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我只活到三十岁>第38章 | 38

  【“条件简陋,怠慢了小少爷,可别见怪——”】

  我瞬间汗毛倒竖,一种被捕食者笼罩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但我甚至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仅仅只是对上了他的眼睛,就忍不住飞快地扭开头。对方并没有看我太久,在我移开目光后几秒,他也淡淡的移开了眼睛。

  我这时候才假装低头看手机,用余光默默地扫了几眼那个人。却见他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越野服,头上戴着防风沙面巾,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在外面,安静地看着窗外。

  中巴在嘈杂的发动机声中晃荡了五六个小时,最后售票员吆喝着“到矿谷了”的时候,我整个腰背和屁股都被晃麻了。刚爬起来的时候没站稳,膝盖都没打直就往回倒,慌乱中抓了一把,不知道抓到了什么粗糙的布料。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刚刚那个男人的裤管,他正好也略略低头看了一眼我,吓得我一个激灵,瞬间松了手又倒了回去。

  我讪讪然跟在人群后面下了车,那男人一出车门就像是会隐身,瞬间消失在了人群中。我背着大背包默默地往前走,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去矿谷找活计的,我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行。

  狂沙漠漠,刀割般的风夹杂着砂砾刮过脸庞,一边走还要一边挡住眼睛,谨防细小的尘埃穿过睫毛迷了眼。我捂紧了面巾,只觉得喉咙里都是尘土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大概是干得实在太狠,有点发炎。眼前所见,全是大片大片裸露的淡红色戈壁,以及被风侵蚀得千奇百怪的岩石。石头的缝隙中偶尔扎出来一点草木,也是灰扑扑的、暗沉沉的,感觉从天到地都是这样沉默而黯淡。

  我随着人群走了二十来分钟,眼前慢慢出现一条被车轮碾出来的路,两边全是岩山。再往前走,就是重重叠叠的铁丝网,网上缠着标志着通电的铁荆棘。人群很默契的停住,少数几个人从脖子里掏出工牌继续往里走,剩下大部分都往右边的岔路去了。

  我有些茫然的向一直并行的大叔递了根烟,请教原因。

  大叔说:“你是第一次来矿谷找活吗?现在已经快五点了,不是他们自己人的话,三点之后就不允许进去。你得先去外面的旅社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六点再去矿谷登记,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做工。”

  我点点头,又递了根烟。大叔接过去,看了一眼牌子,没舍得抽,一左一右夹在耳朵后面,仍旧挑着自己的行李往前走。

  右边的岔路顺着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大叔所说的旅社。说是旅社,实在是太抬举它了。低矮的土木结构房子,砂石作基,土块砌墙,墙灰都没舍得抹一抹,就这么光秃秃的裸露在外。开着小小的窗户,简陋得几乎要掉土。

  但这已经是方圆百里唯一能住人的建筑物了。

  我从门口进去,还要低一低头。前台那里站了一个大胡子老板,头发胡须都是棕色的,典型的维族或者哈萨克族长相,正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的话跟前面的人交谈。我在队伍里安静的排着,一直到我,老板看了我一眼,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生硬的说了一句“身份证”。

  我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我加点钱行吗?”

  老板又看了我一眼,一口回绝:“矿谷,不行,得要身份证。”

  我毫无办法,在外套夹层里摸出身份证,犹犹豫豫递了过去。老板接过去看了一眼,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给了我一把钥匙:“上楼,左转。”

  带着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我拿了钥匙上楼。

  双人标间,另一张床空着。我把背包放在床上,所有的证件和钱也贴身放好,抖开一张火车站买的伊犁地图,对着窗户里漏进来的日光仔仔细细的寻找所有可能有我爸踪迹的地方。

  门响了。

  我扬声问:“谁?”

  门外是个年轻的女声,也带着生硬的口音:“送餐,要吗?”

  我摸了摸肚子,确实是有点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走入这家旅社开始,我就觉得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我确实缺少社会经验,但是最基本的直觉还是在的,我总觉得处处透着诡异,但是我又说不出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不用了,谢谢。”我最后还是这么说,背包里还有馕,接一些清水,对付一餐还是可以的。

  明天我去矿谷转一圈,确定我爸爸没来过这里,我就直接离开。

  门外的脚步声离开了,似乎是挪到了下一间房,又在敲门问要不要餐。

  我心里防备稍稍缓解,从背包里拿出水杯,打算出门去接水。

  我的手还没放在门把手上,门就从外面被拉开了。我拿着水杯僵在原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他已经解下了面巾和帽子,很自然的走进来。

  我以为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会是一个男人,至少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但令我惊讶,这竟然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明显有别于汉族的样貌,深邃而秀丽的五官,窄而瘦长的脸,脸上和脖子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被长期日晒的蜜色。身形不算健硕,但是能在衣下看到紧实的肌肉轮廓,穿着一双黑色的、风尘仆仆的沙地靴,浑身都隐藏着小兽一样的爆发力,让人仅仅站在他面前都感觉到压力。

  他从浑身僵硬的我旁边目不斜视的走过,手中行李包往空床上随意一丢。

  我同手同脚的拿着杯子出去了,一直快走到走廊转弯处才放松下来。木楼梯处处斑驳,能看出来有相当的年头了,站在踏板上都吱吱呀呀,担心一脚踩断掉下去。空空荡荡的楼梯间,一整条走廊都房门紧闭,我站在这里,心里被遗忘的那些恐慌这时候才慢慢地冒出头来。逃出锦市的紧张,孤身一人的惶恐,一路奔波中来不及浮现的那些情绪,此时此刻才渐渐浮出来——我真的能凭自己找到我爸吗?就凭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我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慢慢走到了拐弯处,随手挑了一个热水壶,打开塞子往杯子里慢慢地倒。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发了会儿呆,又放下水瓶、拧紧盖子,慢慢地踱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那个神秘的少年正盖好了被子,安安静静的。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坐在自己床上,拧开水杯凑到嘴边,还没抿上一口,又有点叹气的冲动,把水杯放了下来,默默地对着空气发呆。

  过了好几秒,也可能是过了十几秒,房里响起了一个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不喝?”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室友在说话,茫然的看了一眼,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脱了冲锋衣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灰色背心,露出两臂肌肉紧实均匀的肌肉。他看着我的眼神非常冷静,却又异常的专注。

  我愣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先于头脑反应,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往门口奔。可我的动作快,这少年的动作比我快得更多。他简直像一头草原上的猎豹,从平静地坐着到暴起飞扑只需要一瞬间,下一秒膝关节就猝然落在我腿弯,将我整个人膝击向前跪倒。而他则顺势压在我肩头,他身形如此削瘦,那一下却仿若泰山临头,当场将我压得几乎五体投地,只觉得肩上有千钧之力,几乎瞬间一口血吐出来。

  他只用了两下,就将我打得毫无反抗之力,徒然蜷在地板上挣扎。而他本人则很平静的说:“饭不吃,水不喝,我只能动粗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在我走上那辆中巴的时候,甚至于更早,走出伊犁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背后盯上了我。

  “你、你们是谁?”我不甘心道:“为什么找我?”

  他语气很平静:“等你醒吧。”尔后扬手一击叩在我后颈,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就晕了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我的眼睛还没睁开,先听到了水龙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其下应该已经积了一洼水,周围也大概空旷无比,才会有这样回音不断的响声。

  滴答,滴答,滴答。

  我动了动手指,指尖摸到的全是冰冷坚硬的石材,是地板吗?还是墙壁?我不知道,但是后颈的剧痛是实打实的,比落枕还难受,只要一偏头,就牵扯着肩背也痛。

  但是我必须得睁开眼睛啊。

  从一条缝隙到全部打开,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竟然耗费了十来秒。等到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明,我才勉力看清楚,这是个简陋无比的山洞,大概是在风蚀的基础上进行了人为开采,顶端还有风沙打磨的痕迹,但墙壁上全是一铲铲的印子。而我正躺在一张羊毛毡毯上,手臂落在毡毯和墙壁之间,大概是躺太久了,以至于浑身酸痛。

  我半跪起来,往洞口的光亮处看去,实在太模糊了,我什么也没看清。正当我准备站起来走过去的时候,洞里才猛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吓得我霎时间汗毛倒竖——这个人从我醒来开始,就这样一直安静的看着我,但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洞口锁住了,往地面上开着的。”

  是那个神秘削瘦的异族少年。

  我咬紧牙关镇定心神,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些:“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诺苏。木古惹古·诺苏。”他指了指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哥让我找你。你进新疆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你来了。”

  所以这一路上的消息,都是他们故意放给我的,就为了让我自投罗网,从法治相对健全的乌鲁木齐自己走到他们的地盘伊犁矿谷来吗?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想明白了:“是因为我爸爸?”

  诺苏点了点头:“我哥想要他的矿,是金矿。”

  但是我爸爸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他们认为他是躲起来了,所以发现我来到新疆之后,绑架了我,意图用我来要挟他。

  可是不可能,我爸不辞辛苦、冒着风险来新疆,是因为新鑫记的上市需要一笔资金,而新鑫记能否成功上市关系着雨华资本的盘活,雨华资本是我爸的全部心血,甚至以我妈的名字命名,我不可能这样让自己成为他们要挟我爸、渔翁得利的把柄。

  我闭上眼睛把逻辑慢慢捋顺了,深呼吸几口,慢慢道:“你哥是这里的话事人吗?我能不能和他谈谈?”

  诺苏垂下眼睛,似乎是思考了好几秒,才慢吞吞说:“可以。”

  他拿出翻盖手机点了几下,可能是发了条短信还是什么——毕竟这个地方能有信号就不错了,不要指望打电话能听得太清楚——然后又恢复成那种谁都不搭理的表情,靠着山壁坐在毡毯上,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了许久,山洞门口的锁猛然响起哗啦啦的开锁声,我立马坐得笔直,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倒竖而起,满怀戒备的等着诺苏说的人走进来。

  “条件简陋,怠慢了小少爷,可别见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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