖,要买他家房屋就必须同时买下他家的铺子。”

  谢家几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买下店面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已经决定好,等安顿好,谢定安和周宁准备在府城另开一家汤圆铺。

  若是铺子合适,一同买下来,刚刚合他们的意。

  胡婆子只是大概听掌柜的说了几句,看谢景行有些意动,提醒说:“若是小郎君有意,待会儿去了大堂,可以问问金掌柜,那卖房子的好像是金掌柜的好友,他知道详情,还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谢景行得了胡婆子的好意提醒,当即道谢。

  胡婆子连连摆手,她就说了几句话,也没帮上什么忙,从另一处小道走了。

  到了大堂,寻到一处空桌子坐下,谢景行叫了小二过来,点了几个菜。

  往柜台后的金掌柜看去,金掌柜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四十来岁中年汉子,正拿着算盘迎送来去的客人。

  谢景行看他忙碌的模样,此时实在不好去打扰他,便干脆同谢家几口人将午食吃完,又带着双胞胎出去买了两根糖葫芦,哄他们开心。

  等他们回来时,客栈里总算闲了下来。

  金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边喝茶边随手翻看账簿。

  谢景行拎着刚刚顺手买的一包点心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下午好。”

  金掌柜抬头看来,见是谢景行,笑道:“谢童生。”

  他是做生意的,记性好,上次有两位读书人来府城参加府试,居然由天下商行商队送来的,两位读书人都很特别,一位沉稳踏实,另一位温和灵透,他只见一次就留下了印象,后来又无意间听到商队护卫谈起他们都中了童生,就更是印象深刻了。

  而且,迎来送往客栈之所以能在偌大的府城客似云来,少不了天下商行商队每次为他们送来的那些稀奇东西,各种海边的海货,山上的山珍,应有尽有。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在他们客栈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因此,对商队看重的人他也客气,更何况谢景行又懂礼,先送了东西给他,他当然是以礼相待,“不知小郎君有何事?”

  谢景行便笑着询问:“听说金掌柜有一友人想要卖出文昌街附近的一处院子和店铺,不知金掌柜可否告知小子相关信息?”

  听他这么问,那便是有意购买了,金掌柜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当然。”

  原来金掌柜却实有一位名为李伯雷的老友,想要卖掉在通州府城的宅院和店铺。

  宅院就在文昌街,只不过他家宅院很是特殊,在文昌街的最外面。

  谢景行回想着文昌圈最外面屋宅的模样,文昌街房宅都是两两相对的,中间是可供行人出入的小街巷。

  而文昌街两头,却是面朝大街立着一排排的店铺,店铺刚好背靠文昌街的房子。

  金掌柜还在继续说:“宅院就是文昌街常见的二进小院,老李夫妇俩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将宅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店铺就是背靠他们宅院的那间小铺面,离得近。”

  看谢景行认真听着,又补了一句,“两处是一起卖的,老李不愿单卖,一共三百二十两,不二价。”

  看谢景行几人面色不变,心知他没有被价格唬住,想了想金掌柜还是解释了一下,“老李夫妇本是不想将通州府的产业卖出去,只不过他们老两口膝下只有一女,十几年前嫁到了通州府隔壁的后度府,只留下夫妇二人在通州,靠着一个店铺做些小生意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去。”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女儿女婿每年都会带着外孙外孙女来看望一次,今年听说他女儿女婿家里分家,父母跟着大哥过,女婿作为二子被单分了出来。

  女儿女婿都是孝顺的,当即来信说要将夫妇俩接去奉养晚年。

  “要价虽然贵,可是没什么糟心事,房里的家具一应俱全,也都会留下来,你们若是有意,买下房产之后,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谢景行回头看了一眼谢定安和周宁,看见了他们眼里的意动,转头对金掌柜说:“那行,不知金掌柜是否方便?可否带着我们去看看,若是没有大问题,我们可以直接买下来。”

  金掌柜也是个爽快的,趁着现在客栈正是少客的时段,立即招呼自己侄子过来,接替他守着柜台,带着谢景行和谢定安出了门。

  这次有明确的目的地,几人顺着路就过去了,金掌柜许是多次过来,对各种小街小巷的路线了若指掌,东弯西绕的,居然半个时辰就到了文昌街附近。

  院子大门和整条街其他的房子大门一模一样,棕黑色的门扉上面挂着一个锁扣,门没有锁,看样子屋主正在家里。

  果然,金掌柜上前敲了敲大门,里面几乎是立即就传出了声音。

  不多时,一位五六十来岁的老汉从里间打开门。

  他先是看到了金掌柜,笑容立马挂在脸上,“老金,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接着才看到后面跟着的谢定安和谢景行,见着他们的模样,当即明白他们的意图,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将他们一同迎了进去。

  “老李,这两位是有意买你家房和店铺的客人,你要不带着他们看看?”

  李老汉只露出了半刻的不舍,紧接着就热情招呼谢景行和谢定安在院子里转。

  金掌柜没有诓骗他们,这院子确实是今日他们看到的院子里最好的,而且李老汉老两口显然非常爱护他们这处房屋。

  因为只是平民百姓的宅院,虽然也是二进小院,不过并没有置办那些达官富贵人家有的影壁和抄手游廊。

  进门入眼的就是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一个二十来平的小院,连接大门进来的阶梯,是用青砖铺的有一条一米来宽的路,直通向外院的正厅。

  青砖路两边,种着大大小小不同的花卉,谢景行认出来都是一些比较经济实在的蔷薇、栀子和矮茉莉,不同时节院子里都有不同的花卉绽放。

  被花隔开的里面的院子地面又被均分分成了四小块,每一块地都被翻开,里面种上了一些时兴的蔬菜。

  谢景行看着尤为满意,这些花可以让双胞胎开心,菜又可以让周宁和谢定安高兴。

  之前离开周家村时,周宁和谢定安最舍不得的就是家里的田地,虽然只有四小块儿,就当做心理安慰吧。

  只看外院,就知道屋主是个爱收拾的人,地上的青砖和院墙、摆设等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很干净,只有几片零星掉下来的枯叶,明显是打扫后又掉下来的。

  甚至连屋顶都弄得干净整洁。

  又将内院转了一圈,院子比外面院子更大,足有五六十平,足够双胞胎在里面玩闹。

  而且,谢景行看向院子一角那里,居然有一口井,到时用水也方便,不过此时井是敞开的,他们搬进来以后,得找工匠给井加上盖子,不然双胞胎呆着还是有些危险。

  外院除了正厅,另有两间房,格局特殊,这两间房是横穿内外院的,两面都有门,谢景行默默打算着,到时可以拿一间做书房,另一间则拿来吃饭用。

  内院六间大屋,四间正屋,一间厨房,厨房旁边单独修了一间矮房,用来堆放烧火用的柴火和炭,剩下的一间则是浴室,旁边接着一间矮些的茅房。

  只有靠厨房那间正屋有住人的痕迹,明显是屋主夫妇俩居住的卧室,剩下几间房也都是宽敞明亮,只不过里面东西少,但也打扫得干净。

  谢景行和谢定安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接着再去外面看一下铺子,若是铺子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今日就能买下来。

  看出他们的满意之色,不止金掌柜,李老汉夫妇脸上也露出笑意。

  再不舍这一房一铺,可比起女儿和一家,他们也只能割舍掉,若是早日能将房子和店铺卖出去,也能早日去和女儿一家团聚。

  店铺就在宅院隔壁,都没有出院门,谢景行跟着李老汉走过井边,来到一扇紧闭着的木门面前。

  打开木门后,李老汉就带着谢景行几人进了一墙之隔的铺子里。

  谢景行惊奇地来回看了看,倒有点像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只不过后面的房屋比一般的前铺后院的院子要大上不少。

  本应该是单独的一宅一铺,李老汉可能是为了方便,才找人在中间开了这一扇门,难怪要一起卖,这要是分开卖,买房的和买店铺的可能都放不下心。

  铺子不大,李老汉介绍说:“这铺子是我和家里的老太婆用来卖面条的,生意不大,但承蒙街坊邻居照顾,倒也还过得去,你们看看吧,若是满意,这店铺里的一应物事,也全留给你们。”

  谢景行前后看了看,同宅院一样,铺子收拾得也利落,里面还摆着有八张四方桌,靠近角落的地方放着两个大铁炉以及两口大铁锅。

  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一宅一院真是处处都适合谢家。

  金掌柜凑到谢景行面前,笑着问:“怎么样,谢小郎君可否瞧得上这一宅一铺?”

  谢景行也不拿乔,直接点头,“再满意不过了。”

  金掌柜便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才学过人的谢案首,居然是这么一副干净利落的性子,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净说些酸话。

  他也直接,将李老汉叫了过来,说:“老李呀,既然谢小郎君看上了,那说明他和这宅院铺子有缘,你也别舍不得了,快快卖给他们吧,你也好去你女儿家,去与你外孙外孙女共享天伦之乐。”

  李老汉夫妇也是高兴地点头。

  不过通州府规定,买卖房产都必须经牙人和官府的手,接下来他们还是得去牙行一趟。

  金掌柜问:“谢小郎君你有熟识的牙人吗?”

  想到那位朱先生,他带着他们逛了一整个上午,又将他们送回客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点头说:“在府衙不远处牙行里,有一位朱先生,我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李老汉也跟着说:“巧了,我也将我家院子挂在朱先生那里的。”

  既然有熟悉的人,剩下的事情金掌柜也不参与,向他们告辞,自己回去客栈。

  剩下谢景行和谢定安带同李老汉夫妇一起去了牙行。

  趁着天色还早,谢景行几人加快脚步到了牙行里。

  一进门,正撞上朱先生在柜台后面喝茶,抬眼见着他们一同进来,连忙放下茶杯迎上来,“谢小郎君,李老先生,你们怎么一同上门了?”

  谢景行道:“也是巧合,我们刚好看上了李老先生家里的房子和铺子,就来找朱先生签契约”

  朱先生猛地一拍额头,“看我,我只想着谢小郎君要买居住的房屋,就没有想起房子和铺面一同卖的这种情况,早知道今日上午也带你去看看。”

  谢景行摇摇头,说:“也怪我们没说清楚,只说了要买房,不怪朱先生没有想到。”

  朱先生满脸笑意,引着他们坐下,“如此也是缘分,我马上去拿契约。”

  三方都有意,很快就做成了这桩生意。

  契约签订完成后,谢定安将随身带着的银票拿出来,将其中三百二十两直接递给了李老先生。

  在朱先生的见证下,这桩生意便成立了。

  接着谢景行和朱老先生又一人拿了五两银子交给朱先生,其中有朱先生的辛苦费,虽然这桩生意是金掌柜促成的,可房子之前一直是挂在朱先生这里的,必须得有他一份,再说契约也是由朱先生见证签订的,甚至接下来去府衙备案也是由他去,谢景行几人不用再操心。

  其中有部分是给府衙书记官的,屋契过户可是需要手续费的,百分之一,也就是三两二钱。

  没多时,朱先生便拿了盖好府衙官印的一式三份契书过来,给了谢景行一份,另一份递给了李老汉,剩下一份自然是朱先生收走,以免日后牵扯不清。

  谢定安将李老汉递过来的房契与契约放在一起,连带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户籍册一起放回怀里。

  这才一日功夫,房屋和店铺居然都买好了。

  李老汉他们也没多做耽搁,直接对他们说了,他们明日午时就搬走,也就是说谢家明日午后就能搬进自己新买的宅院。

  回到客栈院子里时,天已经黑了。

  周宁和双胞胎都还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着他们。

  这次不用他问,谢定安直接对着周宁说:“成了,明日午时过后就可以往里搬。”

  周宁瞬间露出笑容,双胞胎也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起来,高兴地小声叫:“哇,搬家搬家。”

  不用再住在这个小院子里,最开心的就是他们俩。

  为了等他们,周宁也没有吃饭,这时才连忙叫了小二送上了几道菜,众人在院子的石桌上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

  期间谢景行将院子和铺面的情况都对周宁说了说。

  周宁听着也觉得满意,眼里露出期待,可以种菜,又有花,铺面还离宅院近,他居然能够住进这么好的房子。

  关键是里面还有口井,他们在周家村住着时,用水都需要去旁边河沟里挑回来,有井可比在周家村里用水还要方便许多。

  而且铺面和宅院一墙之隔,他带着双胞胎也更加安心。

  翌日一早,谢景行去外面点心铺里又带了两包糕点,送给了金掌柜,若是没有他帮忙,朱先生又没想到他们要买店铺,要寻到合意的房子不知还需要多久。

  金掌柜乐呵呵地接过糕点,又对着谢景行说:“谢小郎君,你们午后就要往那边搬吧?我们客栈里有两辆马车,今日客栈不用,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要搬时,我让两位店小二帮你们抬抬行李,顺便送你们过去。”

  谢举行当即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金掌柜。”

  金掌柜摆摆手,没当回事,与人为善嘛。

  再说,他多看了两眼谢景行,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家里大事小事都能拿主意,又能读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了客栈小二帮忙,搬家的事情进行得极为顺利。

  从李老汉手里接过房屋和铺面的钥匙,目送李老汉夫妇身影消失,一家人立刻高高兴兴地将行李搬进了院子。

  客栈小二也来来回回帮忙,虽然是因为金掌柜的吩咐,可谢景行在他们临走前,仍然一人给了五文钱作答谢。

  店小二没想到还有钱拿,临走时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对他们说了好几句祝贺词。

  院子里总算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了,双胞胎在院子里跑前跑后的,谢景行赶忙追上去,说:“离井边远点。”

  怕他们不小心,他干脆去搬了院子里的一块旧木桌面盖在了井上。

  这块桌面应该是店铺里替换下来的,上面有两处小洞,李老汉夫妇许是舍不得扔,一直放在院子,靠在墙上摆着。

  院子没有什么需要整修的地方,也干净,一家人都不用打扫,只热热闹闹地将行李归整到各自的房子里即可。

  又带着周宁和双胞胎去店铺里看了看,他们这便算是在府城里安顿好了。

  入夜后,大家一起坐在堂屋里,桌上点着灯,清算家里还剩的银钱。

  还剩六张百两银票,三张五十两的,剩下的就是一些零散银子,加起来一共有八百多两。

  若是谢景行不用读书,他们一家节省点过,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这些银子绝大多数都是天下商行送过来的。

  不过,竹扇虽然卖得红火,甚至供不应求,可是黄娘子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竹扇价格定的并不昂贵,而且为了帮助百姓,原材料都是从百姓手里高价收购的,而做竹扇的周家村人也要拿钱。

  剩下的总利润再同商行五五分成,谢景行能分得一千多两一次,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至于他出的《四书五经集注》,这套书卖的银子祝世维也说是要全部给他,可现在才卖两月不到,能有多少银子,本来这本书就是为了给谢景行赚名气,也没想要得多少钱,定价更是不高,利润自然也少。

  周宁看着面前的银子,说:“以前还觉得一千多两银子,我们一辈子也花不完,没想到只是来府城安个家,就一下就去了三百多两。”

  “在府城,银子也太不经花了,我们还是得早点把汤圆铺子开张,不说能挣大钱,最起码要将日常消费的银子挣出来。”

  谢景行将要满十三,要读书科举,而再过几年又要说亲、成家,这些银子都是谢景行挣的,周宁想要将银子存着,全花在谢景行身上。

  谢景行没想到周宁这么早就开始考虑他成家的事情,说:“早点开张也好。”

  不然他去府学读书后,谢定安和周宁待在家里,只带着双胞胎,闲着闲着可别闲出病来。

  他在现代见过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有事可干时身体精神都极好,可被家里人接去享福后,没有事情可做,身体反而变差,衰败得极快。

  周宁和谢定安虽然才三十几岁,可都是在家里忙碌惯了的人,让他们闲下来,他们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弄个汤圆铺子卖卖汤圆,活不重,也有事情打发时间,日子不就过得好了吗。

  接下来两天,谢定安和谢景行忙忙碌碌地又将汤圆铺子收拾了出来,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一应物事置办得很快。

  加上铺子里剩下的锅碗瓢盆和桌椅等等,汤圆铺开张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

  剩下的事情再用不着谢景行操心,他也该带着材料去府学报道。

  府学不同于一般的私学和乡下的私塾,在夏收时节还要为乡间的学生们放一次夏收假,只有清明、中秋、年节和元宵时会让学生们会多放假几天。

  除此以外每月只会休沐三天,和谢景行现代高三生活放假时间也不一样,他高三时是在每月最后几日集中放假三天,这里虽然也是三天,却是逢十休沐,即每月的初十、二十、三十这三天。

  他只需要避过这几天,随时都可以去府学报道入学。

  不用再忙活闲事,谢景行就回归了往日的作息,鸡鸣时分起床,虽然在文昌街,家家户户都没有养鸡,他听不到鸡鸣,可他早已养成了生物钟,到时间自动起床,仍然是先打两遍八段锦,打完全身微微冒汗。

  散下头发,院子里有井,他轻手轻脚地打了水去厨房烧热,去浴房里大概冲了冲,洗漱好时,出门正撞上谢定安从房间里出来。

  “阿父,怎么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谢定安今日已比往日晚起了不少时间,以往还在周家村时,因为要去镇上摆摊,他日日都是家里起的最早的。

  今日他也是同一时刻醒过来,只不过家里没事忙活,他又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听到外间谢景行轻微的响动声才起的床。

  看着谢景行湿透的头发,谢定安轻声说:“你先将头发擦干,我去外面买些早食,你要吃什么?”

  前几日他们刚搬家,对周围的地界都不熟,经过这几天的忙碌,他们已经知道在哪里可以买早餐,哪些地方又可以买些新鲜的蔬菜和肉食。

  谢景行用布巾擦着头发,“随便买几个锅盔,再加上点豆花。”

  双胞胎喜欢喝巷子斜对面王家摊子上的豆花,加了醋、酱油、麻油等调味,再微微放一点点辣椒油,他们能吃两小碗。

  谢定安点头,去厨房拿了几个饭缸,开门出去了。

  谢景行头发快干时,谢定安端着买好的早食回来,放在了外院大堂旁边的那间屋子的桌上。

  随手将布巾挂在晾衣杆上,谢景行走过去一看,桌上四个饭缸,谢定安手大,一手两个,安安稳稳地将所有东西端了回来,里面除了锅盔、豆花,还有包子。

  说起来,府城的物价确实比宁和镇贵上不少,只有谢景行手掌大的锅盔,一个就要是四文钱,肉包子也是四文一个,到时素包子便宜一些,只要两文。

  而谢景行家里这种饭缸,打一饭缸豆花也是四文钱。

  谢景行又去厨房,将刚烧水时顺便烧好的开水端过来,兑上昨日晚间的凉开水,给双胞胎一人兑了一小碗奶粉。

  就算要吃豆花,奶粉每日也是必须喝的。

  不过看着罐子里剩下的奶粉,他们还得想法去买羊奶回来熬,也不知道黄娘子将奶粉方子买过去是做什么用,都已经几年了,都还没有见着天下商行往外卖奶粉。

  不过谢景行只是顺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并没放在心上多加思考,转瞬就抛在脑后,反正熬些奶粉也不麻烦。

  这边他在忙活,谢定安则进了屋子,和周宁一起帮着双胞胎穿好衣服,又去厨房里打了热水洗漱。

  等着他们一起过来吃早食,从买回来到现在,刚出锅的包子、锅盔和豆花从热气腾腾变成温度适宜,正合适入口。

  谢景行拿着锅盔,就着喝开水,很快填饱肚子。

  双胞胎吃饭一向乖,不需要大人操心,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舀豆花,不可避免地把小脸弄得脏兮兮的。

  谢景行等大家吃完才说:“我待会儿就准备去府学报道。”

  谢定安抬头问他:“要我陪你去吗?”

  谢景行摇头,他也不是真的孩子,“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今日十二,不逢十,他去报道登记完之后,说不定会被直接领去课室上学,没必要让谢定安陪着跑一趟。

  谢定安也放心他,听他这般说,并没有执意要送,而是和周宁一起将桌子收拾好,又将双胞胎的小脸洗干净。

  等他们收拾好,谢景行已经去房间里换好了衣服,拿了喜报和户籍册,准备出门。

  谢定安和周宁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将谢景行送出门外,谢景行转过身,挨个用脸贴了贴双胞胎的脸颊,轻声说:“哥哥去上学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在家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

  谢若双手抱着谢景行的脑袋,在他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放开他说:“哥哥再见。”

  谢景君也是同样的操作。

  他们之前也习惯谢景行每日一早去上学,晚上才回来,这段时间能陪他们这么久,他们已经很满足,不过是回到原样而已,他们会乖乖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

  出了文昌街往西行去,此时天已大亮,文昌街本就是府城学子读书人聚集的地方,离府学不远。

  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看到一条横穿通州府的河流,听孟冠清说这条河流名为“清韵河”。

  河流清澈见底,水流缓慢,一大早就有一些小船悠闲地飘荡在上面,船上有一些身穿锦衣华服的汉子、女子,看样子是来游湖的富贵人家。

  清韵河从南向北,横贯整个通州府城,要想过河,一是坐船,二就是通过河上的几座桥,河上一共有九座拱桥,从文昌街出来就有一座。

  从桥上走过,谢景行不用在回忆孟冠清的介绍,他已经看见了离他不远的府学。

  谢景行眺望对面府学的位置,通州府城倒是建得奇特,不止有一条河贯穿南北,居然还圈了一座山在府城里,关键是山还紧挨着城墙。

  不过也不是很意外,毕竟整个安平省遍布山川河流,根据他的观察,山川怕是占到了全省面积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古代讲究天地人和,没有像现代搬山炸山一说,故要将城镇修建得足够大,除了选择面积宽的平地以外,就只能将山川也圈在城镇里面。

  看来通州府城就是如此。

  通州府学不小,就在谢景行面前这座山的半山腰以下,府学建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好位置,远离城市喧嚣,学子们也能将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

  看来这也是通州府府学和其他地方的府学和书院不一样,将其建在城墙边,而不是建在府衙或寺庙附近的原因。

  周围有山有水的,府学周围全是各种高大树木,当然也有一些寓意好的竹子等环绕其间。

  沿着青石路向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将府学圈起来的院墙,院墙中间有一扇高大的石门,石门前是一大块平缓的开阔地带。

  门柱上横立着一块三丈长、两丈宽的紫黑色,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得牌匾,上面简简单单写着通州府学四个大字。

  听说大多府城的府学都是由书院改建而成,通州府却是自己另开辟的一块地方,从无到有建立的一座府学。

  因此别的地方的府学,几乎都是名为某某书院,就只有通州府简单直接,府学名称就是通州府学。

  府学主体建筑建立在山上,进门之后,谢景行一眼望去尽是台阶。

  台阶两旁有着不同的建筑,建筑沿中轴分布于台阶两边,坐西朝东,沿山势向上,谢景行只粗粗一看,怕是有百十来间屋子。

  其中有礼殿和专祠,这是专门用来祭祀孔孟二圣以及各学院流派的开山祖师,还有对通州府和府学作出巨大贡献的学者清流的地方。

  还有以藏书楼为中心的读书区,府学学子可以去藏书楼借阅书籍。

  除此之外,也有专供府学学子生活、住宿的斋舍,和府学食堂。

  剩下的就是在府学就读的学子和教官们讲学的讲堂以及教官们的办公场所。

  整个府学建筑排列有序,一栋栋建筑鳞次栉比,融于山川景色之间,光是走进府学,就不自觉静下心来,真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阶梯最底下就有一处小院,谢景行进去,正好看到有老师在此处值守。

  将喜报以及户籍册拿给老师做了登记。

  老师又从后面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册书,翻到某页细细地问询谢景行。

  谢景行根据他的问题,答了自己的籍贯、年龄、父母姓名、家里何人以及县试和府试作保的学子和廪生姓名。

  原来这么严谨,不是只靠一张喜报和一页户籍就成。

  等证实面前之人确实是谢景行本人之后,老师才将表明府学学子身份的入学证明递给他。

  “你还是童生,为破格录取名额,不能占据府学学子学额,因此你初入府学,只能去最末的丙级班,待你考取秀才功名,再以学力重新分配去甲级班或是乙级班。”

  谢景行恭敬点头。

  老师又问:“府学有专供学子住宿的斋舍,要申请住宿吗?”

  谢景行摇头,“学生就住在河对岸的文昌街,住所离得近,不用住宿。”

  老师点头:“行,那你现在缴纳一年束脩共十两银子,其中包括一年四件书生袍,夏季两件长衫,冬季两件夹袄,若是银钱不够,可到课室老师那里申请勤学岗,一年工作二百五十日可免束脩。”

  看他并没异议,老师又说:“甲乙丙三个等级各有十个班额,现在只有丙十班差人,你这就去丙十班报道吧。“

  谢景行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头问:“像我这种走读的学子,每日该何时到课室,又何时可以离校?”

  老师没有回答,而是拿手指了指对面。

  谢景行看过去,他对面居然有一个告示栏样的东西,走近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府学的作息时间表。

  每日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早上6:45)到校,辰时初之前到达课室研读课本,午时中(12点)下课,中途可以休息一个时辰,未时中(下午2:00)继续学习,到酉时一刻(下午5:15)散学。

  简单点说,就是从日升到日落,都得在学校里呆着。

  难怪都说古代读书难,就这样还有不知多少人辛辛苦苦几十载,最后却只有个童生、秀才功名。

  就这说不定还是好的,想起他在县试时满头发白的考生,不过那种只能说是没有读书天分,该早日放弃才好。

  不用人带路,府学处处都有指路牌,每个课室外面也挂着课室的名称。

  沿着台阶向上,谢景行很快到了一个院外挂着“丙十”木排的小院。

  进了院子,三面皆是回廊,只有正面有一间屋子,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谢景行看过去,里面坐着十来个人,正摇头晃脑随着老师读书。

  其中坐在靠窗的那人侧脸十分眼熟,正是在船上遇到的孟冠白。

  孟冠白两眼发神,嘴里跟着课室的夫子一起念叨,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直直地看着他。

  谁呀?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本少爷,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谢景行长身而立,站在院子中央。

  谢景行对着他一颔首,便向着课室门口走去,

  孟冠白发现真的是他,不顾课堂纪律,猛地站起身来。

  “孟冠白,你这又是想要做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课室前面传过来,正是怒目盯着他的陈夫子。

  “呵呵。”孟冠白尴尬地笑了两声,马上坐下,对着陈夫子说:“夫子我们课室有新同窗过来了,我见着他去了门口,就是我同您说的那个考了府试案首的神童谢景行,我看见他一时激动,没控制住,您谅解谅解。”

  陈夫子仍严厉地看着他,不过神色稍霁,“你还是没有专心致志,这节课你须将这一小节内容背下来,课后单独来我这里抽背,若是记不住就回去将之抄写三遍。”

  孟冠白立即苦下张脸,但还是乖乖点头,“好,谨听夫子令。”

  看陈夫子没再紧盯着他,他立马将脸朝向窗外,龇牙咧嘴一番,又赶忙看向书,不行,他可不想抄写,不然回去又得挨家里人念叨,赶快记下来。

  谢景行站在课室门口,将课室一系列动静尽收眼底。

  发现陈夫子朝他走来,说:“陈夫子好,我是新来丙十班报道的谢景行。”

  陈夫子接过他的入学证明看了看,眼神慈和地看着他说:“进来吧,去后面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听课。”

  谢景行看过去,每间课室该有二十人,课室里放着五行四列,共二十套桌凳,现在课室里有十六个人,还剩四张空位。

  谢景行朝后走去,孟冠白趁着陈夫子没注意,对着他悄悄指了他旁边的空桌,示意他坐那。

  谢景行无所谓,旁边有一个熟人也挺好,便遂了他的意,坐在了他旁边。

  桌上早放着有各种书籍,谢景行看了孟冠白手里的书一眼,从其中将相同的书拿了出来,翻到对应的页数,跟着夫子通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