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冠清和孟冠白两兄弟还在客舱里,一个教训一个听,只不过孟冠白左耳进右耳出,可他不敢反抗兄长,面上虽还是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样子,心思早不知魂游天外到何处去了。

  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弟弟,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没听到心里去,可教训他一顿,自己总会舒坦些。

  边上侍从已经续了三次茶,孟冠清猛然发现徐白薇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心中起疑,这船上也没什么地方能让她待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立即起身,孟冠清大步往船舱外走去,刚出舱门,他就听到了自家娘子熟悉的笑声。

  孟冠白也跟着出来了,朝下望去,“大嫂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孟冠清瞪了孟冠白一眼,一甩袖子,也下去了甲板。

  孟冠白无语片刻,他兄长怎么总是看他不顺眼,他就随口问了一句,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可他被兄长训习惯了,根本不在意,三步并做两步,跟了过去。

  孟冠清虽然是商贾之子,礼节却做得面面俱到,不输礼节多的读书人,先朝周宁行了一礼,就站在徐白薇身边陪着,没有出声打断几人的玩乐。

  孟冠白却不一样,他是第一次见着小孩子们玩这个游戏,很是开了眼界,满脸好奇地凑到谢景行身边,“哎,兄台,你举累了吧?来,我帮你举着。”

  不等回话,孟冠白几乎是从谢景行手中将那篮框抢到了手里。

  谢景行被他自说自话的样子弄得一阵无言,可看他也没坏心,就干脆随了他的意,松手让他拿了过去,装作没注意他翻来覆去地看那篮框。

  孟冠白不像谢景行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景行是举着篮框,等着双胞胎往里扔球,可他却抱着篮框左移右摆,不像是双胞胎往里扔球,倒像是是双胞胎扔球他接。

  谢景行看着眼前三人互动的画面,有一种双胞胎拿着球遛狗的即视感。

  咳,自己属实不该这样想,谢景行赶忙将想象的画面抛之脑后。

  双胞胎第一次这样玩,觉得有趣,将球乱扔,孟冠白就拿着篮框到处追,逗得双胞胎更是“咯咯”地笑。

  谢景行作为双胞胎的兄长,被孟冠白挤开,反成了旁观者。

  无事可干,他刚刚就看到双胞胎额头上冒了不少汗,玩了这么久,该要喝些水了。

  谢景行趁着有空,去了二层客舱,拿水壶倒了些水,又拿出两块干布巾回了甲板。

  太阳早已高高升起,甲板上不少人受不住太阳直射的热度,已经回了客舱。

  现在甲板上只剩下了谢家四人和孟家三人。

  谢景君和谢若虽然在和孟冠白一起玩,却也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哥哥,见着他这副样子下来,就知道是要招呼他们喝水,他们刚好也觉得有些渴,将小球抱在怀里,“哒哒哒”几步跑到哥哥身边。

  谢景行拿着水壶,轮流喂双胞胎喝水。

  孟冠白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和两个两岁不到的双胞胎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劲,甚至双胞胎离开后,他还很是有些恋恋不舍。

  他还想继续玩,这可比听大哥教训快乐太多了。

  可看着双胞胎大口喝水,满头汗的样子,知道他们应该要休息会儿,孟冠白依依难舍地将篮框放下,走到了大哥大嫂身边站好。

  看双胞胎停下了急切喝水的动作,谢景行将水壶放在谢景君手里,让他们还想喝的时候自己喝,又拿着干布巾开始给双胞胎擦汗。

  脸上擦完后,拿手摸进他们的衣衫里面试了试,有些潮,便将布巾折好伸到里面,垫在他们的背部和衣衫之间,免得双胞胎一会儿觉得不舒服。

  船往西行,太阳还没升至正中央,斜着往下的阳光恰好被三层的船舱挡了一部分,在甲板上留下一些阴影,几人聚到阴影下。

  那边徐白薇和周宁搭话,"你们家的三个孩子养得可真好。"

  周宁笑了笑应下了这话,没有多谦虚,他也觉得自己家的三个孩子都很好。

  徐白薇是真的喜欢双胞胎,只是看着他们俩,心都要化了。

  话里根本离不开双胞胎两人,“双胞胎多大了?”

  周宁回答说:“下个月就满两岁了。”

  徐白薇惊讶地说:“都快两岁了?”

  看着体型有些小,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面上表情已将心里的想法表露无遗。

  周宁看着健康活泼的双胞胎,并不避讳地说:“白薇可是觉得他们长得体型不如平常两岁孩子大,那是因为他们是早产儿,提前了一个多月就出生了,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白薇几人都是诧异,早产了一个多月,现在看着居然只是较同龄人矮了点,完全看不出来病弱模样。

  心疼地看着双胞胎,徐白薇对着周宁说:“你们一定是费了不少心吧。”

  周宁笑得甘之如饴,“他们都乖,从小就听话。”

  徐白薇看着他满足的笑,心里更是羡慕,真好啊。

  孟冠白觉得无聊了,悄悄绕过大哥,挪到谢景行身边,没话找话地问:“兄台你也是去通州府吧?”

  上下瞧了两眼谢景行,看他一副读书人打扮,继续问:“你这是要去通州府求学?”

  谢景行点头,道“别兄台兄台的了,我姓谢,此次确是去通州府求学。”

  孟冠白大大咧咧地说:“我名为孟冠白。”

  谢景行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心中愈发觉得这个孟冠白和印象里的二哈逐渐重合。

  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边上靠着他的谢景君,若是等谢景君长大,他们二人该是很有共同语言。

  “你想去哪里入学?我是通州府本地人,不能说是个万事通,可通州府的书院、义学、私学我都了解,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被那个独特的篮框俘获,孟冠白觉得谢景行很合他胃口,热情地想帮上点忙。

  谢景行笑道:“多谢孟兄,不过不用劳烦了,我已经有了目标,此去通州府,是为了去府学进学,其他就不作考虑了。”

  孟冠白笑容微顿,他就是在府学就读的,可是...他看了两眼谢景行的打扮,一身棉质衣衫,虽然不旧却也不是时兴的样式,再看旁边的双胞胎和周宁,都是如出一辙的朴素。

  清了清嗓子,孟冠白委婉地劝说:“府学可不好进。”

  府学学额有限,招收的生源虽然是来自通州府辖下的所有县城,可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学的。

  所有府学学生都是“凭文取进”,即是要有官方的文书或证明才能进入府学就读。

  按理来说,每一个县城的名额是“分拨无定额”,只要在每次岁考排名前百分之十,即可获得进入府学的资格。

  可是大炎朝每个地区学风不同,每个地区的学子学力也有所不同,这就造成了若是某个县城文风鼎盛,该县城学子才学自然较其他县城强,渐渐的,“无定额”成了“定额”,每年分拨给府辖下城各县城的名额渐渐变得稳定。

  比方说,通州府下有八个县城,其中中兴县分拨名额为十二名,即在岁考时,在中兴县所有秀才里,排名前十二,即可获得前往府学就读的资格。

  除此之外,要进入府学就只能是府试前三名,以及像他这种,靠家里捐献巨额财富给府学的富商大贾之家,再疏通关系才能获得一二名额。

  府学是大炎朝官学,地方官学教官虽然只是负责教授学生读书,却也是属于朝廷的官员,既然是官员就有品级,大炎朝规定:府学教授为正七品,其内训导为从八品官。

  在整个大炎朝的官员体系中,无论是教授还是训导都属于末流官,朝廷下发的薪级俸银自然也不多。

  以通州府学为例,教授每年所有银子拿到手也只有五十八两,而训导更是才四十五两。

  教授和训导一般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又是在府城这样繁华的地方,一年只靠这么点银子,要养活一家老小,必须要得节省着过才行。

  除此以外,府学的学生都是来自下辖县城各个地区的秀才,有些甚至是贫户之家出身,从县城来到府学就读,经济压力可不小。

  作为府学的学子,府学必定要给学生一些膏火银,不然学生在府学就读的花销,普通学子是承担不起的,这又是一大笔钱。

  而且府学作为大炎朝的官学,是朝廷官员和未来官员学习和教学的地方,为了师生安全,必定要保证建筑的牢固,馆舍、斋舍都需要定期维护,另外,学子在府学就读时,也会在府学里生活,一系列的杂役、后勤人员也是必须的。

  种种花销,全部加起来可不是朝廷划下来的那点款项能支撑的,府学这么多年能运转良好,大头可都来源于乡仕豪绅捐献,这也是为什么寇准规作为县城书院里学业领头的人,却能被几个豪绅之子逼迫退学的原因。

  孟家就是如此这般,花费巨大财富买回来一个名额。

  当然,就算买回名额,也不是任何人就能进入府学就读的,府学规矩严,又是官学,从上到下都是有才之士,哪能容许那种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浪子入学,影响府学名声。

  分拨给商家的名额,入学最低标准也得是秀才,不过不是必须保持在前百分之十,只要有秀才功名即可。

  府学放出去的名额一年足有一手之数,这几年间,能成功考取秀才功名,进入府学的也只有一个孟冠白。

  孟冠白是少数出自商人之家,却有一些读书天分的商人之子,可是这让他们一家人骄傲的地方,放到府学却如泥牛入海,没掀不起一丝波浪。

  府学才华横溢之人多如牛毛,他就是拍马也及不上。

  这也是孟冠白认为课室夫子不喜爱他的原因,其他学子个个才学过人,就他一个是凭钱砸进去的,再怎么努力学习,也不过勉强做到不拖后腿罢了。

  负责他们课室的夫子名为陈惕守,是个面容慈和,为人亲善的老学究,待名下的弟子个个亲和,却偏偏对他极为严厉。

  孟冠白是个性情中人,他自觉夫子不喜他,他便也不喜夫子,常常与他对着干,他写文虽不算顶好,可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句“不错”,不然也不能在十六的年纪,就凭借自身实力考中秀才,虽然排名末尾,可也算得上是年少俊杰。

  看谢景行的衣着,不像是身怀巨款,能如他一样家里出钱走个后门,而且他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再怎么少年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考中秀才,怎么可能能进得去府学。

  任他再怎么自觉委婉,他的神情和眼神已将他心中的想法表露得明明白白,谢景行可是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本是萍水相逢,孟冠白怎么想谢景行本该完全不放在心上,也没必要解释。

  可是孟冠白太过热心,正跃跃欲试地准备为他介绍府城里其他书院或义学、私学,为了不让他的好心白费,谢景行只能对他说:“我考了本次府试前三,送喜报的官员曾说我有资格进入府学就读,我拿着喜报去报名,进府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府试前三?”孟冠白惊讶地喊出声,想到面前这个少年刚才他说他姓谢,他似乎又回想起什么,高声问:“你不会就是府试案首谢景行吧?那个编出了《四书五经集注》的中兴县神童谢景行?”

  不等谢景行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说:“是了,你从中兴县来,又是十二三的年岁,不正和那传闻中的谢景行一样吗?我早该想到的。”

  谢景行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孟冠白还一脸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出声,“看你长得有鼻子有眼的,也没长出个三头六臂,怎么这么小就这么厉害?”

  他忽又一脸兴奋,“天哪,你要是进了府学,不出意外会跟我是同一个课室,到时候有你做同窗,看那群眼高于顶的秀才们还怎么用鼻子看人!”

  说着说着,他居然自顾自高兴起来。

  毕竟,他作为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府学的,其他的学子不说全部看不上他,可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的人不屑与他为伍,而那些性情平直的同窗也因为他家太过于有钱,未免被人说攀龙附凤,也识趣地离他远远的。

  这也导致孟冠白已入府学快半年,府学几百号学子,他却无一位知交好友。

  他们看不上他,孟冠白也看不上那些眼高于顶的人,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一天天地同陈夫子斗智斗勇,常常气的陈夫子吹胡子瞪眼。

  只是这次他做得过了些,陈夫子那副快要被他气得昏倒的模样也吓着了他,不然他才不会乖乖被送回家思过,希望他回去后,陈夫子见到他不要太生气。

  想到这个,他一把揽过谢景行,“谢兄,到时你去府学了,我罩着你啊!”

  别管罩不罩,先把关系打好再说,要是他带回去这么一个名满通州城的神童学子,陈夫子还不得高兴死了,哪里还会记得他惹他生气的事情。

  哎呀,他就是聪明,脑袋怎么转得这么快呢。

  谢景行看清楚了孟冠白眼里一闪而过的狡猾,眼睛微眯,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看在他逗得双胞胎开心得份上,只要与他无碍就行。

  还没进府学,就认识了一个熟知府学的未来同窗,也算运气,不管孟冠白有什么打算,跟自己打交道,反正吃亏的最后决不会是自己。

  =

  听见他是谢景行,就连本还一脸泰然的孟冠清都惊异地看了他几眼。

  谢景行这个名字,可能那些家里没读书人的不太了解,可在通州府,但凡家里有学子的家庭,对他的名字定是耳熟能详。

  先是一本由府学教官陆寒松作序的《四书五经集注》横空出世,接着又直接在府试中考下了案首,据传,谢景行其人在县试中也是案首,若是能在明年的院试中夺下头名,就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通州府都十来年没有过小三元了,容不得他们不将谢景行放在心上。

  谁家有读书人的不是拿着他作为榜样,再三劝诫自家孩童认真就学。

  随着日头高照,太阳直射在头顶,双胞胎抱着谢景行,开始变得蔫蔫的,甲板上太晒,他们受不住。

  谢景行抱起双胞胎准备回船舱,周宁对着孟、徐二人匆匆说了一声,赶忙过来帮忙。

  徐白薇也想伸过手抱抱双胞胎,可他们才不过刚见第一面,不好意思说出请求,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宁和谢景行,一直到了谢定安面前。

  谢定安一把接过被谢景行抱在怀里的谢景君,客气地对后面的孟家几口人点了点头,转身进去船舱。

  徐白薇看着不大的客舱,连忙扯了扯孟冠清的衣袖。

  孟冠清当即会意,连忙说:“不介意的话,几位上去我们租下的船舱休息吧,我们租下了两间三楼的客舱,范围大,孩子待着会舒服点。”

  谢景行将水壶放好,走过来摸了摸双胞胎无精打采的小脸。

  双胞胎对着他露出笑容,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可却没有同以往那般,兴奋地想要扑到他怀里来,无力地靠在双亲怀里。

  一来是因为已经到了午时,玩了一上午,双胞胎一直跑来跑去,耗了精力,确实已经饿了,再就是他们又回到狭小的船舱,他们不喜欢这个狭小的地方。

  谢定安和周宁也担忧地看着双胞胎,最后,谢景行抬头征询地看了谢定安和周宁,见他们没有反对,便转身看向孟家三人,点头说:“多谢。”

  徐白薇让随身的侍从待在谢家这间客舱里,守好他们的行李,才招呼谢家几人一起上了三层船舱。

  谢景行进门后看了看,确实比他们下面大了不少,双胞胎看着快有他们院子大的空间,神情也舒展了一些,被周宁和谢定安放下后,就依赖地的靠在他们的膝头上,抬头说饿。

  徐白薇赶忙去拿了点心过来。

  天气热,又玩了那么久,双胞胎根本吃不下这些干果和点心,可还是礼貌地摇摇头说:“谢谢姨姨。”

  又双双抬头眼巴巴地看谢景行,“哥哥,要喝奶。”

  他们刚刚看到谢景行拿了奶粉上来的。

  谢景行立即起身,找侍从要了温开水,他本就准备兑奶粉给他们喝,猜他们也吃不下那些干的东西。

  不多时,兑好奶粉,将水壶递给双胞胎,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口喝奶粉,“咕嘟咕嘟”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

  孟冠白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凑到谢景行面前,“谢兄,你这是什么东西?闻着真是香甜。”

  到了别人的船舱,受了人家的好意,谢景行本也是大度的人,当即将手里的奶粉递给孟冠白,“孟兄可以尝尝,直接用温开水兑开即可。”

  孟冠白居然真的伸手过来想要接,那边孟冠清见了,猛地咳嗽一声。

  孟冠白立即收回手,看了一下孟冠清的神情,讪讪地笑,“不用了,我就不和小孩子抢东西了。”

  谢景行没有收回手,而是对着孟冠清说:“这个是家里自己自制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又问双胞胎,“糯糯、小筛子,这位孟哥哥想要喝点你们的奶粉,可以吗?”

  谢景君和谢若都点头,对着孟冠白笑了一下,“可以的。”

  孟冠白原来并不觉得双胞胎有何特别的,可现在看他们这么听话,又这么乖,和他家亲戚的那些熊孩子相比,可真是太可爱了。

  谢景行眼看着又一个被自家双胞胎俘获的人,得意地挑眉笑笑,也不让孟冠白自己动手了,他从旁边拿过一个大号茶盏,给孟冠白冲了一杯递给了他。

  孟冠白只是好奇,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接过来一饮而尽,咂巴咂巴嘴说:“还行。”

  其他几人却不再搭理他。

  那边徐白薇得知谢家要去府城定居,趁着无事,开始为谢家介绍府城。

  通州府虽是安平省辖下不大不小的一个州府,可府城面积却不小,有东、南、西、北四处大的城门,还有几处角门。

  而他们此次通过水路到达的码头,就在南城门不远处。

  顺着南门进去,有五条长街连通南、北城门,而东、西方向又有六条长街。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上百的小街、小巷。

  流通中兴县和通州府的这条运河,在离着通州府不远的地方,分了一条支流出来,支流延伸到了通州府城,从南门这方流淌进府城里面,挨着西城门不远以南北方向贯穿那整个通州府城,而谢景行将要去就读的通州府学,就建立在这条支流不远处。

  南城门两侧是住宅区,在住宅区中间,就是通州府的府衙、布政司这些官老爷办事的地方。

  商户主要集中在靠近北城门的位置。

  谢家既然要在通州府里定居,谢景行又要去往府学就读,孟冠清的建议是让他们在府城西南方向去看看房子,那里的居民大多是读书人,距离府衙只有两条长街,他们还带着两个幼儿,在那里住着也安全。

  有通州府本地人指点,总比他们两眼摸黑到处乱找好,谢家几人都听得认真,双胞胎喝完奶粉后坐在双亲的怀里昏昏欲睡。

  时间一晃而过,一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客船如时到达了府城外码头。

  府城码头可比县城码头更加热闹,搬货的、拉客的声音不绝于耳。

  本来谢家是准备找两个脚夫帮忙搬行李的,要是只靠谢定安和谢景行搬行李,一时半会儿功夫可搬不完。

  只是在船上遇见了孟家几人,又因为徐白薇属实喜爱双胞胎,孟冠清便使唤身边的随从帮忙。

  谢景行总不能干看着,和侍从一起将行李往码头上搬,孟冠白看着谢景行十几岁,就来来回回使力搬运行李,他想了一下,干脆一撩下摆,也跟着上。

  人多力量大,谢家行李很快搬上了码头。

  孟家来接人的马车早已候着,帮着把行李搬下来之后,孟家几人就被迫不及待的管家拉上了车,往城内行去。

  孟冠白还从马车伸出个头来,对着谢景行喊道:“谢兄,我在府学等着你啊。”

  谢景行对着远去的马车点点头,也不管孟冠白看没看到。

  花了八十文钱雇佣了两辆牛车,车夫帮忙把行李抬牛车后,一家五口人总算也进了府城。

  谢景行是第二次来府城,但谢家其他几个人却都是第一次来,被繁华的府城迷了眼,几双眼睛来回地看着边上高大的建筑,来往人群身上漂亮的衣服,还有街道两边摊子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

  路过一处表演杂耍的班子,双胞胎更是眼都不眨,牛车行过好长一段距离后,双胞胎还在往后看。

  只有谢定安,一直关注着行李,怕行李在牛车上掉下去。

  谢景行上次就记了路,这次直接让车夫往迎来送往客栈去,屿哥儿人没跟着一起来,却安排好了他们的临时住处,让他们在找到房之前,就住在商行包下的那个院子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付了车钱,被店小二带进院子,天色还早。

  找房加收拾房子肯定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谢家几人就用自己带过来的常用东西将房间布置了一番。

  他们家占了两间屋子,仍然是东南角角落两间,就算到时商行商队需要在这里住几天,应该也不妨事。

  不过听屿哥儿的说法,这段时间商队的主要行程好像不在通州府。

  不论如何,还是要尽快找到合意的房子,不论是买是租,尽早搬进自家屋子最好。

  这处院子虽然大,可本就是为商队的汉子们准备的,只让他们放货以及休息,是没有配套的厨房的,要吃饭还是得让店小二端了进来,或者干脆去大堂里吃。

  等几人忙完,天已擦黑,去大堂也不方便,谢景行叫了小二过来,让他随意上了一些菜,一家人吃完后草草洗漱入睡。

  翌日一早,谢定安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屋里双胞胎还在睡,周宁也可以陪着再歇会。

  走到隔壁,他轻轻敲响了谢景行的房门。

  谢景行惊醒过来,立即起身,收拾好自己和谢定安一同出了院子。

  在客栈大堂用了早食,谢定安又端了饭食进去给周宁,谢景行嘱咐店小二别去打扰,父子二人才从客栈出门。

  通过昨日孟冠清的介绍,谢家人知道距离府衙不远,有一条清癯街,街上有通州府最大的专门负责租赁、买卖房屋的牙行。

  而且那家牙行直接与官府相接,到时买卖双方同意之后,会在牙人的见证下签订合约,再由牙人拿去府衙盖章备案,交易才算成立,算是半官方的牙行。

  府试时,谢景行已经来往迎来送往客栈和府衙不少次,孟冠清又介绍得很清楚,谢景行和谢定安没多犹豫,就往清癯街走去,一刻钟之后,谢景行父子两人已经站在了牙行里面。

  一见他们二人进来,一个续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是要租房、买房,还是租买商铺?”

  谢景行与谢定安对视一眼,现在当务之急当然是房子。

  谢定安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倒是谢景行一直带着笑意,牙人自然是对着谢景行,热情地问:“小郎君,你看?”

  谢景行直接说:“能买房自然好,若是没有合适的,租房也可以。”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他明年才能参加院试,就算院试顺利,一次就过,又得过三年才能参加乡试,算起来,他们最起码也需要在通州府里待四年。

  四年时间,若是租房,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便,最好是能将房子买下来。

  房子是自己的,他们会更有归属感,而且自家房子,想怎么处理、改建都可以,若是以后他考上了举人,房子也可以卖掉。

  看出他们是诚心要买房,牙人当即笑得更加热情,“行,那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谢景行便将他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得知谢景行是读书人,还马上就要去府学就读,家里还另有一对两岁双生子,房子必然要满足安全又安静的条件。

  同孟冠清想的一样,牙人也想到了府城西南方向的那几条街。

  他去柜台后拿出了一本册子,对着谢景行翻开,介绍道:“这里恰好有几处房产要出手,你们要是得闲,我领你们去看看?”

  谢景行当然同意,几人出了牙行,牙人刚刚介绍自己姓朱,朱先生从牙行里牵了一辆马车出来,府城不小,光凭双腿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将房子看完。

  路过府衙时,几人都看到府衙有不少衙役和官员来来回回进出。

  看谢景行脸上带着好奇,朱先生便解释说:“听闻新的知府大人就快要来上任,现在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忙着整理上一届知府大人留下的事务,好让新任知府大人过来之后能省些力,早早顺利接手。”

  通州府衙门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前任知府可不只是贪了这一次银子。

  而且,前任知府大人贪污的事情闹得举国皆知,朝廷上下都看着通州府,现在留下的通州府官员上下如履薄冰,新派来的官员也是兢兢业业,生怕再出一点问题,被问罪下狱。

  谢景行看见他嘴角高兴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知前任知府肯定早就不得民心了,这次获罪,通州府百姓怕不是都得额手称庆。

  朱先生说完,又叹道:“希望新任知府是个好官,到时我们通州府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些。”

  谢景行还不知道新任知府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县令,跟着点头赞同道:“希望吧。”

  他们一家人接下来几年都会在通州府城生活,若是新任知府是一个能吏好官,将通州府治理的民生和谐,他们一家自然也能过得更加顺心。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城的西南方向。

  街角上有路牌,谢景行看着路牌上的“文昌街”一闪而过,看来快到地方了。

  果然,朱先生很快就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马车,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将马车驶进院子里,对着谢景行二人介绍道:“你家五口人,买一处二进小院正合适,我猜两位也不会聘用侍从,这户小院中有七间房,房间数量也刚好。”

  三人站在院子里,朱先生继续说:“这个院子如你们所见,有些小。”

  接着带领谢景行两人跨过院门,“里间这处院子还算大,唯一不好的地方,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就是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若是要买这间房子,你们还得费些功夫将其修缮一番,才能搬进来。”

  又说:“这间房子也有好处,是要卖出的几户里最便宜的,只需要八十五两银子。”

  谢景行眉头一跳,看着面前门扉破旧不堪,只剩几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连窗棂都快散架的房子,就这居然都需要八十五两银子,该说不愧是府城吗?

  朱先生迎来送往,谢景行只是一个小表情,他便知道他的意思,解释道:“府城也不是所有房子都这么贵,主要是这条文昌街,都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本就不便宜。”

  “而且,前任知府虽然已经获罪,不是个好的,可他遵循旧例,每日都会命衙役三五不时巡防,因为读书人受看重,这几条街巡防的次数是最多的,贼人害怕,自然不敢来这边,因此比其他住宅区要安全不少,你们家有两个孩子,对你们一家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景行点点头,没有明言想法,只说:“再去看看其他几处吧。”

  朱先生知道他是不满意这户房子,也没失望,生意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做成的,又驾着马车将谢景行二人带去看了剩下三处房子。

  剩下三处房子位置也都在文昌街附近,有一处是三进小院,一共有十几间房子,谢景行当即排除在外,他们家只有五口人,就算双胞胎大了,要分房睡,加上放杂物的房间,顶多也只用五、六间房,其他房间就荒废了,太浪费。

  剩下两处都是二进小院,和第一间房子大差不差,一处六间房,一处也是七间房,大小倒是合适,只不过要不是院子太小,要么就是太破。

  而且几间院子里都没有水井,他们要用水,还得去街道中间共用的水井挑水,实在是太过不便。

  谢景行和谢定安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其实他们心里都不满意,可是总住在客栈里是绝对不成的。

  谢景行对着朱先生说:“我们回去考虑考虑,到时再来麻烦朱先生。”

  朱先生笑容满面地应承:“行,我就在牙行里等着,到时你们有了决定,来同我说一声即可。”

  又驾着马车将谢景行二人送回客栈,朱先生才独自离开,服务真是周到。

  谢景行二人回到小院时,周宁正在收拾他们昨日换下的脏衣服,双胞胎在一旁扒拉着地面玩儿,也不知在玩些什么,看着他们二人进来,眼前一亮,直直冲他们跑过来。

  抱起双胞胎,周宁此时也走了过来,眼含期待地问:“怎么样,看好了吗?”

  谢景行和谢定安同时摇头。

  周宁失落一瞬,又安慰道:“没事儿,再多看几次,定是可以找到的。”

  双胞胎也听明白了,蔫蔫地靠在谢景行/谢定安怀里,没有说话。

  周宁有些心疼,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双胞胎的脑袋,“今日他们起床到现在,无聊一上午了。”

  谢景行可见不得双胞胎不开心的模样,抱起怀里谢若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说道:“走,我们出去吃午食,糯糯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买。”

  谢若很久没如此玩过了,小脸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谢景君在谢定安的身上,急得直往谢景行那边扑,嘴里嚷着:“筛子也要玩…高高。”

  没有办法,谢景行只能又抛了两次谢若,便将他放到周宁的怀里,接过谢景君,上下抛了几次。

  终于双胞胎都高兴了,一行五人才出了院子,准备到客栈大堂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